猫猫真不想征服世界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约克。
　　他肩膀上扛着的火箭筒咚的一声掉落在地，眼睛发直地盯着那不断摇晃的雪白大尾巴。

　　“猫猫，嘿嘿，猫猫，嘿嘿！”

　　雷尔夫：……区长，您痴汉的眼神收一收吧。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痴汉的表情一定惨不忍睹。但约克年少，又生得一副好相貌，顶多嘴角的笑容显得有点呆傻。
　　实际上他此时确实有些思维呆滞，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州州？你怎么在这里？”约克终于发现了重点。

　　牧凉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眼角余光扫到路易斯。
　　猫猫请求的目光让路易斯心都化了，严肃冷漠的表情微微一松。

　　路易斯冷冷看向约克，“无可奉告。至于你们，又为什么在这里？”

　　“造反啊，刚不是说过了吗？你耳聋？”

　　脾气躁的人就是容易被吸引注意力，约克很快遗忘了猫猫在场的不对劲，愤怒地与路易斯对视起来。

　　牧凉州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
　　但就在他放松的时候，一道不容人忽视的目光让猫猫耳尖抖动，摇晃的大尾巴也猛地僵在原地。

　　巨人大叔？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这里……
　　他好像很久没吭声了，这不像他的性格啊。

　　牧凉州看着孟一钊的表情从疑惑不解到回忆思考再到恍然大悟，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

　　“原来是这样！”孟一钊像是搞懂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难怪监狱长称呼老大为大人，原来老大就是‘拉斐尔’大人啊！这样就说得通了嘛。”

　　周围瞬间寂静，就连约克都震惊地闭上了嘴，所有人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路易斯和牧凉州的身上来回扫动。

　　孟一钊却完全没在意诡异的气氛，他兴奋极了，“老大就是厉害！不用我们出手就将执政官的位置收入囊中，哈哈哈！咦？老大你怎么不说话？老大你的白色耳朵变成粉色了！”

　　牧凉州：别说了！

　　平时脑袋都不转，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转得飞快？！

　　不过用不着牧凉州出手，约克很快让孟一钊闭上了嘴，用的是物理方式。他恶狠狠勒住孟一钊的脖子，不顾自身悬挂在空中，任孟一钊怎么狂甩也不松手。

　　“蠢货！大块头！你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吗？你的脑袋是摆设吗！”

　　路易斯真是奸诈，只在大块头面前才会称呼州州为大人吧，他就从来没听过！这家伙就挑中了粗神经的蠢货。

　　路易斯的神情平静无波，像在看一场闹剧，手上还轻柔地给差点炸毛的猫猫顺着毛。

　　“你们不要打架了，是我的错，”猫猫沮丧低头，“如果我一开始就坦白身份，也不会到现在这样。”

　　扫了一眼被轰成飞灰的墙壁，猫猫更加垂头丧气。
　　作为区长，他没有尽到保护监狱公共设施的责任，反而引发了一场没必要的内斗。

　　猫猫垂下脑袋，毛茸茸翘起的耳朵也可怜巴巴地蔫了下去。

　　约克、孟一钊：！

　　猫猫怎么会有错呢？谁会忍心看猫猫难过啊！

　　“这不是州州的错！我、我们是自发的，不，我们是故意的！故意借着州州的名号造反，其实我们早就对路易斯不爽，想揍他一顿了！”

　　“是啊，老大你也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对不对？”

　　约克、孟一钊的眼神扫向身后目瞪口呆的囚犯，露出威胁的杀意。

　　“对对对！这和牧凉州大人无关。”

　　“我们卑鄙无耻！”
　　“我们狡猾奸诈、嘴里没一句真话！”

　　“我们好虚伪啊，大人这么善良，我们却这么丑恶！”

　　说着说着，一些囚犯竟掩面痛哭起来。表面上这是在宽慰牧凉州大人，但又何尝不是说出了他们的真心话呢。

　　能够追随强大的人对他们而言或许是荣誉，或许只是活命的苟且。但面对如此强大又纯粹的生灵，一切就不在他们能够控制的范围内了。

　　大人纯粹地如同一方明镜，照出他们心底所有丑恶与污秽。
　　他们何尝不会自惭形秽？

　　就像当时沐浴在神光之下，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安宁，但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在说：你不配。
　　凭什么他们自作主张追随大人，还要大人承认呢？

　　牧凉州望着五大三粗的囚犯们哭成一片，呆愣地都忘记了自己的沮丧。

　　他手足无措道：“你们也没有那么差劲啊。”

　　他不了解别人的过去，无法评价，但既然他们会友善地对待他，就说明他们依然有着温柔的心。再说了，会自省的人永远不会最差劲。

　　猫猫睁着一双清澈的蓝眼睛，认真的神情任谁也不会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心。

　　囚犯们的哭声停了一秒，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大人真是太好了，他们何德何能啊！

　　“你们够了！都给我闭嘴！”约克忍无可忍，一拳一个哭哭怪，将人揍得再也不敢出声。

　　他转过脸面对猫猫，神色温柔地不可思议，“州州不想做执政官，就不做，我们永远支持你。”
　　猫猫就是真理！

　　牧凉州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手指扒拉下路易斯的衣角，“那能不能把警报声关掉呀？这么晚了吵醒别人就不好了。”

　　自从约克闯进来后，呜呜的警报声就没有停歇过。

　　路易斯依言照做，但他操作了一番后，突然皱起眉，“办公区的警报并没有触发。”

　　用不着问约克，路易斯迅速得出结论，这肯定和四区脱不了干系。没想到深居简出的四区竟然也参加了这场造反，该怎么说呢？猫猫的魅力太大？

　　路易斯丝毫没有被挑衅的愤怒，反而还有一丝欣慰。

　　约克诧异：“怎么可能？我们一进办公区，警报就响了。”

　　警报声依然在呜呜作响。牧凉州的耳朵抖了抖，疑惑出声：“好像是有点不对劲，警报声有很多重叠的地方，应该不止是附近的警报，还有很远地方传来的声音。”

　　很远的地方？总不会是整个监狱的警报都响了吧？

　　就在这时，路易斯办公桌上的通讯器嘀嘀响起，他接通，另一边立刻传来温和冷静的女声。
　　“大监狱长，很抱歉，圣尔哈特的警报系统已启动，是我的失职，没有及时察觉到敌人的入侵。”

　　约克皱眉：“这人谁？”

　　一听到这声音，牧凉州惊喜地睁大眼睛，“一区的姐姐！”

　　约克：？
　　还有一区？等等，圣尔哈特大监狱里还有女的？？

　　约克进监狱的时间比较晚，完全不知道圣尔哈特的一区二区在哪，他以为单纯就是挂个名，也没想过会真实存在。

　　从牧凉州那里得知一区二区都在底下二层后，约克震惊不已，“还有底下二层？我从水牢上来怎么没见到？难道走的不是一条道？”

　　牧凉州：“水牢？什么水牢？褚夜告诉我，你一直在睡觉啊。”

　　约克刚想控诉褚夜，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将某人踢进水牢的行动，立马转口道：“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睡得很牢，哈哈哈！”

　　路易斯挂断通讯器后，他们一行人来到角斗场。亲眼看着路易斯打开中央的平台，轰隆声中，通往地下的旋转阶梯映入众人眼帘。
　　孟一钊很熟练地走了下去，一边招呼牧凉州，“老大，这个阶梯很稳的。”

　　所有区长都跟着一同下了阶梯，其余囚犯则留在了上面。

　　“说起来，为什么女囚只有两个区？她们人这么少？”

　　约克有点好奇，也没指望有谁回答，但一道幽幽的声音自身后突然响起。

　　“因为有数据证明，女性控制情绪的能力要强于男性，这一点换到控制精神力上面，也同样如此。”
　　比起男性，女性的精神体不容易崩溃，对社会的危害性自然没那么大。

　　就连方眠，也只是因为精神力实在过强，潜在危险性太大才被关进来的。真要论变成崩坏体，一区二区的概率是最小的。

　　“难怪一区的姐姐脾气都那么好，实验室的氛围也很好，”牧凉州恍然大悟，“那我上次在一区感受到精神力异常充盈，也是这个原因吗？”

　　“精神力充盈？这个……我觉得估计是因为方眠做的实验吧。”

　　幽幽声音来自一个黑眼圈深重的普通囚犯，穿着普通的衣服戴着普通的眼镜，唯独那张脸是不一般的苍白，清秀的五官间最突出的是那双眼睛，黑亮得惊人。

　　约克他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本应在监控室的四区长居然混进了他们队伍中。

　　“你就是四区长顾年？”牧凉州好奇地盯着他看，“和方眠姐姐一样是研究员吗？”

　　“我跟她才不一样！我研究的是实实在在的机械人体再造，联盟的特殊作战部队你知道吗？他们中很多人缺胳膊少腿还能活都是靠我！不知道算了，陈炎你肯定知道吧？要不是当时我正在研究瓶颈缺个实验品，他哪有好运气能得到机械腿！”

　　“方眠姐姐也很厉害，”牧凉州补充道，“她在研究动力支撑系统呢。”

　　虽然猫猫不懂这是什么，但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厉害。

　　“哼，虚无缥缈的东西，鬼知道能不能成功。早就告诉她，不要把才华浪费在这上面，她还嫌我烦。”四区长冷哼一声。

　　半晌，他暗戳戳捅了下牧凉州的胳膊，低声问：“咳，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难道——”
　　难道是私自调查，暗自崇拜？

　　“这个啊，”牧凉州诚实又不好意思地开口，“因为你在大监狱的名号太多了，约克叫你技术宅，陈炎说你是变态，巨人大叔说是废物宅男。我怕记混了，就问了路易斯你的本名。”

　　四区长顾年：“……”

　　牧凉州没在意顾年善变的情绪，他顺着旋转阶梯来到一区，一眼就看见了面容姣好、知性温柔的方眠正站在门口。

　　“方眠姐姐！”猫猫开心地扑了上去。

　　方眠的神情本来是严肃正经的，却在望见牧凉州头顶那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和愉快摇晃的大尾巴后，微微一愣。
　　行动更是快过思考。
　　她动作自然地接住了猫猫，不确定地询问：“小可爱？”

　　她身边的亲信也惊讶开口：“乖乖？”

　　姐姐们没有忘记他呢。牧凉州高兴地点头，虽然想到上次不告而别之前闯的祸，他还有点心虚。

　　方眠本能又熟练地摸了一把猫耳朵，手指按捏几下，猫猫很快舒服地“喵呜”一声。
　　无数道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方眠如果不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就要被这数道眼刀给杀死了。

　　牧凉州倒是被自己的反应给羞到了，他还没来得及捂脸，约克拽住他的手腕，直直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猫猫迅速耳根发红地埋进了他胸前。

　　“行了，你刚才还说情况紧急，到底是什么事，该告诉我们了吧？”
　　约克按捺住摸猫猫耳朵的冲动，抬着下巴不耐烦地问方眠。

　　方眠没有再耽搁，点点头，领着一群人进了实验室。

　　一区同样警报声呜呜作响，但早已习惯的那些实验员脸上没有害怕，只有慎重。

　　方眠吩咐实验员操作系统，打开海面监视器，接下来无需她解释，屏幕上出现的巨大船只和迎风飘扬的旗帜说明了警报声的来源。

　　“连绵山脉和黎明朝阳，这是联盟特战队的旗帜！”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拉达海域？”

　　其余人惊疑不定讨论时，牧凉州在仔细端详那面金灿灿的旗帜，猫猫很喜欢阳光，所以这面旗帜在他眼里还挺漂亮的。

　　突然，旗帜消失不见，换而出现的是一道高大的身影。
　　这是个眉眼深邃五官分明的男人，毫无情绪的脸更加显得像是雕刻般，冷漠俊帅，棕灰色短发下是一双冰冷无机质的眼睛。

　　往下看，男人的右臂与常人不同，被漆黑庞大看着就令人害怕的机械体代替，机械体没有手掌，只有尖锐危险的刀刃。

　　除了约克和牧凉州，在场众人都瞬间认出了男人的身份。

　　“特战队团长史轲？没想到竟然是他。”

　　“就是那个曾经差点灭掉一个国家的特战队？”

　　顾年的关注点和他们不一样，他盯着漆黑机械体上无数的划痕，还有那磨得发光却有点卷刃的刀体，心痛不已，“我最出色的杰作啊，怎么给糟蹋成这样了！”

　　这得是从什么尸山血海里走出来才能糟蹋成这样子！

　　牧凉州提醒道：“他好像能看见我们诶。”

　　确实。
　　史轲的眼神虽然冰冷得不像人类，但却并非没有着力点，而是直直看向他们这个方向。甚至很有方向感地扫了所有人一圈，最后落在路易斯的身上。

　　呼啸的海风中，他嘴唇微动，说了几句话。

　　“他说什么？”

　　方眠的亲信立刻忙活起来，很快通过机器将史轲的话转录出来：

　　“联盟有令，关于圣尔哈特大监狱内对崩坏体张奇树的迫害作出处理，参与者孟一钊、褚夜以及幕后知情不报者路易斯，立刻押送至联盟法庭。
　　鉴于圣尔哈特私自暂停通讯，拒不交涉，三人定为联盟在逃通缉犯，杀无赦。”

　　冰冷如机器般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仿佛死神的催命符。

　　牧凉州呆呆地张开嘴，露出茫然的表情，不自觉紧紧攥住了约克的手，“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错了？”

　　张奇树这个名字，不是那个扔火球的人吗？
　　猫猫去他的房间看过，在他留下的照片背后看见了他的名字，于是记在了心里。

　　可这整件事都是一场意外，怎么说的上是迫害呢？

　　约克立刻反握住他的手，用不满的眼神直直看向屏幕上的史轲。

　　“是啊，怎么可能！凭什么只有他们被通缉？看不起我啊。”

　　牧凉州：……

　　猫猫瞪了约克一眼，问方眠：“方眠姐姐，我们既然能听见他的声音，那能让他听见我们的声音吗？我想解释一下，路易斯他们不可能犯罪，这些肯定都是误会。”

　　“按理来说可以，但今天恐怕不行。”

　　方眠调整了一下海面监控的方向，众人这才看见联盟舰艇四周的情况。
　　只见死气沉沉的拉达海域今日格外地热情，汹涌的波涛不断拍打在船身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这还不算什么。最令人震惊的是，围绕在舰艇周围的海兽和无数水形异种，在刺耳的啸声中夹杂着啃食舰艇部件的咯吱声，听着极为渗人。
　　也亏得是联盟特战队，换作是别人，恐怕早在这种险境中失去理智了。

　　众人毛骨悚然中，牧凉州却兴奋地指着海面上起伏的海兽，“是他们！路易斯你看，是他们！”

　　猫猫认出来了，那几只冲在最前面的海兽，就是他初来异世那天，坐着路易斯的电动船看见的那几只。

　　可下一秒，无数炮弹扎进水中，大屏幕突然一闪，失去了画面。

　　牧凉州顿时焦急起来，路易斯连忙安慰他说海兽是海上霸主，在海里肯定不会有事。牧凉州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无论有没有崩坏体一事，联盟都会出手的，他们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

　　路易斯的话得到了方眠的赞同，她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联盟早就忌惮圣尔哈特多年，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现在才出手已经算是很晚了。”

　　孟一钊不解，“圣尔哈特只是监狱，又不会跑，根本掺和不了大陆的势力，联盟为什么要忌惮？”

　　四区长顾年嗤笑一声，“你这句话说对了，联盟为什么忌惮？就是因为圣尔哈特长了脚会跑啊。”

　　孟一钊、约克：？？

　　方眠：“他说的没错，圣尔哈特之所以令联盟、研究所都有所忌惮的原因就是这个：因为圣尔哈特是会动的活体。”

　　“大家都知道圣尔哈特一开始指的是圣尔哈特大教堂，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也是一处由古老神秘种族建起的圣地，祂的名字圣尔哈特，有另一层含义，代表的是——自由的风。”

　　“相传在古老年代，圣尔哈特是一所庇护所，祂可以出现在大陆的任何角落，不拒绝任何需要庇佑的人，穿梭在世界各地，就像自由的风。”

　　牧凉州听着，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圣尔哈特意识体时，也是风带给他远处的呼唤。那时，他本能就感知到那是圣尔哈特的呼唤。

　　自由的风……
　　是什么让自由的风甘愿自困于海底数千年？

　　思绪纷飞间，轰隆的炮声骤然响起，实验室猛烈震动了一下。路易斯、约克和孟一钊反应很快，将牧凉州围在中间护住，警惕地注意着周围动静。

　　“如今的圣尔哈特已不再是自由的风，祂失去了太多，又因为要控制大监狱，力量在长久时光中逐渐流失了。”

　　方眠的话没有因为轰炸声中断，她看向被所有人护在中心的牧凉州，眼神中满是坚定。
　　“但有你在，一切都可以改变。”

　　什么？牧凉州愣住了。

　　“你是圣尔哈特动力系统的最高权限人，精神力波纹完全符合要求，只要录入系统，成为圣尔哈特的主人，就能让圣尔哈特重新变回自由的风！”

　　随着方眠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牧凉州身上，猫猫不知所措，但他还没开口，实验室的大屏幕突然再次亮起。

　　屏幕上依然是史轲高大的身影，他面无表情，吩咐特战部队架上一系列重火力武器，目光直直对上牧凉州他们。

　　他的嘴唇微动，这一刻，无需转录，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楚那无声的一句话。
　　开火。

　　“趴下！”
　　“寻找掩体！”

　　“州州！”

　　牧凉州被路易斯等人牢牢护在中心，他抱住脑袋，雪白的大尾巴也蜷缩起来，胆战心惊地等待着剧烈的轰炸声，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任何动静。

　　牧凉州小心翼翼地瞥向大屏幕，看见大屏幕上的史轲同样皱起眉头，转录器断断续续传来声音：

　　“……瞄准了……消失……圣尔哈特消失了……”

　　消失了？猫猫迅速捕捉到了关键字眼，再联想到另一个人身上。
　　“是褚夜！”

　　肯定是褚夜使用精神力制造了幻觉，让特战部队眼前的圣尔哈特消失了。

　　约克暗自腹诽：果然是臭虫，生命力真是顽强，无意识的情况下掉进水牢竟然都没死。

　　但此时约克也不能否认，若不是褚夜及时出手，圣尔哈特经受不住来自特战部队的重火力攻击，即使不会分崩离析，也必然会损毁大半。

　　而且，居然能够让整个圣尔哈特消失，这样一场庞大的幻觉，褚夜的精神力实在深不可测。

　　刚才惊险的一幕让牧凉州的心脏止不住地怦怦跳，但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看见路易斯坚定可靠的背影，约克警惕的神情……
　　就连向来粗神经的孟一钊也细心地堵住了他的右后方，防止有炸飞的碎石伤到他绑着纱布的右臂。

　　牧凉州的鼻间突然涌起一股酸涩。

　　平时习惯了别人的照顾，但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在异世，这里就是他的家。

　　猫猫一直在寻找同族，其实最终目的就是想要在异世有一个家啊。
　　他要保护这个家。

　　牧凉州深呼出一口气，在众人的惊讶声中按下了操作面板上熟悉的按钮，他听见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音：

　　“嘀——动力支撑系统权限设定，目前为待认定状态，已有精神力符合要求。嘀——精神力波纹检测中……符合要求！即将进行权限认定……权限认定成功！”

　　方眠听着设备中传来的越加震耳欲聋的机器运转声，喃喃自语，“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就差最后的精神力补充了，只需要有足够的精神力，圣尔哈特就能重新回归活体！

　　牧凉州不知道这点，但他本能感受到现在的圣尔哈特动力系统缺少了什么。他似有所觉，将脖子上挂着的黑色方块拿了出来，推进了控制面板的凹槽里。

　　这方印着猫猫梅花脚印的黑色方块一进凹槽，就变成了发光的透明体，对周围产生了无形的吸引力。

　　牧凉州惊讶地看见一区空气中充盈的精神力不断被黑色方块吸收。

　　“原来缺的是这个，”方眠露出恍然的神色，“难怪之前精神力都输送不进去。”

　　“这样就可以了吗？”牧凉州有些不安，“后面会怎么样？”

　　“只要精神力足够，圣尔哈特就能凭借动力系统脱离海底，在拉达海域自由穿梭，以祂即将拥有的速度，没有任何攻击能对祂造成威胁。”方眠说的很肯定。

　　但大屏幕上的史轲却突然冷冷开口：“真的吗？”

　　四周猖狂的海兽不知遭受了什么，已然销声匿迹，所以联盟特战队得以听见牧凉州这方的动静，并给予了嘲笑般的回应。

　　史轲的左掌抓着一只漆黑的猎鹰，他将猎鹰凑近监控器，让所有人看清猎鹰的断翅耷拉着，尖锐的喙上沾着鲜血。

　　是褚夜的猎鹰十七。
　　牧凉州很久没见过它了，没想到再次见到是现在。

　　猎鹰十七本来已经是奄奄一息，却像是通过监视器望见了谁，眼皮顿时张开，用尚在的一只翅膀艰难地支撑着站起。

　　猫猫看得眼眶都通红了，“十七！十七你还好吗？”

　　史轲没有管眼前令人声泪俱下的景象，他的声音没有起伏，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出残忍的话：“继续瞄准圣尔哈特，等这只鹰死了，幻象就会消失。”

　　牧凉州震惊地睁大眼睛，他无法想象竟有人如此残忍，这样对待一只毫无威胁力的动物。

　　而史轲话音刚落，就听见脑海里传来一阵轻笑，“你来不及了。”

　　史轲眯起眼，右臂刀尖挥动将猎鹰的脖颈斩断，下一瞬又见汩汩流血的伤口处重新长出了一模一样的鹰头。
　　看上去没有任何损伤，只有更加缓慢的吐息证明着，它的生命确实在流逝。

　　“我听见声音了，圣尔哈特很快就会启动，祂将带着我的神明离开，你永远也无法找到他。”

　　史轲平静道：“研究所什么时候不信仰原始体，改信别的了？”

　　猎鹰的吐息缓慢而沉重，连带着史轲脑海中的声音也变得虚弱无力。
　　“呵，与研究所无关，这是独属于我一人的信仰。”

　　强行抵抗急剧流失的生命力如同违逆天命，极为痛苦，但褚夜却丝毫不觉得，他满心都是欢愉。
　　为信仰的神明付出生命，这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随着圣尔哈特启动的轰隆声愈加明显，褚夜的意识愈加模糊，他努力支撑着不让生命力消失，等待着最后那一刻。

　　但在那之前，他听见熟悉的哭声。

　　“州州，没事的。”
　　“那只是褚夜的宠物，不要管它了！”
　　“是啊，等我们离开后再回来找它，臭虫的生命力那么顽强，他的宠物肯定也不会有事的。”

　　褚夜第一次觉得约克的话还算能入耳，至少在这种时候可以安慰州州。

　　意识即将消散的时候，褚夜突然感觉到熟悉的精神力，如温和的春风穿过拉达海域，在冰冷死气的海面上盘旋，最后像是寻找到了目标，汹涌而去。

　　那个方向是……

　　“州州，不要！！”

　　被精神力击中的史轲若有所觉，眉头微动，“上钩了？据说‘拉斐尔’是原始体二代，想必很擅长控制精神力，说不定也能影响精神体。”

　　“只可惜，我没有精神体，看来你的神明只能乖乖呆在我的装置系统里面了。”

　　撑着最后一口气的猎鹰突然振动翅膀，在史轲冷淡的眼神中飞至半空，幽绿的双眸一瞬间漆黑如墨，如同深潭将人的思绪吸入其中。

　　尖锐的刀刃刺入猎鹰的脖颈，这一次伤口没再恢复，而是骤然喷出鲜血溅到史轲的脸上。

　　史轲听见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轮回地狱。”

　　褚夜：在最恐怖的回忆里痛苦终生吧！
　　所有渎神者在这个世界上的归宿只有一个，那就是地狱。

　　……

　　牧凉州跌进史轲的装置系统后，懵了一下。

　　他一开始只是借助今日四泻的精神力，试探着在拉达海域搜寻联盟特战队的踪迹。成功找到史轲后，他打算像对付陈炎一样，使用精神力直接接触对方的精神体。

　　可是他发现史轲根本没有精神空间，也找不到任何类似精神体的东西。

　　猫猫震惊之余，发现自己的精神体似乎被困在了一个奇怪的装置里面。他眼尖地瞅见装置的斜侧方标注着：精神力捕捉系统。

　　既然和精神力有关，那他使用精神力是不是就能破开？

　　没有犹豫，猫猫抬爪，将体内充盈的精神力全数输送进装置系统。
　　很快，装置系统的面板嘀嘀嘀响起来，从绿色到蓝色最后到红色，指标一路上升，最后砰的一声炸了！

　　猫猫敏捷地钻进炸开的缝隙，又跌进一片陌生的空间。

　　这里瞧着也不像精神空间。猫猫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出于对雨水的害怕，他本能地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下。

　　耳边突然传来尖叫声，猫猫疑惑地探出头。他看见无数人面带恐惧地四处逃散，他们似乎根本看不见猫猫，只顾着拼命逃跑。

　　“救命！是特战部队，他们来了，那个疯子史轲，他变成崩坏体了！！”
　　“快跑啊！！”

　　“救命，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不要杀我，求求你！”

　　“啊啊啊啊——”

　　如果有知晓历史的人在场，就会发现这是一场血腥历史的重演。

　　联盟纪1083年，灰熊国起义军频发，联盟出动特殊作战部队，歼灭所有起义军，行动最后超出预期，差点灭掉整个灰熊国。
　　历史书上的记载只是一笔带过，实际上究竟如何超出预期，只有灰熊国幸存的那些人知晓了。

　　猫猫茫然地看着周围四处奔逃的人群，忽然，他感觉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投了过来。

　　猫猫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史轲，但与大屏幕上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不同，这时的他眉头紧蹙，脸上似哭似笑，眼神也在清醒与浑浊之中来回转换。
　　他的右臂也是完好的，并非由机械体替代。

　　在他的四周，躺着数不清的尸体，其中有穿着奇怪的，也有穿着和史轲同样的特战队制服的人。

　　那是史轲的同伴，却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圆睁的眼睛里还残余着恐惧和震惊，仿佛那就是留给他们最后的回忆。

　　史轲的出现就像是地狱展开在人们面前，引得无数人尖叫逃离。但他本人却也好像身处地狱，仿佛野兽般地嚎叫，眼里满含痛苦，浑身青筋爆出。

　　这熟悉的景象让猫猫瞬间意识到，史轲的精神体出问题了。
　　可是他分明没有找到史轲的精神体呀，眼前这个是真的吗？

　　猫猫没有太多时间纠结，因为崩坏体的发展速度太快了，这一瞬史轲仿佛察觉到什么，猛地朝他这个方向冲来。
　　那双清醒又混浊的眼睛露出恳求的神色。

　　“救我……杀了我！”

　　猫猫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眼睫如蝶翼般抖动，他默默呼出一口气，暗自给自己鼓气。
　　“我、我试试吧。”

　　就算史轲如今是敌人，但猫猫还是无法对眼前的呼救置之不理。如果史轲什么都不说，猫猫还能尽力忽视，但他在求救。

　　猫猫心软了。
　　算了，就当是弥补当初那个他没能救成的崩坏体。

　　这次的救援并不轻松。
　　猫猫接触到那团污浊的浓雾时，对方的精神体都快崩裂了。

　　不似褚夜的配合，也没有陈炎精神力的稳定，这次的精神体狂躁无比，让猫猫有些慌乱无措。

　　他费了好大劲才让对面的浓雾安静下来。漆黑的天空逐渐明亮，柔和的光芒驱散了乌云，一道锁紧紧扣上了闸门，让崩裂的精神体回归了稳定。

　　猫猫松了一口气。

　　他刚退出精神空间，就见已然恢复正常的史轲突然身形消散。
　　熟悉的高大男人出现在眼前，带着冷寒刀尖的机械右臂朝着猫猫伸来。

　　猫猫惊恐万分，“喵呜！救命啊！”

　　他声音刚落，对面的机械右臂突然停滞了，猫猫莫名感觉到史轲那张面瘫脸上出现了懊恼的情绪。

　　下一秒，史轲面无表情地放下了右臂，他的目光扫过地面，眼帘低垂间，那些尸山血海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不见。

　　乌云散去后，猫猫看见远处模糊显现出连绵起伏的山脉，而自山岳之后，一轮朝阳缓缓升起。温暖的阳光越过万里，照映在史轲的背后。
　　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不像传言中的战争武器，倒像是一座保护神。

　　猫猫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此时的史轲与刚刚他所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高大的保护神弯下腰，将机械右臂藏至身后，用属于人类的左掌试探着触向猫猫。
　　猫猫盯着史轲，犹豫着伸出了毛绒绒的肉垫。

　　宽大的手掌与小小的猫爪相碰，保护神的眼里露出了笑意。

　　猫猫发问：“你是谁？”
　　这个史轲会笑，应该和伤害褚夜的不是同一个人。

　　猫猫还没听见答案，却见对面人眼里的笑意散去，变成了惊慌。他疑惑低头，发现自己的身影在迅速变淡。

　　这是？

　　莫非是因为，这里不是真正的精神空间，所以作为精神体的他，并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那他会去哪儿呢？

　　猫猫感受到了湿咸的海风，浑身的毛毛像是预感到会被海水沾湿，全都炸了起来。但转瞬间，湿咸的海风变成了干燥的风，风中传来熟悉的呼唤。

　　“我亲爱的故友，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如今你重新回归圣尔哈特之主，圣地将赋予你力量，你将是拉达海域上主宰一切的神，征服大陆的未来指日可待！”

　　牧凉州仅仅愣了一秒，他的眼前便出现了无数画面，耳边也传来数道嘈杂的声音。那是通过不同人的眼睛和耳朵看见、听见的景象和声音。

　　“大人在哪里？你们的团长在哪里？说不出来的人没必要活下去。”
　　这是路易斯冰冷的声音，他登上了联盟舰艇。

　　“还不把州州交出来，我炸死你们啊啊啊啊啊！”
　　轰隆作响间是爆炸的火花，约克扛着火箭筒，面容狰狞地几乎暴走。

　　“老大！你在哪里啊老大！”
　　两米多高的巨人挥舞着拳头，一边凶狠揍人，一边焦急找人。

　　“‘拉斐尔’实验体与常人不同，他的身体会跟随精神体，圣尔哈特中的他既然消失了，肯定会出现在精神体所在之地。”
　　方眠正和顾年一起操作着海面监控系统，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不敢错过任何一丝找到猫猫的机会。

　　甚至不止他们，还有其余囚犯的所见所闻。圣尔哈特几乎倾巢出动，没有任何一个人怕死，都迎着联盟舰艇的火力攻击疯狂地扑了上去。

　　“联盟特战队算什么？敢伤害牧凉州大人就是找死！”
　　“救出牧凉州大人！冲啊！”

　　数不清的画面与声音如潮水般涌进牧凉州的脑海，他恍惚间发现，自己似乎掌控了所有人的感知。在这一刻，他对拉达海域上发生的一切无所不知。

　　死气沉沉的拉达海域骤然间飓风四起，沉入海底的海兽们突然间像是被陌生力量唤醒，兴奋不已地浮出了海面，它们仿佛在围着什么，狂热地发出啸声。

　　水生异种也跟随着一起，在翻涌的浪涛中摆动着身躯，那些可怖的獠牙和带有毒素的鱼鳍，此时却似乎都成了献给神明的表演，歌唱着，舞动着。

　　而空中的神明仿佛被打动般，他现出身形，降下目光，一双澄澈如水的蓝眼睛里包容着世间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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