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神探

　　用过晚餐，高青回到书房。刚入书房，她便发现了桌面上多了一封书信。高青四处看看，整个房间仿佛并不曾被动过，只是多了那封信。地上的灰尘似乎没有增加新的脚印。高青笑了笑——居然有人企图在她前面隐藏行踪。
　　她拿起了信，发现其下还有一封。
　　高青对自己的记忆力十分自豪，她相信自己用一下午的时间已经清点过房间中的所有带字的纸张，包括藏在书架和书桌夹层内的。就算不曾细读，也大略记得封面样子。可以肯定，这两封信是旁人专门送过来给她看的。
　　高青开始读信。
　　第一封信是李知十写给淳于瓒的。
　　光宅元年，武后临朝称制，九月初六，徐敬业谋反，骆宾王写檄文声讨其恶，号天下共讨之。十月初六，武后诏李孝逸为扬州大总管，李知十、马敬臣和淳于瓒为副，率兵三十万，讨伐徐敬业。整个声势浩大的扬州叛乱只用了四十四天就被平息了。信是寻常往来，但有一句：“判臣虽该灭门，望兄存天地之仁，让其速死也便罢了。”
　　高青记得有文件中记载“叛军株连九族，十二岁以下男子尽数为奴，女眷发买为妓。”可知徐敬业谋反一案的处置极严酷。但是，饶是如此，身为军人的李知十尚要写信劝说淳于瓒手下留情，可知淳于瓒素日的手段何等暴虐。这短短一句话，细细品味，倒让人不寒而栗。
　　另一封信是薛仲漳写给友人的。薛仲漳是宰相裴炎的外甥，也是扬州叛乱中的关键人物。这封信应该是平叛以后缴获的文书。
　　信中愤慨地指责武姓妇人企图篡夺李氏天下，只因裴炎在朝廷上声称只要武皇还政于皇子李旦叛乱不攻自破，便心怀仇恨，捏造勾结叛军的罪名，杀死裴炎。朝中大臣不信此罪名，称“若裴炎为反，则臣等亦反也。”而武姓妇人竟然狡辩：“朕知裴炎反，知卿等不反。”此种言论，分明与撒泼耍赖无疑。一代名相，衷心耿耿，竟死于妇人之手。
　　高青自然知道昔年宰相裴炎以叛乱罪被杀一事，她现在手里这封信，便是洗清裴炎罪名的最好证据——判臣写的信，自然没必要撒谎。
　　这两封信，都是与徐敬业谋反一案密切相关的。到底是谁放在书桌上呢？
　　忽然，她听到屋外有轻微的响动。高青立刻出屋。
　　今夜无雨，天淡云稀，一勾弯弯的上弦月投下轻薄的光影。远处屋顶上，一个僵硬的身影向高处飘去。
　　僵尸再次出现。虽然这不合逻辑。
　　高青立刻追去。
　　僵尸已经飘到夫人的花园墙上，闪了一下，消失了。高青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毫不放松。转眼又见僵尸从花园那边爬出，沿后边的山岩攀缘而上。
　　高青惊讶得注视着这个僵尸的动作——虽然依旧木然僵硬，却明显要比昨夜的那个灵活得多。
　　她紧紧跟随，却并不加快速度，有意维持着距离——僵尸的目的地更为重要。
　　山崖颇为陡峭，满山俱是植物和藤蔓，攀爬甚是容易。快到崖顶，高青立刻加速，扑向僵尸。僵尸似乎料到这一招，猛然一跃。高青冷笑一声，径直上崖。那僵尸早已不知去向。
　　崖顶是一片树林，植被更加繁茂。高青瞧见树丛间萤火粼粼。她向前走不多远，便见林间空地。
　　稀薄的月光从浓黑的树叶间投下斑驳的影子，照出空地上的白骨堆，绿色的鬼火在其上跳舞。白骨显然是摆成了某种阵势，形成一个巨大的画符。高青走去，抓起一个头骨，仔细看了看，然后伸指探入黑洞洞的骷髅眼洞，摸了摸，从里侧捏出一只肥白的虫茧。虫茧颇大，即使光线暗淡，也能看到薄薄的茧皮在微微颤抖，暗示其中孕育的虫子即将破壳而出。
　　高青丢下虫子和头骨，又拾起一根断裂的腿骨，仔细研究着断裂面。白皙如玉的手指细细触摸着骨头截面的纹路。
　　忽然，林间深处，传来一声奇怪的呼啸之音，仿佛有人将长笛放在唇边一溜而过。高青仔细再听，只有风声、虫声和不知名的鸟兽的嘤嘤声。忽然间，林中飘忽着再次传来诡异的笛声，高青细听，笛声忽而东，忽而西，显然吹笛人的动作之快匪夷所思，几乎根本不可能追踪。高青原地不动，静静倾听。
　　便在此时，她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东西在接近。高青回头，崖边出现一个人影，修长轻盈，在薄薄的轻雾中渐渐显身。
　　高青毫不惊讶，继续研究手中的骨头。
　　“高大人。”来人是许寂，“我看见你过来，因此冒昧跟来。”
　　高青头都不抬，道：“你有什么看法？”
　　许寂似乎对这里的情形有些惊讶，道：“果然如此！”他肃容，在地上的骨头间以步丈量，四下走动，最后，皱眉道：“果然如此。有人在此地以太阴炼形之法豢养僵尸。这种阵法失传已久，想不到在此处得见。昔年太子李建成秘密支持魔教教主鬼王血圣，以活人炼尸，企图组建阴尸军队，以与太宗抗衡。鬼王血圣在江浙一带造了百余起血案，掠了许多少年，活活剥皮取血，祭祀血魔。大人可记得此案？”
　　高青侧头：“鬼王血圣一案本是大内秘案，你又如何得知。”
　　许寂肃颜，默然片刻，道：“我修习的道法与鬼王血圣一派原本出自同门，当年他走入邪途后被本门除名。但是这太阴炼形的功夫却是本门秘籍中至今有载，只是师门严禁修习罢了。”
　　林间的笛声又飘忽而过，许寂闻声变色：“谁在吹笛！”他身形一动，已然掠出丈余，打算去追那吹笛人。
　　“回来。”高青有些不耐烦地叫住他。
　　许寂停步，不解地望着她。
　　高青耸耸肩：“由他去罢。你还没说完呢。”高青立在白骨阵中，在阴冷的山风和神秘的薄雾中沉静如常，安如泰山，仿佛她有一双慧眼，足以看透重重谜题。
　　许寂略感尴尬。他走了回来。在高青的明眸注视下，他有点无地自容。这个女人，强势到让男人感到自卑。
　　他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高青盯着他，道：“你还想让我知道什么？”
　　许寂沉默一会，摇摇头：“你既然这么说，我也无话。我只再多一句嘴：此间宅邸的人都是邪教的受害者。”
　　高青笑了，道：“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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