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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
少年的黑发丝丝缕缕搭在额前,显出一张俊秀的脸,像冻在冰里的植物一样,没有生机似的冷,但是他的一双眼睛,警觉而镇静。他身上是一袭圆领便袍,是很常见的文人的打扮。
他把怀中的少女小心放在榻上,转头要走。厝婆婆拦住他,问:“你在哪里找到小姐的?”
少年刚要开口。他瞟见了榻上的少女。少女此刻已经睁开眼睛,大大的眼睛惊惧得望着他,充满哀求。
少年顿了一顿,摇摇头,只说:“告辞。”
他推开灵堂的门,风雨扑面而来,冷透骨髓。
这时候,闪电又是一记闪电,劈亮了庭院,一闪间,照见院子中间的一个人影,鲜红的衣衫,宛如血洗。
灵堂中响起一阵尖叫。少年不解,回身,见众人惊恐地盯着那条雨夜的神秘人影,已经有女孩子晕了过去。有人恐惧地反复呻吟:“来了……来了……又来了……”
“快关门!”
少年赶紧关好门,仆人冲上来插好门闩。
人们不由得紧紧相拥,惊惧得盯着门。
一片静默。嘈杂的雨声掩盖了一切,但是每个人都知道,有东西在接近……
少年不知所措。他的视线掠过幽暗阴郁的灵堂,停留在角落里榻上的少女。她已经坐了起来,湿漉漉的衣服也没去更换,她并没有恐惧,苍白瘦削的脸上是绝望,干干净净的绝望,不掺有一丝杂质的绝望,彻底的绝望。她也望着门,和众人一起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巨大恐惧。她的视线与少年相遇,她笑了,像灵堂上倏忽将息的一朵蜡烛花。
“砰砰砰”,门被敲响。
“别开门!那是鬼!”有人惊叫出声。
“请开门!”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正常,并没有让人觉得诡异的地方。
人们对视。
厝婆婆挥挥手:“开门。不是那种东西。”
门外是一个年轻女人,雨水淋得透湿,但是她却不显得狼狈,仿佛雷雨与她有种神奇的契合。
她进门,没有说话,先四下看了看。她的眼睛很大很亮,但是眼神却是酷利如刀剑,没有一丝女人的温存和婉约。文人每常形容女子眼眸是“剪水双瞳”,她的眼眸不止可以彻底剪断秋水,似乎也有剪断人头的锐利。
少年瞟了一眼她,打算出门离开。
“你走不掉。”女人开口,声音也是同样的冷静直接。
少年一怔,停步。
女人也不看他,淡淡说:“桥断了。雨大,河水涨了很多,一时半会没法过去。”
高瓒身体不佳,更兼安全考虑,在一处偏僻的山中修了这所别业,全家移居此处多年。高府修在山中高处,一边是傍海的悬崖,唯一通往官道的路上还横亘一条河,全靠河上的木桥连接。今夜山中暴雨,大概是冲垮了木桥。高青勉强过了河,就目睹了木桥的溃塌。
少年一路走来,也知道情形,闻声犹豫。他不由得又瞟向榻上的少女,刚巧又和她的视线相遇。少女并没有躲避,而是微弱而浅淡的笑了,虽然笑得只是一朵野花般小而微,却有足以温暖人心的善意。
少年不再犹豫。他将门合上,打算就在此处过夜。
他刚把门合上,那门忽然无风自开,仿佛被人从外面猛推了一把似的,匡当一声大敞开来。风雨如晦。
人们俱是一声惊呼,门口的羊皮灯笼映出的微弱灯光,照不出任何人迹。少年只是上去,再次将门关好。
这一次,门刚合上,少年就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推门,他使了些力气,门外的力量也不断。他扬声道:“门外是谁?”
无人回答。
这一次,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大家惊呼起来:“来了!来了!”
阿土伯哆哆索索的喊道:“快来人,别让它进来!”几个男仆奔过来,使劲顶住门。
少年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这些人在害怕什么。
忽然间一股冷风从旁边吹进来——却是刚才那个女人打开了窗户,跃了出去。少年一见,也跟了出去。
岭南气候炎热多雨,到处植物茂盛,庭院中除了正门前面用石头铺的路面外都长满了各种植物,藤藤蔓蔓,枝枝叶叶,纠缠不清。
少年刚扑出窗口,就见刚才那个女人立在前方。他刚要走去,女人做个制止的手势——她听到他出来了。
雷电再次照亮天地。一晃眼间,门前分明没有人。而庭院中央,却立着一个人。那人缓慢的向前走着,姿势极其古怪,仿佛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关节无法屈曲——那怎么能叫做“走”?那好像是一段被看不见的绳索拖拽的木头!
闪电足够亮,即使是一闪,以少年的眼力,也足够看清楚那人的脸——那张脸没有五官。暗色的面孔,有眼窝的凹陷、有鼻梁的突起,有下巴的突出……只是没有眼睛没有嘴。整个面孔就是一片略有起伏的平原!乱糟糟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一绺一绺的耷拉在这张脸上,诡异无比。
少年不由得打个冷战,不由得说:“僵尸!”岭南自古荒凉,,高温多雨,猛兽众多,瘴气弥漫,瘴病滋生。自古便是流放罪人之处。岭南偏远山区中多有土著居民,擅长各种奇怪巫术。时人多传言有蛊毒僵尸之类。
女人冷笑一声,道:“怪力乱神。不足信。”
她镇静从容地向那古怪人影走去,步伐坚定平稳,从容不迫。
而那“僵尸”,依然在缓慢前行。
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接近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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