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

　　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姐的红嫁衣，玉英不止一次直勾勾盯着这衣服，满心想象自己穿上的样子，心里却又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应该没有玉慧这么漂亮。可是玉慧也就穿这么一次，玉英想想心里也就平静了。而且后来见到姐姐在天秤家里那样，一度心情又好起来。
　　玉英忽然浑身冒着冷汗，这贪婪的目光不是从人的眼睛里发出的，那是一匹狼。高山上严寒中饥饿的狼。它在不远处静静潜伏着，等待着，等玉英完全丧失意志，自己就可以扑上前去，饱餐一顿，在冰冷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食物更让人欣慰。
　　玉英从担架上摸出榔头，紧紧握住，盯着这匹狼。玉英不是第一次见过狼，心里还是镇定的，心想，只是在这样的深夜，它出来，肯定饿极了，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要么它是我的食物；要么我是它的食物。二选一，你选哪一个？
　　那匹狼似乎看出了玉英的心思，慢慢朝她走了过来，姿态依然优雅，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一步步逼近，玉英紧张的呼唤了声玉慧，玉慧还是沉沉的睡着，没有作声，看她多好，不管什么情况，都能沉沉睡着。
　　玉英紧紧盯着它，似乎也想尽力看出这匹狼的心思，老天，它也有心思。它想先咬我，然后扑向玉慧，等饱餐之后，再来找我，玉英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我不会让你得逞。
　　手心里沾满了汗，先是热的，随后变凉，而后双手太用力，都没有了知觉。但是那匹狼还是在慢慢靠近，你怎么这么耐得住性子。姐，要吃，它也会先吃你。
　　玉英的汗滴落下来，脸庞火烧似的，心似乎要跳出来。不敢眨一下眼睛，两个人相对峙的时候，最先眨眼的人最先屈服，玉英想，你可别以为我好欺负。玉英看见它的喉咙动了一动，它在吞咽唾沫，在美味面前，毕竟掩藏不了自己的贪婪。
　　人也一样。
　　娘死了之后，玉英就一个人在家里，平时很少出门，因为阿庆哥已经不来了，她知道，他不敢来了，帮忙料理完娘的丧事之后，玉英就没有见过他。玉慧出嫁之后，玉英出落的漂亮起来，仿佛一夜之间，上天将十几年亏欠玉英的，都还了过来。玉英也知道。
　　从别人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玉英随意用眼角瞥见别人，就能嗅到这一点，这些人的目光，就像当年看玉慧，可是，现在玉慧已经嫁作他人妇。但玉英不是自己想呆在家里，十几岁的她，怎么会喜欢呆在一间无人的屋子里呢。
　　春爷爷，寨子里最年长的一个老人，满脸长满老年斑，几颗不朽的牙齿总在人们面前晃，似乎在昭示着他的年龄。玉英从来没有注意过他，可是，他却走到玉英面前，让她自重。
　　你骨子里都是风骚，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寨子里谁心里想点什么，我心里都清楚。春爷爷说，边说边点着头，好像他那细细，满是老筋的脖子已经不能支撑腐朽的脑袋，这脑袋只想着几十年前，女人应该遵守的道德。你最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我会一直看着你。春爷爷说。
　　玉英心里虽恨，可是春爷爷说的是实话。心想，我好不容易走出玉慧的阴影，将自己出落的这么好，为什么不展现出来。
　　可是玉英很快明白，春爷爷讲的是道理。春种的时节，玉英一个人怎么也忙不过来，娘上年死了，剩下了几亩地，一个人怎么也干不完。她想起自己的姐姐，在天秤家不用做农活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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