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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散尽
随着马车在山脚处转弯,张无忌送走了最后一个难缠的病人。他收起杂乱的思绪,回转过身望着斑驳阳光投映下的医馆山门不禁喟然,福乐易逝,想是这寄居幽山的日子算是到头了。殷六叔至此已经半月有余,如今他虽毒伤渐愈,可心病却日渐入骨。这半月以来一思及纪姑姑与杨逍共处一室,他便神思癫狂,杀心满溢,现下被胡先生锁了内力,关在医馆最后的柴室里。无忌每每送饭,看着殷梨亭赤着的双目,凹下的两颊,便不由慨叹情关难破。
“希望殷六叔也可以全身而退。”张无忌拾阶而上,捡起一根柳条在空中挥动,嗖嗖几声仿若抽风破空。突然他脖颈一凉有疾风窜进衣服,不待他回身,一个花发虾背的老妇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好快的身形!”张无忌不由感叹,更不由一惊,只因妇人身旁那一根镶嵌金花的铁檀拐杖。
“你是金花婆婆!”终究少年心性,不计后果脱口而出。
金花婆婆倒不意外,反是一笑:“怎么,莫非老身来迟了几日,胡青牛夫妇便急得要你这徒子徒孙山门前日夜迎候?哈哈。”
张无忌刚要反口,却心念一转,扔掉柳条,抬首回道:“哦,婆婆说的正是,先生不负婆婆重托,一干病人已然治好,只等婆婆心满意足,散尽金花为先生铸一块绝世无二的医匾。”
金花被张无忌一番讥语噎得重重喘了一口气,阴冷着道:“是么,我倒要看看他有几条命,能受得起我送他的牌匾!”
金花婆婆步步逼近,张无忌只得后退,突然他双目有光,向金花婆婆身后大喊:“先生快逃!”
金花只道是胡青牛在身后,她猛地转身,却不见半个人影,等她再回转过身,张无忌早就不见踪影。金花婆婆气结,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跺:“哼,好小子,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一会儿一把火烧了你这蝴蝶谷,看你今后再往何处安身!”
金花婆婆连咳数声,扬声大喝:“胡青牛,竟然久候老身多日,为何不快快出门迎接?”
话音刚落,医馆山门便陡然大敞,只只红蝶冲门而出,身携异香向金花婆婆袭来。金花稍一迟疑,蝴蝶便纷纷落在她的身上,她恐陷人诡计,急忙旋身而起,跳出蝶阵,落至门前。她傲而含笑,正待入门,却被眼前之人惊得一愣。
正是杨逍,他身着青袍,手持酒壶,斜坐房上,眉眼含笑俯视着她。
金花婆婆倒没特别意外,只略微思忖便张口道:“杨左使不是多年前已然宣布不再插手明教之事,现如今难不成是要反悔了?”
杨逍闻言笑意更浓,左手一甩,手中酒壶便挟凛冽之气向房下老妇飞来。金花婆婆立时举杖回击,壶身虽碎酒却仍湿了一身。金花婆婆自知久战无好,刚想开口转圜,便觉肩头灼热,竟是身上起了火,她这才明白刚才那些蝴蝶身上异香掩盖的是磷粉,而杨逍掷来的酒壶正是要火上浇油。
“杨逍,你好歹毒!”金花婆婆连忙扯开衣结,脱掉火苗渐大的外裙,却仍避不开火蛇缠身,手臂上一大块衣料已经烧穿,露出半尺长的玉臂雪肤。杨逍眼锐如鹰,纵身一跃逼至金花婆婆身前,翻手便将她的假面扯了下来。霎时青丝如瀑飞泻,明眸红唇立现,明艳不可方物。
杨逍恍然,半晌喃喃:“小绮,是你!”
谁也不曾想到江湖上面丑心更毒的金花婆婆,竟是当年江湖第一美人,明教四大法王之首的紫衫龙王黛绮丝。黛绮丝双手抱肩,后退半步,半是惊惧半是倔强地瞧着杨逍,无声无语。杨逍见她清冷如旧,心下了然,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知音也好,兄妹也罢,自她叛教而去,往后再遇皆不过天涯陌路。如今她又无故重伤晓芙,杨逍何能再对她留存半分颜面。
杨逍泰然伸手,神色不怒而威。黛绮丝的视线从他的掌心滑进他的眼里,她明白杨逍是在索要金蛊水毒的解药。可她怎会轻易对人百依百顺,尤其还是为了救纪晓芙那个女人。
黛绮丝将头一扭,轻哼一声:“解药?哈哈,当今世上只有阿鲁达有这金蛊水的解药。你要解药,向他要去!”
杨逍闻言一把钳住黛绮丝脖颈,已是十分恼怒不耐:“黛绮丝,别自视过高,你在别的男人眼中是个稀世宝贝,可在我杨逍眼中你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皮囊。不要再考验我对你的耐性,不然,我的手段你该是知道!”杨逍钳住黛绮丝的手又紧了紧。
黛绮丝牙关紧咬,脸涨得通红,眼中水汽渐生:“杨逍……在我黛绮丝眼中……你又何尝不是无情无义的皮相一张。受你所累的女子数不胜数,何在乎再多一个纪晓芙……”
“贱人,这是你自找的!”杨逍反手一扯将黛绮丝双手一别,抵在墙壁上:“难姑拿药来!”
王难姑听令推门而出,端出一碗暗蓝的汁液。黛绮丝立时花容失色,大呼:“杨逍,你要干什么,有胆量你就一掌杀了我!杨逍……”不等黛绮丝说完,王难姑就将整碗的毒药给黛绮丝灌了下去。
黛绮丝被辛辣的药水呛的眼泪低垂,她又怨又恨地说:“杨逍,你只道是我害了纪晓芙,可又是谁害我这许多年易装变容偷生于世?当年你若对我无心,大可直白告知,我不会纠缠,可你怎能设计让范遥毁我清白!我黛绮丝在你心里就如此轻贱不堪吗!!”
杨逍一惊放开了缚在她身上的手,任紫衫龙王跌落在地。他万没料到黛绮丝会说出这一番话,当年黛绮丝对她有情,他自是知晓,可范遥受他指使毁她清白这又从何说起?难道她如此匆忙地嫁与韩千叶,竟是因为受了这难言委屈才报复而别!杨逍摇头,低头望着毒痛渐发的紫衫龙王扭曲在地。
“ 何苦为难她……”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逍回头,只见纪晓芙扶着粗墙而立,她穿着单薄的白衫,苍白的面孔在淡金的晨光中更显憔悴。
杨逍急忙奔到晓芙身边,双手搀扶,生怕她不小心跌倒。纪晓芙浑身脱力只得靠在杨逍胸膛。
“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说过外面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么?”杨逍心疼地将晓芙紧紧搂在怀里。
晓芙却不回他,只是仔细盯着同样看着她的黛绮丝,强撑着痛楚牵起一个微笑:“你就是紫衫龙王,当真倾国倾城。我不知当年你和杨大哥究竟是怎样一番波折,如果真是他对你不起,我现下这番磨难也算是代他受过,还请龙王原谅。”
“丫头,你说什么傻话!她当年之事我半点不知情,我杨逍行事向来磊落,喜欢便在一起,不喜欢她纵是天仙下凡我亦拒之千里,何须使这卑鄙手段?”杨逍气结,不禁声高而喝。
黛绮丝杏目怒睁,打叠起精神,伏在身边石盘上:“杨逍,你如此言之凿凿,那我问你,中秋之日我约你圆月峰对弈,你爽约不来,为怕我不高兴派人送来广寒糕,可有此事?”黛绮丝虽语带强硬,泪珠却似断线珍珠夺眶坠地。
杨逍略作思索,轻轻颔首:“那又如何?”
黛绮丝看杨逍不再否认,反倒哭声渐强:“那就是了……那就是了……是你在广寒糕里下了阴阳散,才害我把范遥当成了你!”
“什么!”杨逍错愕,众人更是大惊。
晓芙倒抽一口寒气,不敢相信,只伸手紧紧抓住杨逍衣领:“杨逍,她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杨逍看着晓芙鄙夷的眼神失望以极,他轻轻掰开晓芙的手:“纪晓芙,你问得好,问得好!我杨逍就是这么一个不择手段卑鄙无耻的大混蛋!”
“你……你……”纪晓芙从未想过杨逍如此阴险刻毒,双肺瞬间仿若被人抽走了全部空气,窒息难当,只觉神思模糊。
杨逍见晓芙昏倒,忙向前接住,将她抱进了厢房,用清心丹融水为晓芙服下,见晓芙气息渐平才反转回院中,将紫衫龙王的身子扶正,从腰间拿出半颗丹药喂黛绮丝吃下。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与范遥虽是要好兄弟,但也决计不会为了成全他而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小绮,你将晓芙治好,我会帮你讨回公道。”
黛绮丝眼梢一挑,愤恨地道:“公道?是杀了范遥还我清白,还是杀了胡青牛还我丈夫性命?哼,事到如今你还能如何还我公道?”
杨逍淡淡叹出一口气:“你是要我死,你才甘心?”
黛绮丝擦去眼泪,食指一挥指向厢房,正色道:“不,是她死!你也该尝尝这锥心蚀骨失去挚爱的滋味!”
“如果她死,你就陪葬!”杨逍怒不可遏,甩手一巴掌,打在黛绮丝脸上。
黛绮丝擦过嘴角流出的血,怒极反笑:“哈哈,杀了我又如何,这天下想她死的人多的是!你道我这金蛊水从何而来?”
杨逍怒目而视,恨不能瞪穿黛绮丝这副蛇蝎心肠:“你道我不知你与汝阳王勾结!”
“囚禁阿鲁达确实是汝阳王所为,但赠我金蛊水的却是你那‘千般好’的教坊花魁——珠帘秀!”黛绮丝一字一顿,仿若想将这三个字生生刺进杨逍心里。
“帘儿!”杨逍怎也想不到这辈子还会再听到这女人的名字。
“是啊,就是那一首《并头莲》唱走你心的珠帘秀!”黛绮丝见杨逍蹙眉惊愕,心下好不痛快。
思及片刻,杨逍缓缓抬头,再复清冷:“你如此有恃无恐,想必你和她定有约定!”
“杨左使不愧是杨左使,机心缜密,如若一刻之后我还未放出功成的烟幕,你的好帘儿就会带兵围了蝴蝶谷。”
杨逍缓缓起身,只觉眼底女人如跳梁小丑般可笑之极:“哼,为引我入瓮,你们当真花了不少心思。但想不想入瓮还要看我杨逍的心情!”他一把拉起黛绮丝,“带我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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