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与龙

　　“不，不行。”塔尔玛摇头。
　　“为什么？”龙问道。
　　让一头龙去皇宫做侍卫，想想都知道一定会出岔子。万一龙不小心在皇宫现出真身，造成的骚动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侍卫就是国王的仆人。”塔尔玛对龙说，“你愿意给一个人类当仆人吗？”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龙满不在乎地说，“我可以假装给他当仆人，如果他让我不开心，我就把他的皇宫烧了。”
　　龙一定是在人类的世界里学坏了。塔尔玛想。从前龙才想不到这些狡猾的手段。
　　“还有——”龙又说，“你不是想和人类待在一起吗？皇宫里肯定有很多人。如果你觉得那里不好玩，我们就回来，谁也拦不住。”
　　塔尔玛的确很想回到人类的世界，但这些骑士并不来自她的国家，皇宫也并非她曾经工作的皇宫。显然，龙在掳走她之后，带着她离开了原来的国境。
　　塔尔玛只是想回家而已。
　　其实让龙接受这份工作也不是不行。即使龙会露馅，但她也有可能因此得到回家的机会。
　　不过，不过……塔尔玛不想看见龙和人类起争端。
　　龙不是什么邪恶的生物。她心想。先前她总是害怕被龙杀死，但是龙没有有意伤害过她。
　　在小镇的筵席上，骑士们吹嘘起自己的经历，他们也曾剿灭山贼、手刃敌人，但他们依旧是正义的骑士，受人们崇拜和信赖。龙虽然不过正义，但是塔尔玛也没办法认为他是坏人。
　　龙就是龙，他在城堡里窝了几百年，除了出去打打猎，一直与世无争，闹出过的最大的乱子就是袭击皇宫绑走了一个女仆。
　　“我……我不想你去那里。”塔尔玛说。
　　龙鼓起脸颊，显得有点失望。不过他还是点头：“好吧，你说不去就不去。”
　　他现在是巨龙的样子，趴在地上摇尾巴。
　　“喂，塔尔玛。”龙说。
　　他不常叫塔尔玛的名字。
　　“你有父母吗？”龙问道。
　　人类常常谈论起自己的亲人，或是朋友。说的最多的就是父母。他们的故事里总是以父母作为开头，父亲是谁，母亲又是谁，父母不同意他们去当骑士，但他们还是去了，而最后父母很为他们感到骄傲。
　　诸如此类的故事。
　　“有的。”塔尔玛说，“谁都有父母。”
　　“我就没有。”龙说。他的语气不太悲伤，只是有点困惑，好像奇怪为什么只有自己没有父母一样，“你们人类有，森林里的鹿和熊有，天上飞的鸟有，但是，我没有。”
　　塔尔玛对龙这类生物的事情一知半解，她隐约记得龙是龙蛋里孵出来的，就像鸟和蜥蜴一样，不过也不能确定，毕竟眼前的龙不仅会魔法，还能变成人。她只好说：“也许只是你忘记了。”
　　龙不置可否。他不觉得父母有多么重要。弱小的生物在年幼时需要父母保护，不然无法成年。但龙……龙或许也有过幼小的时候，不过，还不到要人来保护的地步。而且，一头龙是不会去保护另一头龙的。

　　塔尔玛觉得龙也不是那么可怕，甚至有点儿可怜。
　　她竟然有一天会同情一头龙。
　　塔尔玛看着龙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她对龙说：“过来。”
　　龙变成人形靠近她。
　　塔尔玛让龙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我妈妈就会这样做。”塔尔玛说，“小时候，她会让我躺在她的膝盖上，拍着我的被，哼歌谣哄我睡觉。”
　　其实即使塔尔玛长大了，也还是会那样做。塔尔玛心想。但是，成年了还要撒娇，是件说出去会被笑话的事情。
　　塔尔玛的身上没有厚实的毛皮，只有裸露的皮肤，但却是软绵绵的。龙想，要是自己有母亲，也不会这样哄他睡觉，因为龙的鳞片坚硬而冰冷，而且很讨厌同类的靠近。
　　但是塔尔玛不同，就算和其他人类比起来，她也是不一样的。
　　龙睁开眼睛，盯着女仆看。她的脸渐渐地变红了。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塔尔玛问。
　　“因为我想看着你。”
　　“这样是睡不着的。”塔尔玛红着脸催促道，“快把眼睛闭上。”
　　于是龙只好闭上眼睛。
　　这个时候，龙忽然想，要是塔尔玛能一直在他的城堡里就好了。他随即又想，这是当然的，女仆已经在他的城堡里了，他又不会让她去别的地方。很少有谁能从一头龙的眼皮底下带走什么东西。

　　对于龙选择拒绝，骑士长表示相当遗憾，并许诺如果龙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去王都的骑士营找他。
　　镇上的居民们都习惯了偶尔出现的红头发少年和他的女仆。
　　这一天，名叫罗勒的小镇上又来了个陌生人。最近几日，新面孔实在是有些多了，最为可恨的是，在这么多年轻男子中，竟没有一个与镇上的姑娘有所进展。
　　新人比起贵族或者骑士看起来可落魄多了，大家都有些失望。
　　“杰克，我叫杰克。”他说。
　　连名字也平平无奇。
　　他在镇上到处问：“你们有谁看见过一头龙吗？”
　　大家都觉得他的脑袋有点傻。
　　“两位，你们在这附近有见过龙吗？”
　　这个问题让塔尔玛心头一跳。
　　“没见过。”龙丝毫没将这人口中的‘龙’与自己联系在一起，毫无芥蒂地回答道。
　　勇者杰克点点头，就转身离去，拦住下一个过路人继续询问。
　　“喂，小子，你是哪来的。”骑士团的成员本着维护秩序的原则将人拦下来盘问，“在这儿打听些什么呢。”
　　勇者一五一十地回答道：“我叫杰克，来自紫罗兰王国，目前正受人所托，在寻找袭击王宫城堡的巨龙。”
　　“哪有什么龙，我怎么不知道？”骑士挥挥手，“如果是你的国王派遣你出来寻找巨龙，怎么可能只派你一个人？”
　　“委托我的不是国王，而是一位女士。”勇者说，“我要杀死巨龙，将她的女儿带回去。”
　　“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们这儿可没有什么龙，你最好回你的国家去。要是让我们撞见你在我国的领土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可饶不了你。”
　　骑士吓唬了几句，就放勇者走了。
　　大陆上有许多游侠，今天在这个国家，明天就到了另一个国家，居无定所，也没有固定的生财之道，有时当佣兵，有时当赏金猎人，有时还靠打猎谋生。
　　只要闹出什么大乱子，各国是不会管这行踪不定的伙人的。
　　勇者杰克这样的人看样子也是一个游侠，还是脑子不太好的那种。

　　没过多久，塔尔玛和龙就在酒馆里再次遇见了杰克。
　　他还在挨个和居民打听龙的事。
　　“什么龙？是你喝酒喝多了看见的幻觉吧！”大家不以为然地嘲笑他。
　　女仆听见勇者的声音，吓得把迈进酒馆大门的脚又缩了回去，并把龙也拉了出去。
　　龙不解地问：“怎么了？”
　　“龙是存在的。”杰克肃然回答道，“不久之前，它袭击了我的祖国，紫罗兰王国的王宫，还掳走了一名少女。我正是受那名少女的母亲之托，前来杀死巨龙，将它的首级带回去。”
　　塔尔玛一时愣住了。
　　龙依旧没有把勇者口中“袭击王宫”、“掳走少女”的巨龙和自己联系起来，他还在奇怪女仆的表现。
　　酒馆里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大家捧着肚子大笑：“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说的跟真的似的。”
　　酒馆老板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对勇者说：“别说砍下巨龙的脑袋了，我们这儿有个人，你一定打不过，他可是一个人撂倒了一整个骑士团——啊，说曹操，曹操到，他就在门口呢！”
　　大家热情地把龙连同塔尔玛招呼了进去，推到勇者杰克面前。
　　“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强的实力，”杰克毫不怀疑老板的话里掺了水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打倒巨龙，我想，国王一定会把我们两人都封为御前骑士的。”
　　“不要。”龙摇头。
　　杰克诧异不已：“你竟然连御前骑士都不想当？”
　　“当骑士有什么意思，我才不给奴隶当仆人。”龙说。
　　塔尔玛都叫他不要去当什么骑士了，他可不要违背约定。
　　勇者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御前骑士可是最高贵、最光辉的职业，你居然拿仆人来比较，荒谬，简直太过荒谬了——我决定了，我要和你决斗，让你好好认清骑士的尊严。”
　　龙对此一点都不奇怪，反正人类这个种族总是喜欢向自己完全战胜不了的对手挑衅。
　　眼看一场决斗在所难免，酒馆老板拍了拍杰克的肩膀：“我说，小伙子，你是骑士吗？”
　　“现在还不是，不过将来总会是的。”
　　“不管你将来是不是，你现在又不是骑士，怎么由资格为骑士的尊严发起决斗呢？”老板说，“这事还是等你以后成为了骑士再来说吧。”
　　勇者想了想，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对龙说：“那我日后再来找你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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