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

　　十数条钢缆仍乖乖听从指令自雷米亚身边窜出，交错互织钉入金属墙，形成了一个小型钢笼围住女人失去意识的身躯。

　　随着几个异种生物触摸柱石的举动，电流减弱的速度加快，原本可怕的电光一下子如烟火般熄灭。称得上一流杀人机器的机械鸟，也都在飞近突变魔人时忽然停止翅膀拍动掉落。

　　机械鸟原本全都配有高等级的「核」，是以能够自行判断攻击，并无因为鸟型攻击力就不如人型计算机。

　　魔物是天生细胞中就带有特异自然力的强化生命体，但是愈精巧的科技物，愈容易被不规律的自然力影响机能，艾洛所支配的舰桥为了维持完美的控制系统更是无法舍弃精密度转而加强防御的部分，这也是为何神无舰必须彻底隔离所有未经许可的「怪物」登船的缘故，神无舰透过结界魔法阵封闭外界的一切影响，正是为了要在内部营造小型科技区的洁净环境。

　　「仲影，你能不能看出那些人为何产生这种变化，或者是这种情况该怎么称呼？」无论如何，浸淫在非科学环境中的白羽这类常识总该是有的。

　　「寄生，我想应该很清楚了。」况且眼前的情景和他在礼拜堂中目睹内田直子的情况何其类似！

　　防御系统的柱石终于被毁坏成碎块，突破了攻击火力的魔人喷吐着臭气朝控制台逼近，比起有少数突变迹象身上带有类似气味的雷米亚，活人的气息更刺激了牠们的嗅觉。

　　白羽与鸟手中无任何武器，被一群已不知还能否称为人类的海盗团团包围。

　　「不行，我『死掉』的部分愈来愈多了……商业计算机设定好的机能也毁了很多，Boss，仲影弟弟，我要关闭部分功能撤入『核区』，这是我对舰桥系统最后的控制了。」

　　艾洛膝盖一软跪在水波上，脸色极青白，捧着若有似无的程序图，喃喃念出计算机语言。

　　实在不能怪他没用，船体主计算机本来就对自然力超级敏感，连细菌级的单元微小魔物都能让他ＢＵＧ连连，结合极端科技和魔法设定的神无舰，在野生环境中是以瞬息万变的应对力来克服外敌，但现在船上所有人都被赶下水，欠缺操控其他单体防御设备来为自己清除过敏原的辅助人员。

　　十二奈米的病毒级，远在魔法阵网口大小之下，通过魔法阵时在人体的个体数不会超过三枚，而且处于未组织化沉眠状态，几乎对人体没有任何影响，并且被人类自身的自然力包裹着，进入舰中才忽然突变爆炸繁殖，吞食正常细胞的速度异常迅速，只是几秒之间就连肢体都突变！

　　这种品种前所未闻！艾洛对进入了自己体内才改变形态并立即找到寄生对象的魔物除了吃惊以外，还有种无可奈何的挫败。

　　一般生物所蕴藏的自然力只是种稳定的生命能量，并不会对核心运转有太大影响，在艾洛的安全适应范围内。

　　魔物却因其生命形态的多变，随时可能爆发危险能量，所以才必须在其进入船内前拦截，那些微小生命也许对人类无害，但却会干涉极端科技内部调合了力场后的运作流程，最可怕的是对科技适应力高，且又能躲过魔法阵侦测的异形了。

　　「Boss，继续和舰桥联机，魔物对我的污染会透过电脑神经连结回核区，请你核准我仅使用船只设备和紧急通讯系统继续与您的联络。」艾洛无机地说道。

　　即使有再多防护措施，神无舰的特质就像是一艘不湿的纸船，想航过大海，却更加容易吸引异物的眼光，此时因为来到艾杰利学园，部分保全专家全跟着宾客移动，加上船员又多跳水离开，真正是想启用对异种生物的专用装甲都找不出人手。

　　「这是智慧核的合理判断，我准许。」鸟毫无迟疑地答应。

　　「这是最后艾洛能为你们做的保护工作了。」

　　十七扇不规则水晶薄墙在舰桥地面无中生有成形拉长，前后成半圆交错护住控制台前方狭小领域，照明同时暗下，只剩非以电力运转的屏幕发出幽幽蓝光，映得水晶墙有如冰宫莹莹闪烁，隐约可见海盗身影在彼端冲撞。

　　愕然任水晶墙包围，白羽无计可施之下索性学鸟坐下来，反正脚也站酸了。

　　「报告损伤程度吧！」鸟说道。

　　「Boss，您要听现在的还是有时间程的？」

　　「现在和一小时后。」

　　「艾洛已经无法对舰桥有任何动作，也不接受来自舰桥的一般指令，和舰桥的视像通讯半小时后就会停止，流星壤的设定数据已经散乱，现在的防护墙是抗压性较差的晶体，但是比较不受自然力侵蚀，极限是一小时。『核』目前安好，一小时后内部损伤估计达百分之六十……我会打开各层的魔法阵防止乱源扩散保住最后部分。」

　　「Boss，如果你要打开外部通讯，除了直接登入核区命令我别无他法，这是无论舰长或你都必须达到验证标准才能进入的原始区域，验证标准是三项信物和密码。」

　　「黑圣书、桧扇、红星石，缺一不可。黑圣书由我维修中，桧扇在您的寝室，艾洛已经无力直接传送您和仲影弟弟去拿了，如果只是通往外面走道的秘密出口，我还可以勉强打开。」

　　当初为了确保核区的绝对安全性，艾洛被设计成对特定物发出的能量值吻合才开放核区权限，而非不保险的密码制度，所选定的物质皆是白鸟特异的随身品。

　　除了白鸟以外，连舰长单独个人都无法行使的紧急避难方式，就是让艾洛传送到他真正主机所在处的核区。

　　脱离舰桥系统的直接联机，艾洛稍稍恢复生气，使用通讯的语调看来也稳定了些，放弃对神无舰的大部分支配权后，他彷佛造命般的个人特质慢慢浮现，顽强仍然是商业计算机的特色。

　　「从那些被寄生的人也在活动的通道去拿信物？」白羽默默听着鸟和计算机的对答，冷不防直视艾洛询问。

　　「没错。而且接近Boss寝室的通道还有一队造命守卫，他们是独立机体，不受我管辖，只认得Boss一个人。」艾洛不抱希望地说。

　　所以他当初就劝过白鸟不要设计得这么复杂，虽然这样子系统也可能容易被盗用，但是他们老板就是有讨厌被人抢玩具的洁癖，宁可自己用不了放着坏也要设定这些限制机关。

　　「听起来从现在这个地方要出去很像自己找死一样。」

　　「别担心，总是要去拿的。」撕下部分裤管连成细布条扎紧腿部止血，鸟试图站起来。

　　「在这里等一下好吗？仲影。」

　　无法从舰桥输入一般指令只是艾洛安慰的说法，事实上，舰桥是人类唯一能参与神无舰运作的地方，除此之外，就算艾洛是新世界有名的大计算机核心，也不能用口头交谈就启动关于舰体的各项功能。不是做不到，而是程序设定不允许。

　　一切如神话般自动自发，人为支配因素被降至最低，就算船内无人存活，艾洛也能控制船身航行一如往常，但反过来说失去智能核控制，神无舰也只是机械尸体，各零件虽仍存在，却无法有任何整合。

　　并非设计者没考虑到依赖计算机的危险性，而是为了创造出神无舰这种远超乎当代科技的大型研究舰，必须将一切操作与对外反应都交给计算机才能达到当初设计目标的功能，从开始就屏除了人为介入的部分，这也是为何要和魔法调和创造防护壁的原因。

　　「Boss，黑圣书还在我内部维修，要贸然空手去接触魔物的精神太冒险了，你会先受不了的！」艾洛抱持不赞同语气。

　　就算是负级邪能者也不能胡来啊！精神探触乱用在人类以外的生物上，因接收过度错乱讯息发疯的例子他艾洛难道没见过？他才不信人类的大脑没有黑圣书辅助讯息接受能够负荷得了！身为Boss的第一副手，他有义务为老板的生命安全提出谏言！

　　「艾洛，放轻松。」

　　鸟走了两步后仍不支跪下，商人表情沉静，但从白羽和艾洛的神情都可明白看出不赞同，受了那样的枪伤要行走乃至跑实在太过勉强，这样要如何躲过那些怪物的攻击？

　　虽然自己也是伤痕累累，至少都是些皮肉伤，白羽压了压腰部杖伤，咬牙想着。

　　「Boss……」艾洛不死心地劝阻。
　　「我不赞成！我不赞成！我不赞成──」屏幕转为漆黑排列出密密麻麻的ERROR。

　　面对这撒泼的一幕想叹气的不只商人而已，白羽也感到头痛，智慧核因为超越人类常识，往往也有超越常识的任性，只是最后还是不会抵抗掌握权限者的命令。

　　「有没有让我去能够成功的可能性？」问得很直白，虽然外部现在非常危险，但什么都不动待在这里合计也是死路一条，况且他也不放心由伤员去拿桧扇，白羽语气凝重道。

　　两人视线对上，各有各的坚持，时间却仍分秒流逝中。

　　水晶墙外缘在海盗碰撞下发出破裂声，碎块落地敲出噪音，尽管失去视力，仍拚命嗅闻生人气味的海盗，将手臂挤入曲折的细缝中掏抓着。

　　由控制台已可看见一点不受晶体面模糊的海盗肤色晃动，纵使还有数层水晶墙阻挡，但看情况委实撑不了多久。

　　「让我去，我不想在这里被吃掉。」如果他有幸溜出走廊还跑得比那些寄生者快的话，白羽咬牙要求。就像《噬夜》里的情形再现，被怪物追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只知那时带给自己的教训是，试一下或许还有希望。

　　鸟沉吟着，眉宇有少见的为难。「你一定要平安，否则我没办法和伯光交代。」

　　拉起镶在面板上的红星石坠炼，蓝光电路纹线顿时随晶石收缩，一瞬又改变了舰桥的照度。

　　「Boss，您要考虑清楚，拿走红星石的能源，我透过线路影响的船内区域又会缩小，也不能从外部护卫舰桥，您只剩三分之一的权限。」艾洛严肃地说。

　　「你带领仲影去。」

　　键入密码，控制台上暗格浮起，银质握柄倒弹而出，鸟顺势抽出西洋剑外形的利器，离开了封印暗格，银剑细刃上的阴刻文字发出弱光。

　　艾洛立刻变了脸色如见蛇蝎。

　　「以防万一的装备。」状似无害地对艾洛笑笑，鸟反手打横剑身。

　　将剑与晶石同时交付白羽，商人拍了拍少年。

　　「你会遇到我的寝室护卫，他们被创造来应付任何刺客，因此基本上是无敌的。剑上附了没有经过调和的魔法阵，核心们应该最怕这个，造命的弱点和最强之处在他们的头发『电脑神经』，只要让剑碰到头发，应该足够麻痹造命的机能。记住，不要想和我的造命们沟通，能够的话就尽快瘫痪他们。万事保重。」

　　「你也是。」

　　白羽走入海盗视线死角，附上魔法阵的某处金属壁无声无息漾出波纹融开，出现一处通道，知道这只是短暂通行，白羽不敢栈留快步离开。

　　深沉目光一直到墙壁恢复原状才撤回注意，鸟选择了最舒服的姿态开始等待。

　　「难道只有这个方法吗？Boss，您不是一向无所不能？」

　　「不，艾洛，没有任何人是绝对安全的，只是看我们有多少资本化解生命危险而已。如果只考虑我一个人的逃生，是有别种手段。不过两种方法成功率差不多，而且我也很好奇伯光那很有欺负价值的弟弟，能不能成功拿到信物……」

　　「可是那位也在寝室里。」艾洛无法不顾忌。

　　「就算见到『卵』，外形来说仲影也会以为那是造命，没关系。」

　　「如果他回不来呢？」分出部分终端引领即将出到开放走廊的白羽，艾洛觉得自己愈来愈鸡婆，不，还有倒霉。

　　「呵……」不再回答艾洛的繁琐问句，鸟凝视着色彩变幻万千极光般的水晶墙。

　　若是无人归来，那就以生命向死神干杯。
　　※※※

　　深邃密道中，只有镶在穴壁的天然矿石闪灭着弱光，白羽维持脚下平衡，顺着模糊视线前行，手上的银剑触感不断在冰火之间来回，显示蕴藏其中的强大力量，有种快要脱手而去的震颤感。

　　「Boss交代我来带路，你一定要跟着我走，走廊两侧墙壁都铺了晶体面板，那是方便我直接以影像对船员下达指令，平常我有自己的人形实体，但我现在也只能显示影像给你看而已。」艾洛解释道，以最粗浅的比喻来说，他像是寄生在神无舰上的精灵，有个本体叫做核区，但这个核区位于神无舰的哪里却是机密，连蓝图也不会标示出来。

　　「知道了。」白羽感到握着那把剑手心很是不舒服，将难持的银剑换至左手。
　　「小心！别让那把剑接触到神无舰任何地方！」艾洛的声音在寂静隔音隧道内传开，有如涟漪扩散。

　　「那把剑会在近距离接触科技物时，发出强烈脉冲瘫痪科技物。我也没想到Boss会在舰桥藏那种东西。拿好，就算只是碰到地板，也会伤害到我的线路，魔法封印的流星壤剑比刚才那些魔人对我的影响要强多了。」

　　以防万一吗？防他这个「万一」吗？大概是趁着他关机检修的时候，在舰桥设下这个封印。

　　「艾洛……」

　　「因为我是计算机，不是和你一样的人类，所以不信任我吗？」忽然才知道，心脏被埋了一根致命的银针。

　　就算是怀兹企业最重要的神无舰，老板也能在舰桥放一把可以随时毁掉整艘船控制系统的魔法剑，只要瓦解他，神无舰就等于废物了，就这么不相信自己吗？

　　计算机没有忠诚可言，他艾洛即是如此，人心是最易拨弄的事物，比起来，密码验证还比较可靠。只要任何人符合系统条件通过验证程序，艾洛就会把最隐私的内在和所有对来人开放。

　　那个人，可以不是他的主，白鸟。

　　他是基于设定，不是基于忠诚为上司服务。

　　所以，尽管他是计算机，为什么Boss防他比防人类的亲信还紧？甚至不惜用假的舰体蓝图数据隐藏控制台多出的封印暗格，艾洛的计算机朋友都说，人类对工具的信任，胜过于对同族。

　　合作的双方不该怀疑，艾洛对知道银剑存在的感觉，很不愉快。

　　就算只是工具，被这样对待还是觉得奇怪，因为他又不像人类一样会背叛，在设定更改前，他都是彻底执行指令，好吧，偶尔口头上是鸡婆了点。

　　「不是这样，艾洛。计算机和人类，可以跨越藩篱的，我知道有这样的例子。」

　　想起绿京和风的故事，白羽心中一动便要说出。

　　「算了，我从没想过要和人类建立什么平等关系。我就是被制造出来管理神无舰的，物质世界的货币和欲望也对我没什么用处。」

　　静静开启金属壁上的出口，艾洛以动作止住白羽接下来的话。

　　出了冷意弥漫的通道，不知是中央温度调节系统失控，还是魔物所带自然力之作用，白羽觉得四肢关节有点僵硬。

　　局势非常不利他前进，艾洛的影像映现在身边信道边缘晶体墙面，白羽侧身偷偷窥探，前方十公尺右转的通道，不就是方才他和鸟领海盗进入舰桥前的石门走廊？若要突破，非得经过那里才行。

　　果然这通道只是紧急离开舰桥而已，说真的没比刚才的舰桥要安全到哪里去。

　　「在牠们冲出来之前，跑！」艾洛低声指示道。

　　魔化过的海盗感官之灵敏，只怕白羽一接触到与牠们相连的空气，不用多久就能探知到气味分子。

　　不及多想，白羽反握银剑向前猛冲。

　　尖锐震撼的集体嘶鸣从走廊内涌出，白羽将跑至转弯处，同时海盗也冲出开放走廊，完全堵死白羽前方，两方即将接触距离甚至剩下不到三公尺！

　　「停──」艾洛忍不住尖叫。

　　白羽的态度像是要送去当魔人饲料一样不要命地持续猛扑！

　　「地板太滑我停不了！」白羽直直跑向正调整站稳脚步预备猎食的魔人群，牙一咬，索性更加速。

　　「死就死吧！」

　　正当艾洛以为他欲以剑敌众和海盗来场殊死战，白羽却借着冲力重重一顿，以滑垒姿态瞬间穿过海盗脚下空间，等滑速至强弩之末，左手贴地伏低一脚平平扫出，正中外圈海盗脚胫，勾倒一个收腿蹲起，又拉住另一海盗裤管，向前扯动同时人猛力站起！

　　听到后方传来重物碰地声，白羽提至喉头的心跳总算没爆炸。

　　用力甩开掐住上臂的手爪，怪物的爪尖在身上留下红痕。

　　「天啊！破流教我的技巧还算有用！」电光石火之间，白羽已然通过障碍群，趁海盗们还未反应过来，没时间得意，白羽二度起跑，马上听见后方沉重的脚步声。

　　自己总是在这样的追赶下逃亡，说厌烦真的很烦了，有时候真想干脆手一放人一倒再也不管事，可是，在他想要的东西未到手前，他就是放弃不了！
　　还有，必须为舰桥里等待的人负责。

　　纵使胸口发痛，身后的防水闸门被艾洛降下，又一一被魔化海盗们强行扳开，靠着墙，汗水流下胸膛。

　　「快到了，仲影弟弟，就快到了。」艾洛停下一路移动的身影停栖在墙上晶体板，白羽双手握着剑柄，努力调整呼吸。

　　「最后一扇闸门后就是造命的巡逻区。」

　　光亮被幽暗所吸入，门扉缝隙后黑色的世界，对妄入者伸出招引死亡之旗幡。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