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

　　五天后，苏菲颓丧地走向那座耸立在山丘上的黑白城堡，令人目眩神迷的庭园不曾让她停留观赏，女孩的脚步带着点焦虑沉重，但还是笃定地寻找着大门入口。

　　数天来苏菲走遍怀特温的领地，的确找到几户人家愿意给她简单的临时工，但也只是烹煮和缝补衣物等等的工作，她至多换到一些食物和暂住一夜作为报酬，却没人对雇用一个全职的女佣感兴趣。

　　就像她当初踏入这片绿意盎然的土地，同时讶异其自然静谧与人烟稀少的第一印象，接触到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她也感觉到某股无法融入的玻璃隔阂。

　　结果这里和她之前流浪过的地方一样，都不是她能落地生根的处所。

　　苏菲想起那个亲切的贵族领主，她想在离开这里之前向那个人道别。

　　当然苏菲不曾奢望她能找怀特温面对面说话，只是单纯怀抱着告知她要走了的想法，到怀特温居住的城堡中找个仆役帮忙传个口讯。

　　运气好的话，也许他会知道，或许他根本忘记她是谁，起码苏菲完成想做的事，退一步想，就算她不懂礼数的行为被城堡里的人拒绝也不会造成任何麻烦。

　　但女孩走过蔷薇拱门，穿过庭园，还是没遇到任何在城堡里服役的人，她只好带着疑惑一直往前走，来到入口的台阶上。

　　她抓住门环敲了敲，原先的烦躁已经消失了。

　　「请问……」

　　两扇比平房还高的大门无声地开启，露出站在门内的男人，他不是怀特温，但也不像门房，来应门的人有着一头直抵腰际的雪白长发，精致的细头环以菟丝子般的银丝缠绕镶嵌绿宝石打造而成，固定头发并装饰着那张介于美丽到英俊之间十分完美的五官，彷佛正焦灼燃烧的火红色双眸，看起来是会让人吓一跳的模样。

　　他的头发像是被过度的忧伤与痛苦所洗白，不剩下任何颜色。

　　视线交会的同时，苏菲下意识这样想，但她仍直勾勾看着对方。

　　毫无疑问地，眼前这位比起她在大榉树下看见的少年更有正统贵族风范，穿着丝绸衣裳，气质神秘，从骨子里透出矜贵，只差再拿起一把会发光的法杖，就像是传说中呼风唤雨的宫廷魔法师了。

　　「苏菲？」美男子虽然出声询问，但听上去只是礼貌性的问句，实则早已清楚女孩的来历。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石头阴影下的溪水。

　　「我是。」苏菲赶紧对他行了个礼。

　　难道他才是真正的领主？外表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比少年的怀特温要有说服力多了。

　　「我主正等待见妳。」他没有多余的质询和命令，转身迈开脚步，苏菲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苏菲被引到一间大书房，铺着地毯的房间正中放置一张令人称羡的花梨木办公桌，四周都是平民无法想象的珍异收藏。

　　她一走进书房，注意力就被靠近墙壁摆设却仍容许访客绕行观赏的巨大四柱多层柜所捕获，那开放式的展示木柜足足有两人高，由一片片表面充斥圆形凹洞的木板重迭组成，每个凹洞中都放了一颗品种不明的蛋。

　　就像杰弗炎斯其他贵族，怀特温的书房里也放置了一些贵族家庭常见的经典摆设，如展现收藏家风格的鸟蛋柜。

　　那些多达数百颗的蛋类最小的是蜂鸟蛋，就像真珠一样，连同只有一个指节大小的巢被放在凹座上，最大的蛋类却超过头颅，这些宝贵的蛋类收藏表面皆光洁明亮，就像里面的生命随时可能孵化，苏菲凝视着蛋柜，直到有人唤了她的名字。

　　「苏菲。」

　　那一日在大榉树下遇见的少年，他的声音听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

　　苏菲从来没有过被异性那样叫唤着名字，但又不会让她想走开或厌恶的经验。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爵爷，感谢你的仁慈。」在白发红眸的贵族旁观下，苏菲感受到压力，于是提起裙襬向坐在书桌后的黑发少年展现她想象中人们向贵族行礼的动作。

　　有鉴于这个较年长的贵族也叫过她的名字，苏菲更觉得和怀特温聊天比较轻松。

　　「这位是奥夏伯爵，沃尔夫家族的首领，不过因为我们关系比较特殊，沃尔夫家代代都是飞翼家族领袖的亲随，所以这一代的代表也常常要到我的领地来帮忙。」

　　怀特温介绍比他们都要年长的那位白发贵族，苏菲不敢怠慢，连忙转身低头同样行礼。

　　「如何？没事的话下去替我安排一下。」怀特温这样对那个伯爵说。

　　苏菲则完全搞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她或许打扰了他们的办公时间。

　　等奥夏退出这间书房以后，气氛的确轻松不少，至少只大苏菲一岁的怀特温还是个喜好游戏人间，将绷着脸表现威仪视为畏途的青春少年，书房里的空气立刻布满某种「大人走开了」的秘密愉悦感。

　　明明少年就是这个城堡的拥有者，那个白发伯爵敬称为主人的大贵族，怀特温却有办法让情况像是他带着苏菲溜进这座城堡里探险般，让她感到紧张却又期待下一刻发生的事情。

　　「妳的脸变得好严肃。」怀特温指出这一点。

　　苏菲还不知该说些什么，怀特温就自行接下去回答。

　　「不过也难怪，这里的确不是方便让人开怀大笑的地方，虽然我觉得可笑之处很多。」

　　尽管怀特温态度依旧没多大改变，城堡和那铺着金黄苜蓿地毯的大榉树下并不相同，怀特温和苏菲都可以在任何时候随自己高兴穿过白茅草原，踏着青草地走到那棵树下，这座雄伟的城堡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自由地来去，顿时苏菲已经知道人与人之间绝对不一样的地方。

　　她犯下了一个不小的错误，有点后悔，但反正过去也已经发生了，不如静观其变。

　　「别担心，奥夏没有恶意，他只是不喜欢笑而已，可以的话，他大概一辈子都不想笑了。我不会勉强他，但是如此一来，苏菲，妳能理解我之前为何说日子枯燥无聊吧？」怀特温故意用手掌挡在嘴唇边压低声音说，这个举动促使苏菲不得不靠近书桌才能听清楚怀特温说的话。

　　「为什么？」苏菲毕竟对「举止合宜」和「阶级概念」没有很深的在意习惯，怀特温稍微牛刀小试，她立刻就顺着本性的好奇追问下去了。

　　「因为在我成为他的主人之前，前一个主人老是逼他笑，就连他不开心的时候也非笑得很迷人不可。」

　　「哎呀。」苏菲发出一声轻叹。

　　女孩不忍的表情倒映在黑眸里，随着怀特温的微笑，眨动的眼睫毛，被他当作画像藏入心扉。

　　「我想在走之前，正式来跟你问候一声。」既然当面见到本人，苏菲还是重申她拜访城堡的目的。

　　「为何呢？」怀特温问。

　　「找不到工作。」显然苏菲是实际的，她从小到大都活在实际的生活中，在会魔法的人身边长大，她却没办法使用魔法这一点，更教会她趁早寻觅出路的重要性。

　　「我知道，这是我们乡下地方的习惯，不太会雇用外人，但我想苏菲小姐脾气这么好，或许会是例外。」怀特温貌似同情地说。

　　「希望妳不会见怪，我很欣赏妳勇于尝试的独立精神，也不想一开始就阻止妳，那会显得我好像是不欢迎客人的凶恶领主。」

　　苏菲点点头。

　　「我不是你的子民，你不需要对我负责，我很感激你的友善。」

　　「所以妳打算离开了？」

　　「是的。」

　　「有决定好下一个目的地了吗？」怀特温又问。

　　「还在考虑中，不过走一步算一步。」苏菲坦承相告。

　　黑发少年露出沉思的表情，苏菲则想再接近那个蛋柜欣赏，但她不想表现得很没礼貌，于是勉强自己静静站在书桌前，等待怀特温的思考告一段落，或者告知她可以离开。

　　毕竟苏菲一个人可走不出这么大的城堡，或许还要劳驾怀特温请那位奥夏伯爵带自己出去，但为何不是其他佣人或管家呢？苏菲也不明白，但是城堡里几乎没看到人也是事实。

　　怀特温感觉不像是穷到养不起仆人的样子，根据他的说法，大公爵还是很厉害的那一种贵族，也不是每个贵族都能够住在城堡里，那是相当罕见的殊荣。

　　「我在思考……若妳不介意的话……」怀特温一手撑着脸颊，五官莫测高深。

　　苏菲则眨了眨深蓝色的眼睛，屏息等待怀特温接下来说出口的话。

　　「要不要留下来为我工作呢？亲爱的苏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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