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

　　一弯巨大新月镶嵌在黑暗里，距离触手可及，但是却给人永远也无法靠近的虚幻感，那抹金色愈是虚幻，则又愈加美丽。

　　魔法的月亮。

　　破流瞇着眼睛，直到在黑暗中适应新光源后，才发现，新月其实是黑暗被撕裂后透光的缝隙，甚至给她一种很眼熟的感觉。

　　「白羽那家伙好像也制造出类似的东西？」不就是他们从现实世界切割火坟进入异空间的黑色新月吗？跟着龙王冲进火坟时，吸入他们的漆黑裂口带给破流非常刺激的视觉印象。

　　类似时空门之类的出入口，总之可以通到其他地方。破流想起他们讨论过的火坟存在原理，来自怀特温将深渊和他的神秘地盘「旧堡」做了连结，然后又从旧堡开了通道到水脉下方的虚幻地带「世界的隙间」，某种很靠近现实世界的亚空间。

　　怀特温让黑暗生命依附在亚生物躯壳上，使异形群来到狭缝等待，接着暴力地打穿地面，弄出那些大大小小的火坟洞穴让他的怪物大军直接出现在学园里肆虐。

　　再强的元素魔法，冰、石、厚土都堵塞不了火坟，如果火坟后面想挤进自然界的黑暗生命没有被阻挡并压抑回原本的地方，堆积再多物质都会被这些狂热的异形冲开来。

　　好在他们谈判成功了……应该是成功了，破流看着自己现在令人无言的处境。

　　被绑得动弹不得，一个人在又冷又深的黑暗中被拖着飞了起码有三、四个小时以上，浑身发麻又僵硬，捆住她的绳索──某种生物尾巴毫无松脱迹象。

　　刚从白羽他们身边被带走时，破流的确以为完蛋了，甚至还不争气地偷偷哭了几分钟。不过她后来想开了，既然没有受伤流血，或者像白羽那样整个人苍白又失去意识，除了被绑得很不舒服，大致上还活得好好的。

　　那样的话，就没有认输的道理！

　　破流开始梳理事发经过，到底是何种生物绑架她？干嘛选在她以为大功告成的胜利时刻，简直让破流火大得不得了！

　　如果说黑色新月是连接世界和隙间的出入口，有通到这里的门，就有通到那里的，因为他们让水脉进来中和黑暗的这处隙间只是中继站而已，既然是中继站，就表示有其他通路接过来。

　　加上这条尾巴又不断带着她往发光新月的方向飞，因此，他们要去的地方是……

　　「怀特温的旧堡？那个王八蛋的地盘！不会吧──」破流推理终了，冒出比死刑更让人难以忍受的答案。

　　对这条始终尽忠职守地固定她的薄带尾鳍，破流忽然想通了。

　　她带着厨师扒鳞时的冷冽视线顺着尾巴往本体方向看，针状尾鳍距离破流将近两公尺后就没入黑暗，除此之外怪物全貌一直处于未知。

　　在淡金新月的照耀下，偶尔会在一段距离外的黑暗中看见闪动的晶黄圆眼，匆匆忙忙躲藏的畏缩姿态。

　　破流与绑架者身边的黑暗已经不如先前媲美岩石的厚实冷硬，并且像烂泥一样随时可能吞没她，比较接近一波波流动的大雾，黑暗变得稀薄，表示有「光」在渗透那些黑暗或是被黑暗吞食。

　　然而，那些光代表的可能就是他们之前拚命寻找，结果还是找不到的失踪者的生命。

　　破流想到这里又觉得胸口发闷。

　　绑架她的怪物异常庞大，大到人类绝对不可能用拳脚对抗，并拥有末端收得非常细的长尾，像一条可以自由延伸的带子。

　　她必须做些事情来改变目前完全被动的不利处境，在被这样窝囊地捆到魔法师面前，或者和那些失踪者一起关起来当施法材料前抢回一点主导权！

　　于是少女朝黑暗大吼：「是你吧？虽然搞不懂你的品种，长得很像蛇和鱼又有翅膀的那一条！我给过你水喝的，给我出来！」

　　翼蛇鱼只好在黑暗中显形，但牠巨大的全身都散发着被尾巴尖上绑着的小小人类恐吓的畏惧气息。

　　「呃……呃……呃……」翼蛇鱼似乎想在有限的语汇中找出应对方法，结果却只是发出打嗝般的怪声。

　　末了，翼蛇鱼总算发现辩解的借口。

　　「我没有伤害城堡里的人喔！我没有伤害破流喔！约定就是约定，约定是很重要的！」

　　「是啊？你『只是』绑架我而已，反正我会被别的怪物杀掉嘛！那你就不算违反约定啰？好聪明呢！」破流在被绑得只剩一颗头能动的情况下嘲讽，结果翼蛇鱼偷偷舒展细长的鳍尾，把破流像放纸鸢似愈放愈远。

　　「不准无视我！靠近一点！」这是被异形绑架的少女的台词。

　　翼蛇鱼发出「喀喀喀」的呻吟声，表示牠相当不情愿，仍然用尾巴将破流卷回头侧，透明发亮的金眼正对着毫无惧色的女孩，光是瞳孔大小就已是可将女孩吞进的无底洞。

　　「我不伤害破流的，破流不可以这么说。」翼蛇鱼非常坚持。

　　「好吧。」破流皱眉，虽然觉得是翼蛇鱼搞不懂她的意思，把一个大活人带往恶灵国度，这不是害死她是什么？

　　「一人绑架一次很公平啊？」显然翼蛇鱼也明白第一次见面时破流和千虫对牠做的事情。

　　「你敢和我顶嘴？」少女用鼻子哼气。

　　「……」异形觉得和人类对话太累了。

　　「既然说到那个约定，记得内容还包括『回答我的问题』是吧？」破流不会忘记对她有好处的条款。

　　「为何要绑架我？说！」

　　「我……我……听到飞翼大人的声音……他终于召唤我了，好开心！」

　　「果然还是怀特温在搞鬼吗？」被翼蛇鱼这么一说，紧张感掉了大半。

　　说得也是，凶手除了怀特温还有别人吗？这条怪鱼本来就是怀特温的手下，还曾经天兵地找到城堡里来，但是连老鼠都比翼蛇鱼大胆。

　　「你不能放了我吗？」虽然不抱希望，破流还是这样问。

　　「可是，飞翼大人说过了……」翼蛇鱼的金晶大眼紧张地转来转去。

　　破流知道翼蛇鱼之前根本没想过背叛或不听怀特温命令的可能性，巴不得黏在怀特温身边替他跑腿；最现实的问题是，实在不能期待以这家伙的智商能思考太复杂的内容。

　　「好吧！我知道你是站在怀特温──『飞翼大人』那一边的，」真不爽，想要骂人怪鱼还听不懂。

　　「我不要求你做不到的事情，不过可不可以别这样绑着，很不舒服欸！」

　　翼蛇鱼仍然有些迟疑。

　　「这种鬼地方我又跑不掉，还有我快窒息了！不能呼吸！喘不过气来了！」担心翼蛇鱼的理解能力太差，破流一口气换了三种形容。

　　倒也不是真的很痛苦，但她可不想再被打包下去，起码恢复手脚自由也好。

　　「那……破流保证不逃跑，不伤害我，我就放开妳。」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还有到底是谁应该怕被伤害啊！

　　「我保证不从你身上逃跑。」破流当然有预留但书，反正都变成这样了，继续前近赌赌看也好，这是目前唯一能确认失踪者是不是还活着的机会了。

　　翼蛇鱼对破流的保证感到满意，将她高高举起。

　　少女握紧拳心，等待鳍尾松绑，她在软绵绵的无形磁力中下降，落在翼蛇鱼头顶一处小凹陷处，触手冰凉。

　　怪物在飞行时意外地平稳安静，即使黑暗空间感觉不出正常的物理现象，包括重力或摩擦力，但是翼蛇鱼却能载着破流，彷佛一体般轻盈地滑过黑暗，在渐渐淡化的阴影大雾中自由自在前进。

　　通向另一个未知世界的新月之门就在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呢？」破流不期然伸手抚摸翼蛇鱼冰冷的甲壳，却感觉牠颤抖了一下。

　　到底这怪物为什么会怕她？比破流厉害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吧？

　　「名字？那是什么？」翼蛇鱼问。

　　「我叫破流，破流就是名字。顺便一提，你的『飞翼大人』名字叫怀特温。」

　　「我可以也叫破流吗？」

　　「不行！」

　　「为什么要有名字呢？人类为什么还要叫破流呢？」

　　「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啊！好吧，对你来说可能听不懂，比如说我是人类，那你是什么？你是哪一种？」

　　「我就是我，没有和我一样的了。」翼蛇鱼回答。

　　「所以你是独一无二的吗？」破流想起的确好像每只火坟怪物外形都不曾重复。

　　「那你的主人都怎么叫你？或者他说过你是什么吗？你说过怀特温会对你说话。」

　　翼蛇鱼又沉默了好一阵子，直到他们身边已经被明亮的月光笼罩，牠才开口回答。

　　「飞翼大人说，我是在世界尽头泅泳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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