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

　　高耸入云的老榉木枝枒上，栖息着一黑一白两只鸟儿，逆刃裙裾层层罩着珠玉刺绣，便有如黑孔雀尾羽优雅绚丽地垂在半空中，随风儿吹拂飘动，她拉着破流的手儿，目光低垂凝视着马尾少女，绝美的眼眸中似有无数浪漫将要流露出，但那却是无声的秘密。

　　眼睛微瞇，满脸凉爽的破流倒是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她努力强作精神，和白羽在一起时怎样随便都可以，但面对学姊，应该有的礼貌破流还是得照料端上桌。

　　「学姊，今天怎么有空找我？」

　　「我一直很有空的，破流。」逆刃微笑着说。

　　破流看着这位学姊面对前方时的侧影，她从未见过这般美丽又哀愁的表情，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她是男孩子，或许就能安慰学姊了吧？但那是她做不到的事情。

　　有时候她又会觉得，学姊会亲近她，很大一个因素却也因为她不是男生。

　　难道是一样同为女孩子的理由吗？和白羽等人相处的感觉不一样，内心自然舒缓下来，不会想要打打闹闹，虽然白羽并不是个好动的人，男生和女生在一起时，她还是忍不住去闹他，彷佛这样做才正常。

　　「可是，学姊每次来找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妳不开心，就是和平常我从别的地方看到妳时比起来，要更落寞一点的感觉。」破流很老实地说。

　　其实破流对朋友的变化相当敏锐，纵使不能像白羽那样分析出一个道理，却能从本能去感觉出来，并且主动亲近她感到需要去关注的人。破流没有自觉，她只是自发性地认为应该要去陪伴她觉得对方寂寞不开心的朋友。

　　「所以说，我和破流在一起时最开心了。」逆刃说着说着靠着破流肩膀，冷发流进破流颈项，她几乎不曾察觉地颤抖了一下，说不出种类的花香缭绕着两人。

　　「我没做过什么让学姊开心的事情啊？」呆呆地补充，破流抓头想不出她有啥创举，毕竟听说巫术学院的魔女最难取悦了。

　　因为破流的傻问题，逆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妳的存在就让我觉得快乐了。当初怎么会发现妳呢？破流，破流，我没想到会这么喜欢妳。」

　　破流又是满怀疑问地摇头。

　　喜欢，学姊不只一次这样对她说，她其实很喜欢听人这么说，因为除了爹娘，世界上很少人这样深切真诚地对她这样表白，虽然有些时候她不用听说就能感觉出别人对她的喜欢，所以喜欢自己的人，又为何要因性别相同去讨厌呢？

　　她这样问到白羽说不出话来。

　　其实破流知道原因，只要别人的「喜欢」，背后不是挟带着占有或扭曲的侵犯目的，她并不会因此排斥，而她并不认为逆刃学姊这样聪明却寂寞的人会伤害她。

　　「嗯啊！我和学姊的学院差那么多，不晓得妳怎么会来找我。」一开始的确是因为白羽吧？那小子真是衰到哪都要牵连一堆人。

　　「以前，我对人类的看法总是和美丑没多大关系，好不好吃最重要。不能吃的人，不是变成我的朋友，就是变成我的敌人，再不然就是我有一天要抓到的猎物。可是，过了很久以后，我觉得腻了，还有就是不公平。」说到好不好吃那段，逆刃舔了下嘴唇。

　　「什么不公平？」

　　「浪游啊！我听说他有小学弟可以玩，为什么他随时都能找到好玩的人呢？逆刃我也想要一个，不然我就……」

　　「一直比不上学长？」好像能够理解，这种竞争意识。

　　「哦，算是啦！」逆刃漫不经心地回答。

　　「别说这个了，陪陪我。」

　　「学姊，妳无聊吗？」其实她们的约会也没什么，时常并肩陷入长长的沉默，只是逆刃在这之前总会选择能够用心去观赏，花上漫长时间也不觉得可惜的美景，带着破流去开开眼界，偶尔她会告诉破流几句古代自然哲学的铭言，让破流费心去体会古人的思考方式和世界观，或者听一些有趣的传说故事。

　　「还好，妳可以叫我薇奥莉特，我们都交往一阵子了，叫学姊太生疏。」

　　「那不是浪游学长专用的称呼吗？」破流只是这么觉得，偶尔她见到那群学长姊们相遇聊天，只有浪游学长会用不同方式称呼这位学姊，两人如此自然的相处，让破流觉得大人就是那样子。

　　逆刃发出一声低笑，随即笑倒在破流怀里，眼眸弯成月牙儿。

　　「什么时候我被浪游用名字束缚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表示学姊是特别的，不是吗？」

　　「是特别的。」逆刃带着笑出泪珠的月牙眼连连点头。

　　「我们的关系是，没办法撕碎他，也不想被他撕碎，他不想撕碎我，基本上，也不会管我。我们只是在比赛而已，看谁先找到终点。」

　　爱恶作剧的国王和魔女，从来只在恶作剧里相逢，他们该只对恶作剧感兴趣，各自保有各自的秘密，如果有谁坚持要越过界限，指尖碰触的瞬间只会沾染不幸，然而却又如此巧妙地，国王和魔女，任谁都欠缺越界的兴趣。

　　真理于是成为他们追逐的幻影，真爱则是虚幻中高度灼伤又转眼流失的银砂，不占据过多心思。

　　这样下去逆刃一辈子都感到寂寞和小小的不甘心，因为时川浪游永远不会发现她的秘密，而她或许永远都在等待连自己也不能明白的时刻。

　　谁叫他们在学园里住了这么久，钻研学问，追求冒险，无形之中这样地熟稔了。

　　为什么浪游要结交妖藻、隐客、其他人？或许他和逆刃一样清楚，迟早有一天，他们都要拘束在名为「自我」的魔咒中发狂而死，因此安静地等待着；逆刃嘲笑地想着，等待着不可能拯救自己的对方，还是不知在哪里的某个人。

　　「我找到妳，所以我领先了。」

　　「可是，学姊，对不起……」破流迟疑着，否定的话语最难出口，面对这个希望，却必须委婉拒绝。

　　「我会陪学姊，直到能真正让妳幸福的人出现。」

　　「别说对不起，喜欢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情。」逆刃撩了下长发，长睫在脸上形成两弯黑扇。

　　「而且，就算什么都先不管，我也把破流当成好朋友、姊妹一样，我们不一定只能用一种关系来交往吧？」

　　解下袖口丝带，掬起一束破流黑发，替她编起辫子，逆刃细柔地动作，然后不经意地说起另一个话题。

　　「对了，破流，妳最近晚上有空吗？」

　　「应该算有，贾斯霍洛学长说我过去练武太躁进了，教我回头先打坐练气，所以不用常跑战略技击学院。」

　　「那好，妳有兴趣打工吗？」逆刃指尖轻抚墨染秀发，说出一个她思虑很久的问题来。

　　「正式打工又太累了。」日常生活中，破流从小就被教导要善用时间，因此上课、作业、武课完，家人相聚片刻，看看电视节目，读完娘亲指定的课业，差不多就是就寝时间，给的零花也足够应付破流消费习惯，从小破流就不曾动过打工念头。

　　「不是正式打工。妳知道广雅昆仑吗？」

　　「常去啊！」有千虫和白羽在，朋友真好用。

　　「里面有间餐馆的老板娘，是我的老朋友，她欠一个服务生帮忙，已经托我找了很久，可是广雅昆仑上的固定店员不是那么好找。老板娘已经六十多岁了，最近扭伤脚实在不方便走动招呼客人，我想先找个学生工读，帮她端端菜或饮料之类。」

　　逆刃很正经地解释事情来由，然后将披在手腕上的缎带化为固定辫尾的漂亮蝴蝶结，正巧垂在破流锁骨下方。

　　「那真是太辛苦了，那个老婆婆独自管一间店吗？」破流同情地问。

　　「是的，平时人挺精神，那间馆子虽然不小，但开在广雅昆仑深处，客人也不多，只有在晚上某些时段比较忙不过来。『太上丽阁』的老板娘，我们都叫她掌厨婆婆，希望有个长相端正手脚麻利，最重要的是品行敦厚的女孩子替她帮手，破流，我马上考虑到只有妳最适合。」

　　破流挑挑眉，觉得有趣。

　　「怎么会？学姊人脉这么广。」

　　「我介绍过几个学妹去实习，气质不符合那里的风格，待不到一天就回来了。」

　　真相是，魔女到了太上丽阁后，少数为了养心观景特地千里迢迢到传说餐馆的客人，不是被吓得夺门而出，就是沦陷成猎物，害得原本就清淡的生意，简直可用损失惨重来形容，原本开玩笑的提议，真的变成欠掌厨婆婆人情，巫术学院的大魔女只好亲自出马补漏洞。

　　「是这样哦……可是我也不打算当那边的正式员工。」破流不忘再次强调这点声明。

　　「就当是帮我的忙，只要一个星期，我担心婆婆撑着脚伤工作，会让伤势恶化，正式员工的事情另外再想办法，好啰？答应学姊嘛！」握着破流双手，逆刃语带撒娇地请求。

　　破流歪着头，看来还有可供讨论的空间。

　　「可是我听说广雅昆仑里无法穿便服打工，还有太上丽阁的位置我也不清楚，和白羽上去过很多次也没逛到过。」

　　「嗯，制服样式要扮成中国仕女，在所有店家里算还好，化妆部分会有专业人员在入口处统一负责不同店家的文化风格，这个无须操心。」逆刃当然是想看小学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模样，虽然现在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无外来因素，破流似乎只有愈穿愈休闲的倾向，毫无追求美丽和女人味的想望。

　　「这个是没差，」只要别让白羽那些人知道就好。

　　不知为何，一经打扮，破流对白羽就产生了戒心，料想对方八成会似笑非笑地调侃她，不过易地而处，要是白羽有一天出现大异平常的讲究穿着，比如吉祥师兄那花俏到不行的王室举止气质，破流保证喷饭以对，沙盘推演后她实在是没自信能保持风度不笑。

　　除此之外，衣服只要行动方便保暖防风就达到破流满足程度，如果因为工作要化个妆，也随便，别要她自己动手就好。

　　「那妳答应帮这个忙了？」

　　「帮忙是没问题，可是我不会魔法，没和白羽借千虫根本不方便上去，那家店我也没听过，可能在很里面，交通上……」她很快考虑到实际问题的部分。

　　「逆刃来接送妳来回的问题。」

　　「这样太麻烦学姊了。」破流不敢接受这提议，但霸占每天晚上的千虫使用权也不太可能，毕竟那是白羽的式神。

　　「一点都不麻烦，是我拜托妳，接送只是举手之劳，而且我晚上很有空。」

　　「真的吗？」

　　「嗯，和我说下课后要在哪里等，我们明天就上去看看。」

　　「还有一件事，打工和扮装的事情，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

　　「我保证不说。」只有一个人可以欣赏小学妹的可爱，那就是辛苦努力含笑收获的逆刃．薇奥莉特。

　　魔女终究还是以兴趣和快乐为重，感伤的游戏，只适合在太过无聊的时候偶尔品尝，就像点心一样。

　　破流张着圆圆的墨绿双瞳，没有想太多地应许了，逆刃摸摸小学妹的发线，手感柔软，还有容易相信别人的部分，某方面来说和白羽差不多的类似。

　　她低头在破流颊上啾了下，破流转过来不好意思地微笑。

　　她只想对小学妹做这种单纯之事，回想起来，这就是小学妹比小学弟可爱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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