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

　　忽然间白羽睡着了，忘了不知在飞行还是坠落时，总之他是醒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失去知觉的事实，这次已经没有鹭的庇护，倒是厚厚的积雪给他压了标准又新鲜的人拓。

　　身上不曾感到痛苦，白羽不知为何睡着，这回不是被呛晕、打晕或者被吓晕之类，才失去意识，一阵轻松感袭来，没有任何目的地，失去所有想法，陷入了睡眠。

　　醒时发现广寒躺在身畔，长长的银发被风刮得堆到白羽脸上胸前，和着雪花，再次近距离看到广寒的脸，他已经不会为广寒异于常人的重瞳和没有血色的青白肌肤大惊小怪了。

　　「妳收回妳的力量了吗？」难怪他觉得这么轻松，身体里硬被塞入一些不存在的东西，感觉很怪异，更怪异的是必须用超知觉去使用。

　　「并没有。」广寒盯着他看，嘴角不期然挂起吊儿郎当的笑。

　　「这才是我平常的感觉，和自然化为一体，本我非我，我无我，我还是我。之前你感到力量鼓荡不停，主要是你不适应我的自然力，加上精灵王的自然力也不适应你，当然它们还是比较爱我，不好意思，我是王嘛！」

　　广寒又继续说下去。

　　「你以为广寒我平常就是能量沸腾，走到哪都要用上水的力量来点破坏或剧烈天气吗？」

　　「难道不是吗？」

　　白羽反问，广寒的标准需要用人类眼光再乘几千倍或更高，当她说「我只是小小地调整一下天气」，对于冰河期或让某块大陆下几十世纪的大雪相比，乱来的暴风雪才能算「小泄。

　　「其实水是生命之源，所以生命在水之中，最容易和自然共鸣。」广寒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夜晚过去了，云层后的阳光很亮的，还是和鹭一起飞才够刺激。下次有机会，问鹭的朋友鹏到地球了没，那我岂不是可以直接从劳亚大陆飞绕地球吗？呵呵！」

　　「妳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比较好。」

　　白羽真担心地球子民的形象被广寒给败坏精光，尤其她目前又使用人身，间接等于败坏人类形象。

　　「浪游学长提过和自然化合的说法，我还以为真的发生时，会有超脱或者爆炸般的觉悟，其实也还好。」

　　「因为你还是人类，无法体验人类以上的层次，不过你如果真的很好奇，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怎样？」广寒半翻身，托着下巴侧躺着问白羽。

　　「不用了。」白羽懒得再听变成海马或者水母之类的论点。

　　「其实自自然然就好了，因为现在我的力量在你身体里，而这原本就是自然的力量，既然都一样，也就彼此流动，没有特别之处了。风云吹起时，雪飘落时，冰融解时，还有浪涛移动的感觉，身为精灵王的感觉，和这些相同。」

　　广寒把手放到白羽的手上，瞬间增强的引导力，打开白羽的感官，冰雪下尚未发芽的种子，在岩石深处沉睡的水体，甚至空中每片飞舞的雪花都出现清晰的存在感，然而只是瞬间，那种强烈的感觉又被广寒给抹去，恢复之前几乎毫无负担的状态。

　　「看了真会不想继续当人类，人类以外的世界有趣多了。」少年淡淡评论。

　　「对吧？有一回我很好奇土狼的生态，然后就去试试亲身体验的感觉，当我慢慢地衰弱老死，有天就在野外被同类吃了，那时我也是像这样静静地躺着，想着，野生动物为了生存，死亡然后进化成更不同的生命，腐化后再度重生，这种历程比让尸体直接活过来还要深刻，很愉快的。」

　　「人类不会想这些，因为人活在当下，现在我才比较看出广寒妳不像人类的地方。」

　　「听多了我说的不可思议又充满浪漫的精灵王传说吗？」

　　「应该是言谈比较出世，稍微有点自然精灵的模样，不是说身材或者食欲的问题，对了，请顺便把我的脖子放开。」

　　把广寒的手移回她的肚子上，白羽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凉透心。

　　「就这样好了。」

　　「你说把矿山的孩子放出来后，打算到此为止，包括那些加害的工头或幕后经营的集团也不管了？」广寒纯粹无聊才问。

　　「没想到黑伊甸矿脉里有旧世界战争生物，事情爆发得太快，结果也无法慢慢查六合的事情了，这小子又不爱说话，和小律一样不可爱。」

　　「我让雪豹把那些人往谷地森林送去了，遥感的时候我看到有处低谷有水源和树木，矿山的孩子像野生动物一样，应该有办法活下来的，至于其他大人，他们若能活下来，就凭他们能力，如果死了我也不管。」

　　这是白羽的底限了，他实在很想给那些恶人刻骨铭心的惩罚，但却明白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审判别人。

　　广寒听了白羽的话后闭目沉思。

　　「是那里啊，那个位置过冬不错，我稍微给矿山的孩子打开知觉，不过那也是他们原本具备的天赋，并没有被太多的文明习惯掩盖退化，那里的生物要接纳新的族群，应该不会太困难。唯独六合，他是特殊的，我想他永远不能加入这个族群了。」

　　白羽不知他的决定最终对错如何，只是他觉得，不解人事又长年被相同形体的生物拘禁奴役的矿童们，就算将其带到人类社会，别说一般家庭，就连儿童之家也容不下这类孩子。

　　再说考虑五年、十年后这些矿山孩子的未来，能否建立正常伦理观尚不一定，他不保证在接触人类文明后，这些小孩的未来到死都能和常人发展出既定的规律和幸福，按照常理推断，情况通常会是相反，因为剧烈的不适应而堕落得更深。

　　白羽选择保留原状，尚未被文明化的孩子，就继续过着野生动物的生活，不知善恶，正式加入生态系的行列，拿取自身所需的，也奉献出自身，此外再无更多的破坏需要。

　　所以没有理解被剥夺伤害以及人性丑恶的必要，若是在同一族群里，也会为了生存发展出彼此依赖或竞争的关系，只不过手脚上再也没有枷锁，看着其他动物眼中一样的天空和大地。
　　「六合，若是他，可能要回归人类社会，我觉得他已经知道不少人类的事了，回去后我再慢慢问他。」

　　闭起眼睛隔绝视野，白羽澹然提醒广寒。

　　「当妳离开时，把力量也收回吧！我不需要。」

　　「确定？现在你已经不会痛苦了，收回会少很多有趣的事情。」

　　「我只能感知自己的事，矿山的孩子，我还是无法和他们有相同感觉，心中感到痛苦，却连眼泪也流不出来，我做不到真正的同情，只能祝福他们有更好的未来。
　　我不想要太过超越人类的能力界线，机会成本也要小心计算。」

　　白羽想得透彻，他知道广寒这时一定又在心底绕起她那有关人类欲望、贪婪和装假的经验论，广寒若对他期待什么，都把他对部分普遍价值观的勤劳心估计得太高，其实不是他太超然了悟，只是他贪的是对他人较无害的事物罢了。

　　「刚进学园时，我根本不相信魔法变化，光是能产生些许风旋我就觉得很惊奇了，能在水面走路，或是晚上把火精召唤出来，就算是现在的我看来，都感到很神奇，自己竟然接触了这种技术。不过更重要的是，因为我进入的这个学园，学了魔法，还因此认识很多不同的人。」

　　虽然回顾后还是觉得有点累，已发生的过去白羽也无法改变多少。

　　「我喜欢靠自己学，慢慢来也无所谓，这样至少未来五、六十年都不会无聊，与其很快地变强，我还是比较习惯用自己的步调，做些觉得实用的事情。」

　　十七岁就给他天级御术师的程度，白羽既没有杀父仇人要报复，也不想去征服某个国家当管理者，还会少了很多尝鲜的乐趣。有时候他认为，人就是太厉害时无事可做，才会出现很多无聊举动，生活还是要有目标比较实际，在接触过广寒后，他加倍坚定这个想法，倘若拥有力量的后果是变成广寒那种满脸无聊的样子，白羽宁可不要。

　　再者，靠别人变强亦有失男子气慨，没什么好夸耀的。

　　「如果这是篇小说，你一定不适合当主角，怎么说都要有崇高理想或者热中冒险的心，剧情所以跌荡起伏，人生才充满刺激，这样比较精采嘛！」广寒扣着白羽的手，压在雪花里，躺在雪中不觉得冷的时光，已经所剩无几。

　　「我觉得已经够刺激了，可以的话能平淡一点更好。」

　　白羽根本不觉得以广寒的立场有资格说他无趣，是谁在下雪天把无辜之人拉进湖中的？

　　「快乐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姑且不提令广寒快乐的「泉源」到底有没有同感，水之精灵王打从心底觉得这回偶然降落天禽寒湖，真是太值回票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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