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

　　白羽走到沙发前，一股脑儿坐在破流旁边，摘下了眼镜按着太阳穴。

　　「你不舒服吗？白羽？法斯特这浑蛋，早知道就先揍他一顿，现在他可是病人了！」

　　破流还停留在刚刚法斯特无意识中吐露的话，心里涌起强烈厌恶，那些发生的事太肮脏了，可恶！

　　那男人大概是被吓得精神失常，喃喃自语地说出足够让队长将他逮捕的证言，但那种扭曲的爱以及他真的在女孩身上做出的事，实在令人吃惊，这种人也配为人师表！

　　破流不自觉将纸杯揉成一小团，纸球在手心呻吟着。

　　「破流，就这样吧！让警联去审判他应得的结果，我们不具备法官资格，无论用正义之名对他做些什么都只是安慰自己而已，于事无补。再说，他早就已经在自己编织的噩梦里，最能惩罚自己的人，还是自己。」

　　也有那种即使被判了死刑依旧不痛不痒的罪犯，到底要如何取得公平？无论公法或私刑，终究难以完美。

　　可是，他们不该为了抚平自己的愤怒，而滥用正义之名。

　　「可是那人渣对直子做出……算了！我不想说！」

　　破流没想到白羽竟然反过来浇冷水，一时间有些愣住。

　　「况且我们也没有逼他，是他自己被吓到的！」想了想，少女又补充这一句。

　　「不是同情，我也不想对他生气，但是我要找出这些事的根本原因，破流，妳看仔细吧！他不只是被吸血鬼吓到，有别的因素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将圣经当成唯一救赎颤抖地翻阅着，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再度崩溃的人，要他如何当成加害者报复？

　　而有资格报复的也不该是他们。

　　「你不要又随便将别人当成好人啦！直子就活该被欺负吗？」

　　「喔？妳觉得教训他就满足了？可以回家睡个好觉？妳不想将推理推得更深入吗？」

　　破流太冲动，看到表面的坏就想要清洗，她就不知，恶的深层，还可能有真正的邪恶？以为安心就能放过腐烂根源，这才是白羽无法容许的。

　　有能力在背后造成因果的幕后黑手，必定比暴露出来的部分更加狡猾且善于隐藏，他们无法确保绝对能揪出这个存在，所以才更要小心翼翼地察证不是吗？

　　他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一切，而不只是被电影、魔法或当时调查结果所保留的表象。

　　「我只是不想带着警察那边的『正义』将罪名丢给最近的人，然后安慰自己事情结束了，事出必有因，妳倒果为因，才让真正造成一切的人逍遥法外，然后类似的事情才会不断反复。」

　　白羽不以为然地说。

　　「你的意思是凌虐儿童无所谓啰？」

　　破流的语气渗入挑衅，两人带着平和表情嘴上却不饶人地对峙起来。

　　狄恩只觉白羽和破流附近的静电强到都快见闪光，这是未来特警内部争执？

　　他们针对法斯特的处置出现异议？

　　「拜托你们不要用汉文讨论好不好？刚才法斯特提及的俱乐部，我想起来了！喂！听我说！」

　　「说！」有致一同挟着丝丝寒气道出。

　　小队长搔着鬓角叹了口气，事情愈变愈棘手了。

　　「那是一家警联注意已久，提供儿童性服务的秘密俱乐部，不过那群鼠辈的防范严密异常，每次聚会地址都是机密，会员皆不留数据存盘，我们派去的卧底没一次刺探成功，还有人因此失踪，估计是凶多吉少了。俱乐部主办人代号就叫『莎乐美』(Salome)，说穿了，是一群以□□小孩子为乐的变态！

　　根据线报指出，俱乐部的人常常将受害者戴上古代示众刑面具，让他们含着面具相连的铁块无法出声，听觉也遭封闭，看不见犯人的脸，就算日后有机会离开那里也无法指认加害者，但通常是很难幸存。」

　　队长沉着脸说完，以愤怒目光投向椅子上的人，以当下情形判断，无庸置疑地，法斯特当属俱乐部一员。

　　不只是鹰宫局长来到第十三分局后重新起办的档案中急缺莎乐美关系人士的线索，这个老毒瘤不只是分局，连警联上头都派项目小组在调查的系列悬案，前前后后至少绵延了三十年。

　　他们所有人都对这案子有种难言执着，因为第一具被分析是俱乐部抛弃的受害幼童尸体，就是送到第十三分局来，那时狄恩还是菜鸟警察，忍不住就因看见的惨状呕吐不止。那时他就发誓，死也要揪出凶手来给他一枪。

　　「虽然不愿意，但他是重要证人，这下非保护不可了！」

　　拿起通讯仪，狄恩联络局长，打算建议先派人共同将法斯特送到星城沙漠另一端规模较大的警联分局，毕竟关于俱乐部这宗案件，尽管他们不想交出调查权，估计此事牵涉了不少权力阶层，现在最保险的方法是将法斯特交警联总部拘留保护，以免他被抢先一步灭口。

　　「白羽！」破流见对方又无所谓拿起档案夹翻阅，不悦地喊了一声。

　　「妳就是喜欢和我辩，等一切水落石出再说吧！」

　　白羽摇摇手，抬眼对着队长，在这个房间，以及这个世界里，一直都无所谓时间感。

　　「狄恩队长，现在几点了？」

　　「刚过午夜。」队长瞄了眼腕表道。

　　果然，活人直接用电影时间生活，精神方面感到很难受。

　　「都过那么久了。」

　　白羽伸着懒腰，活动僵化的筋骨，视野在长时间驱使注意力下，变得有些青蓝阴晕，法斯特温驯地缩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呜、呜，呜……呜……」

　　缩在椅子上的法斯特开始闷声呻吟，表情变得古怪扭曲，使苍白五官更添诡异气息，眉毛紧皱，眼睛瞪大眼球突出，圣经掉落地面，两只手在空中乱抓。

　　「咦？」

　　白羽放下资料，朝法斯特那边望去。

　　「我去看看。」

　　破流自告奋勇走近法斯特，才要伸手碰触他，一个不慎碰落了大毛巾，破流低喘一声，惊骇地后退数步。

　　小女孩从他被啃得血肉模糊的后颈中抬头，眼中的金色更见艳丽，众人见吸血鬼手爪嵌入法斯特喉咙，紧掐着令其无法出声，复又埋首更用力啃噬着，留下五个血洞。

　　法斯特整颗头软软垂到胸前，颈部连肉带骨被吃掉一半，女孩嘴角溢出不知是口水抑或脊髓的，混合着血液，变成半粉红色的液体。

　　「破流，不要看。」

　　一手将破流按往自己肩膀，挡去她的视线，白羽因某个因素从小就对死亡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眼前惨死的破流，似乎不像他能立刻调适过来。

　　破流绷紧了肌肉，过了数秒后坚强地抬起头。

　　这不是演戏，她到现在才真正有这种感觉，和血浆乱洒与特效化妆不同，那些伤口让人看了与其说恶心，更是一种无措感，太凄惨了，无法救回一个人的慌乱。

　　她没想着要法斯特去死，只是希望他和那些做坏事的人一样得到应有的惩罚。

　　「够了……」

　　她对直子说，金瞳的吸血鬼女孩抬起血腥狼藉的脸，望着这张奇特的脸庞竟让破流感觉恍惚。

　　「队长！」

　　白羽忽然尖锐地喊了狄恩的名字。

　　「我知道！」

　　狄恩拔枪瞄准内田直子的前额，却让内田直子的凌厉目光望得动弹不得。

　　子弹可以打中，应该是实体，但来去如烟又无法解释？

　　到底将她当怪物或者幽灵哪种较好？

　　「来这里的竟然是你，运气真是太好了！简直像是梦……白羽。」

　　内田直子忽然以冷静奇异的语气说话，语调低沉得近乎男子。

　　「你是谁？是你控制了直子？」
　　白羽察觉女孩在表情语气上的差异。

　　「啊，怀念的味道……」

　　吸血鬼在法斯特尸体上重重一掐，断裂的血管与肌肉组织发出挤压的水声，噗噗作响。

　　「若非那些人类将她草草埋在我的石棺上方，我也不会被内田直子的鲜血唤醒。」

　　白羽静静凝视吸血鬼的金色眼睛，不管这是不是催眠，眼前吸血鬼的目光似乎对他起不了作用。为何喊出他的名字，内田直子身上的另一个存在到底是什么？

　　白羽想找寻依靠，手中却空空如也，对于突然出现在会议室的怪物，三人都产生措手不及的慌张。

　　他记得一个传说，让他记住的原因，是一种无以名状的紧张与心跳，光是看见书里的记载文字，血液就沸腾起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

　　「『教会梦魇』。星历一○○○年至一八二五年间群起肆虐的不死族吸血杀戮大灾，后来在三大支柱地的御术师、神父和教会主教合力下，纷纷被封入石棺埋葬，它们和一般刻板印象中吸血鬼最大不同的是，已脱离既有形躯体束缚，是远古以来永不安息的恶灵。」

　　道出吸血鬼来历，白羽眼神也变得清冷起来。

　　即使一切到最后也许只是游戏，但就现在来说，情况已经发展得有点过火了，电影里的吸血鬼不是这样，而是普罗文化印象中诱人堕落的俊美男女而已，而他所面对的是假借吸血鬼之名的异形，唯一的共通点是鲜血皆为其力量来源。

　　但不论十字架、木桩、阳光或圣水，白羽在戒之眼馆读到的秘闻，这些都对古代不死族无效，因它们不是因为宗教信仰而堕落，而是弃绝自然赋予的生命力。

　　吸血鬼与不死族都是这种异形的别称，因为对其没有更好的描述。

　　过去里当成神话传说阅读的书本，从没奢想过有天能与现实印证，尤其在这种情况下，他宁可不要！

　　「不愧是……连我的历史都了如指掌。」

　　凉笑一声，直子体内的不死族将部分话语模糊，只留下独自玩味的尾韵，透过小女孩眼睛，用一种异常微妙的感情注视着白羽。

　　「这个孩子愿意把所有给我，让她的身体动起来不过举手之劳！现在，也该是履行交易契约的时候了！就算死亡也不能阻止她亲自复仇的愿望。你可别错说我的心意，造成这一切可是真正本人的意愿！而我刚好喜欢观赏戏剧而已。」

　　不死族再度隐没，内田直子的意识回到表层，血红指甲立刻暴长，狂猎杀意浮现于脸上。

　　「陪我玩啊！为何不陪直子玩呢？」

　　虽用童稚声音，表情却狰狞可怕，内田直子丢开已不成人形的法斯特，似有所求的眼睛转向白羽与破流。

　　「狄恩！开枪！」

　　白羽突来的命令，语气不容反抗，对以身为警联一员有深度自觉及荣誉感的小队长顿时从吸血鬼诱引迷惑的眼神中醒来。

　　「可恶！」
　　连中要害，直子带着残破身体倒地，硝烟飘散，子弹的冲击短暂遏止了她的行动。

　　「破流！」

　　白羽眼见摇不醒浑浑噩噩的破流，逼不得已只好使出不轻易动用的选择。

　　「原谅我！」

　　往破流肚子上使力揍了一拳，白羽甩甩发痛右手，武术家的「气」还真不容小觑，打在对方身上自己也感到疼痛，不过他的攻击也立竿见影，破流张开墨绿眼睛马上反应就是赏白羽脸颊一片锅贴！

　　「你打我？」

　　破流大声吼道。这是最最不能和白羽联想到的行为，这个男生总是对她说反对暴力，但身体很自然地响应了，破流的反击本能直接发动。

　　「等等再解释，妳被魇住了。」

　　白羽挡下破流的手，拉着她跑出会议室。

　　「等等！你们要去哪里？」

　　狄恩射光了弹匣子弹，忽然觉得空气中阴冷更甚，在这里再待上一秒钟他都受不了。

　　白羽回头朝狄恩释然一笑，不合时宜却又无邪得叫他差点恍神，他差点忘了此刻现场的凶险，然后一下子这对少年少女已经将他抛在后方。

　　「喂！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刑警慌张地追上。

　　终于要正面对决了，奇怪的是，他却不像刚被凯因老师丢进「电影世界」时那样不安，有种不在乎一切的感觉。或许是比起不知会发生什么的恐惧，现在已经是明朗到被怪物追着跑了。

　　为了生存没时间害怕，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既然没有被一击即杀，表示他们和吸血鬼实力差距还存在着拚搏可能，既然如此为何要放弃？

　　快点回想这几个礼拜他泡在戒之眼馆的收获！

　　浪游学长说就算学不来魔法，看看相关历史书籍也是可行之道，于是白羽当真泡了进去，在典藏间挑选他优先感兴趣的知识，而吸血鬼和巫术相关奇幻素材就是其中首选！

　　必须冷静下来回想，有什么紧急方法能派上用场？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不但会死更多人且自身难保以外，内田直子的灵魂也会堕落黑暗之中，她的一生已经够短暂了，若连灵魂都无法自由，那是白羽绝不容许的事！

　　凯因老师是否正测试着他们的决定？或许这也是种考验，白羽只知道自己想要拯救这些进入内田直子报复名单的人，然后让这些人得到应有的制裁，为此，以血还血并无法清洗伤口，只会让罪恶有机会继续腐烂。

　　这早就已经不是剧本了。

　　杀了欺负她的人，带走她喜欢的人，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地分成二元，直子将无法理解，为何世界上有享受她痛苦的大人，以及让她从此看不见阳光的虐杀行为，而这纯然的毁灭却还有人要评论「公不公平」？

　　阻止这种纯真的复仇，连白羽都觉得自己残忍。

　　但少年明白，就算不管那些将要被杀掉的电影角色，为了破流的安危，他绝不该因同情而放任内田直子，必要时，一有机会就消灭她。

　　如果是学院里的学长姊遇到直子，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白羽无法阻止自己这样想。现在不是奢望两全其美的时候，如果不能下定决心保命的话，他们一定会死在这里！

　　那个名单还包括了一些无辜的人，这个世界里会死的不只是坏人而已。

　　白羽望着法斯特的尸体，以及自己身上的旧伤，就算不是真的死去，对他们这些学生而言，此种拟真的痛觉也是可怕折磨。

　　「吸血鬼的目标是我们，分头逃吧！和你合作很愉快，自求多福了！狄恩队长！」

　　「你们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吗？早说一声我就多调人来了！喂！未来特警就这样，好歹我也是警察啊！干嘛搞得我很没用的样子！」

　　狄恩不满白羽将危险揽在身上的举动，却又不能自作主张跟上去。的确，目前分开求救是最好的方法。

　　以前查案就算遇到怪事小队长还能自我安慰是错觉，现在直接就这么和怪物对上也是生平第一次，怎么想都太扯了！

　　Naiad pub的尸体，他现在知道怎么来的了！可是！狄恩还是强烈觉得不甘心！

　　高头大马经验丰富甚至还配有武器的他，竟然和两个手无寸铁的夏族未来少年男女一样派不上用场，要不是刚才白羽死命拉住他，队长还想测试自己有信心的徒手格斗！

　　「你去找也是来梓官小学查案的其他警察对外求援，他们应该还留在学校！」

　　混乱的会议室内开始传出尖细疯狂笑声，狄恩爆出了鸡皮疙瘩，算了，他们是未来特警，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匆匆破窗而出朝相反方向边跑边联络求援，狄恩不由得默默在心里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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