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

　　藤旭回座后，看见空空如也的座位，从他的表情和过去纪录来看，倒也不感意外就是，这个藻原本就无心谈相亲的事，毕竟相亲话题不过是个名目而已。

　　实际见面才是重点，藻也知道，完全拒绝藤旭的邀约是不可行的，起码要答应那么一、两次，那时，他总会尽量让会面地点安排在学园内，自然是为了占地利之便。

　　「这么说来，薇奥莉特小姐想起临时有急事，是以先告辞了？」他看藻的神情一派平常。

　　「是的。」

　　「那我们就进入正题，若橘小姐能一起听那就更好了。」

　　藤旭的金发有些水湿，他随性抹起，比来时稍微紊乱的仪容并未令妖更放松，哪怕这个男人可以凌厉也能够很亲和的特质，此刻正以友善的面貌朝对自己。

　　「这几天我会留在学园看看你的学习环境，毕竟我们这十年来都让你自由地在这里生活。不过希望从现在开始，你能帮忙一些族里的职务，你也终于长大，是时候把圣罗兰亚病院的院长一职交给你经营了。」

　　「我会」、「毕竟」、「希望」、「终于」，还真是充满了亲情关爱的句子，藻露出嘲讽的冷笑。

　　「我不想当警联总部医院的院长。」

　　「至少你得接下拜欧的董事职位和研发主管工作，不过不管是哪一个，都还有让你更能适应职务的继承训练，你不能再把时间虚掷在这所学园里了。」藤旭在拜欧里的职称并非至尊，但他却不需要如此行事，因为一切都是由他调度的，多数相关人士也深知这一点。

　　「我不是你养的狗，自然也不需要啃你给的骨头。」藻语气轻柔，却透露一丝危险。

　　藤旭微笑，那笑容是藻所厌恶的，但是他并没有把这种情绪反应到表现上。

　　「你对我还是有这么多敌意和误解，当年在本家我可是你的监护人。你的名字『藻华』是爷爷亲自取的，他把最好的字给你，清净与光明，你是家族的期待。」
　　「无妨，这几天希望你好好考虑。」

　　藤旭喝了一口咖啡，像是陶醉在店主人高明的冲泡技术里。

　　「对了，据说小时候你在流族的居住地捡到一只妖怪，你的天分在那么小就表现出来了。后来情况如何？那妖怪还活着吗？」

　　藤旭只能透过和流族有渊源的藻探问，如果他能实地勘查早就去了，偏偏那支部族也是神秘难寻，而因为有姻亲关系，藤旭也不好做得太难看。

　　「小时候也只是好奇不同物种的形象，那妖怪大概是死了，谁晓得？反正发现牠的时候原本就受了重伤，那时你们不让我留在流里和母亲生活，非要把我带回祖父家不可。」

　　藻明明知道藤旭好奇，却故意要斩断他的期待。

　　「原本好像有留些观察纪录，可是你们不让我带走流里的任何东西，我只好把我的东西都烧掉了。」

　　「流之民知道这事吗？」藤旭不放弃，又继续问下去。

　　「你得问得更精确一点，这种事常发生，有的死了，有的我救活逃走了，有的非人想反过来吃掉我，被族人处决，但是你若是问我离家前的事情，老实说当时我也顾不了这么多，就把我发现的非人扔在林子里自生自灭。」

　　藻回忆里的过去，并不是那么愉快，咒术学院里的人，谁没有过去？但他们各自的渊源不足以为外人道。

　　「如果你能想起来是最好，或许那是和『影生花』有关系的珍贵线索。」

　　藤旭对藻的说法虽不满意却可接受，当然，他并没有因这套说词就打消原本的疑虑。

　　「影生花，不是好好地豢养在你的研究所吗？」藻直视藤旭，彷佛在确定他的说法，轻松得近乎闲聊地提起这本该是机密的话题。

　　即使前不久，金发院生就亲自动手让这句话成为名不符实的谎言。

　　「我以为以你而言，应该会感兴趣的。研究所里只是用变异亚种的基因培养出来的实验品，以物竞天择来说，变异亚种虽然占了数量上的优势，但是他们的力量却远不如原生种。三百年前，十多年前，都有影生花太古原族出现的消息，但是后来却无疾而终。」

　　藤旭说着，妖拿着杯耳的手指不稳，一个软下敲在瓷盘上，发出引人注目的响声。

　　「抱歉，这种无聊的学术话题让橘小姐想睡觉了吗？」

　　妖连忙摇头，勉强压下想将藤旭分尸的冲动，满胸怨怒和复杂情绪浮到表面，却只是两朵霞云红晕，外人乍看会以为那是羞赧。

　　「十多年前的追猎行动虽然得到很可能是原生种的部分组织和血液，很可惜的是一接触空气就不能解析了，后来目标也像蒸发般消失无踪，经过了十年才培养出以同族芯血保存原生细胞的技术理论。你见过红尾吗？本来身为董事和圣罗兰亚院长候选的你，没看过她也稍嫌太迟了。」

　　「你们的研究不干我的事，我有我的方向。」

　　「原来如此，径渭分明，不过拜欧所有资源都欢迎你来使用，你不该老是介意她的负面，不少周边国家灭亡或胜利的关键都是在于我们，也因此克制了战争的数量不是吗？」

　　藤旭对藻乍看是容忍宽怀，但是藤旭勒在他人颈项上的透明丝线，谁曾看他慈悲地松开过？

　　「这种恐怖的平衡一旦失控，你的组织没有处理的能力。」上回的生物毒品就是一个例子，人到非人间的转换历程，竟然可以如此迅速和简单。

　　身为第五公民区重灾的实际体验者，藻寸步不肯相让。

　　人类对科技、环境、生物与自己的信心，其中隐含的危险讯息，又有几人能真正直视？

　　「我一向喜欢你的正义感……」藤旭慢慢地喝完他的咖啡。

　　「不过任何理念没有力量来执行都只是空谈罢了。学者虽然可对世界进步造成重大的革命，但是利用他们的政客和军人才是赢家，因为学者只是军武技术的容器。拜欧生物科技公司作为独立的研发机构，正是不同于ＯＤ组织名下的研究所被军政商所收买分割，凝聚了学术的力量和支柱地分庭抗礼。我想你是不能忍受某个不知名的人，把你的研究成果弄脏吧？亲爱的藻华。」

　　「我们没有共识，还是就此打住。」藻不为所动地拒绝。

　　「也好，我再给你几天的时间考虑清楚。」对于藻行之有年的敌意，藤旭并不因此恼怒。

　　从他来到本家成为藻华的监护人第一天开始，那张脸孔遗传了母族的特色，在流族传统教育下长到十一岁的男孩，一度让他惊奇。竟也有年纪那样小，却看透了自己的男孩，也许不是真的看透，但能让藤旭自己这么觉得，就足以令他产生注意。

　　美得像是女孩的男孩吗？然而，巫童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博学的藤旭也听说过流之民的生活传统，这个名字意味着自我放逐，追求神秘的一群人。

　　虽然气质打扮中性阴柔，但是骨子里的强硬却丝毫不改，栈留不过数月后果然离家出走，在藤旭刚动了研究对方的欲望，而族人还在争议其存在是否该被纳入藤旭所生长的名门，甚至老族长不由分说的溺爱他，但那个男孩还是坚持选择消失。

　　张狂得很，后来不躲不藏，就窝在艾杰利学园里，而那却是个令人讨厌却颇为坚固的庇护所。

　　如果能在他身边，藤旭会将藻华教养成一个亮眼的人才吧？但是流星消逝得那样快，彷佛从不存在。

　　藻忽然将妖搂入怀中，藏住他的脸，不动声色地张开结界，妖身上传来细细颤抖和不正常的热度。

　　「橘的病还没好，今日至此。」

　　「很遗憾难得认识了你选择的对象，却让我们的争执波及到她。」藤旭也不强留，率先起身欲告辞。

　　他拿走了账单，却毫无预警回身一问：「我带来的人都昏迷在山里，是你做的吗？」

　　「你不该把私人武力带到学园，无论是不是我的学院，总有人会清除危险存在。」
　　藻回了个持平的答案。

　　「那就是我的疏忽了。再见，藻华，和橘小姐。」

　　确认藤旭和他的眼目都撤开后，时川浪游走入了茶馆。

　　「今天还没爆发冲突，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妖，别再咬了，那个人走了，你这样还真恐怖。」

　　东方伶转过他的脸，用手掌挡住他血红的双眼，妖刺进下唇的牙尖才渐渐松开。

　　方才千钧一发，多亏藻及时遮掩控制不住的妖，否则他们的计划就露馅了。

　　「看来不是我的错觉，藤旭身上也配备有商业计算机，要不是用结界隔开，我的主机存在也会被探测到。」时川浪游拿起东方伶托着的饮料，如此评论着。

　　妖忽然转身抱着藻，以为这样就可以躲避他不想见的世界。

　　低头看着被妖的长发缠住的手臂，此时此景，彷佛藻深藏在内心多年的微弱幻想实现的模样。

　　真的，只要妖不开口的话。

　　「藻妹妹，妳的腰好细……」

　　「……」

　　「我可以理解，男人在上战场前总是需要女人平息内心的恐惧和压力。」时川浪游十分严肃地说道。

　　东方伶则是像念经一样叮咛：「藻，你千万不可以在大庭广众下动手，现在别人会以为你殴打女性，我们的计划会功亏一篑，就算妖再白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要懂得自我控制。风度……风度……」

　　「你，妖己木，马上给我放开那双贼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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