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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工匠的最后梦魇 (3)
宝石将要完美地回到人形眼中的前一秒,被人以两指挟住阻止,白羽不解地抬头,工匠死去后,娃娃馆原本强烈的不安扭曲气息消失了,四周在破坏后的零落间产生巨大的空洞寂静,风声穿过遭破坏的电梯通道呜咽地回响。
不让他们安息吗?浪游学长的意思是这样?
「站起来,小学弟。」时川浪游接过丽华人形,对将手臂从人形颈间抽出的白羽说道,等他乖乖照办后,毫无预警的挥袖。
比起白羽的菜鸟技术,时川浪游的飒然壁密实厚重,卷动的气流让人张口亦难以呼吸,带着白羽猛然飞起,风压又倏忽撤去,尽管如此,白羽仍是以不轻的力道撞上石墙。
「浪游学长!好痛……」白羽抱着腰侧跪起,才发现他身边有个趴着静止不动的人,看衣着打扮似乎是妖学长,只是从他回来开始,一直都呈现倒地的姿态。
为何突然被攻击?白羽的眼中写满了这句疑问。
「别奇怪,看着就是。」反正小学弟也不如当初入学时看见的娇嫩了,这点还多亏破流小学妹的锻炼。
时川浪游把在他的观念里,只是和同学日常相处的「一挥」飒然壁收回。
将黑曜石嵌入丽华人形的眼眶中,那污损可怖的破旧人偶突然张口发出凄厉的号叫,丝毫不像先前废弃死物的模样,时川浪游合拢手指,掌心浮按于人形额头上方,口中流出急促而难解的文句。
「尘归尘,土归土,以我时川浪游之名,赐与汝永久的束缚,以我后世之名,交付汝永久的静寂。」
将掌中浮出的四枚汉字强行压印入人形眉心,时川浪游瞬也不瞬地压制住挣扎的人形,洁白的四肢从人形长衣里伸出,竟像鲜活的女人一样,肌肤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文字。
各种语言并长短不一的无数姓名爬满彷佛真人肌肤般的人偶手脚,时川浪游四字也混入刺青般的图腾中。
「不是你!为什么你要坏我好事!我好恨──」人形疯狂地摆动头颅,呕出的污血溅了时川浪游一头一脸,奈何此刻压制他的男人根本不屑同情。
好家伙!吃了不少人类,都无法消化而化成脓血积在肚子里。
「现在可以过来了,小学弟,不可转移视线,这才是工匠真正的本体。」
时川浪游砍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把那层表壳给剥掉,却难在人形的一颗眼珠落在白羽身上,不得已持刀等待白羽归来。
白羽看着因怒纹浮现而狰狞可怕的少女面孔,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只是场剧中剧,可惜东方看不到了,他是惯爱看这个的。」
时川浪游毫不怜惜地提起人形的长发,人形两眼翻红怨恨地瞪视再度束缚他的可恶术师。
「掉在你身上的宝石,是把工匠封印在丽华人形里的重要法具之一,出现在他身上的名字,全是实力不知道比我强多少的御术师加上的封印证据,你可知至少要有和这怪物形体势均力敌的能力,才有资格用自己的名字封印他?倘若不然,反而会被拖进这个封印漩涡里,变成工匠附身的对象。」
院生冷淡地揭露真相,对涉世未深的少年予以教诲。
真正的陷阱,总是在结束之后才开始发动。
工匠在白羽面前制造出半人半魔的表象,对丽华人形的执着,虚无的下场,只为了给白羽一个刻板印象,这是个堕入魔道的人类,恐怖,还有形成高度反差的可悲,有时候,易于勾起同情。
当白羽从身上找出失落的黑曜石,时川浪游霎时洞察工匠的险恶用心,也察觉到他那奇特丑陋的魔物身躯与放在体内的人偶这些设置的理由。
「他想要一个新身体,可供他逃离封印,在当今这个世界上行走。为了和封印产生感应,这个人不能是不懂魔法的普通人,也不能强到能封印他。工匠看上了你,小学弟,如果你真的把宝石放回他身上就完蛋了,连我们也救不回你的灵魂,以你的魔力和心智防护的贫弱程度,瞬间就会被吞噬掉。」
妖藻在一旁点头,他们如无事先被时川浪游警告,也可能落入这个精巧的魔力陷阱里。
放入单眼的行为就是仪式本身,小学弟只是基于同情无知地想罗曼蒂克一回,差点就铸成大错。
最初封印成魔的工匠并将他带到娃娃馆的御术师,原本是抱持着让这对恋人团聚的意图,将工匠的灵魂置入了丽华人形之上,这样的亲近经过数百年反而成为刺激那灵魂的压力。
工匠看不见腐烂丑陋的丽华人形,他只要自己美丽而单纯的恋人,这是悲剧的延伸。
「咦?」白羽被乱入的一切搞混了。
「简单地说,他想要我的身体?」
多么熟悉的情境,白羽只觉得混合了无奈的寒意蜿蜒着爬上后背。
「既然曾有那么多厉害的御术师,为何最终都只是封印工匠而已,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旧世界的人类知道核子发电厂危险,还不是照盖,也只能这样了。」藻挑着金棕色的眉环胸道。
「工匠是一团强烈的思念,也因此吸引了许多魔物妖鬼,每当他聚合出形体时,虽然非强到无敌,但对杰弗炎斯的人民来说仍是十分危险,御术师就用姓名结合魔力在他身上加上一道又一道的封印,放在相对来说比较荒凉的地方。」
时川浪游凝视着工匠发抖的指节。
「但是姓名本身就是具备魔力的咒文,来自不同御术师的封印虽然限制了工匠的行动,却也增强他的力量,所以三百年来,许多御术师们只能修补封印,或多或少地加上自己的名字,把工匠拘禁在娃娃馆里。」
这不是普通的封印方式,一旦封印物被替换或突破,工匠就会寻找所有曾封印他的名字报复,不只本人,还会祸延后代子孙,这是因为两者间已经产生无法斩断的联系关系。
是以明知危险,这样的古老封印仍得持续下去,由后代来守护前代,这是所有学习魔法技术者应有的义务和使命,就算是时川浪游也不能例外。
明日,咒术学院的信念也必须由白羽再传承下去。
「不能毁灭吗?」白羽不知道娃娃馆底下封印了如此恐怖的存在。
「都司常说有一句话是他的遗憾──『可以杀死罪人,不能杀死罪恶。』你会明白,面对无法救赎,不能彻底毁灭又危险的东西,人所能做的处理是很有限的。小学弟,你不懂结界之法。」
时川浪游走向他,轻声补充:「过去不是没有你这样的例子,一些想持续封印工匠的御术师,却在碰触这个咒印漩涡后,成为工匠企图猎捕新形体和名字的目标,也就是未认清实力差距反被夺取了力量和身体,而那些人为了保全封印不被利用,自杀了。」
其实娃娃馆的封印因为在专业圈子太有名,许多有责任感的术师,甚至是元素魔法以外的法术领域专家,都会在每年开放时间装做游客前来巡视,一旦发觉不对劲就地处理,但也有失手的时候,这时就必须付出牺牲。
「这是结界的奥义。」
幸好这次这团邪恶精神凝聚出的形体不算太强,不过存在愈久真的会愈狡猾,他得把这个问题上报给戒之眼馆长才行。咒术学院的三位前辈暗忖。
结界不只表现在固若金汤的招式和阵图上,更多时候御术师使用「结界」这个名词是表达一种特有心态,高度防备、高度敏锐的洞察力,毕竟再强的魔法阵都是取自于施术者的决策,若不懂结界之法,别说成为御术师,根本难以有多少魔法上的成就。
丽华人形的手不知何时伸到白羽衣袖附近,指关节喀嚓缠上了白羽双臂收紧。
白羽吃痛,却在人形圆张的眼瞳中,看见工匠的身影抵着宝石内侧绝望地敲打,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但白羽还是知道那不断呼号的口形是什么音节。
丽华,丽华,丽华,丽华。
占星庭帝国相信轮回之说,所以才制作人形供养,或许新世界的某处,会有旧日的灵魂转世,不过工匠没有任何机会去寻找,因为他的存在危险性,已经超越了一般有形的魔物,他的灵魂在封印崩溃前都必须永远地被束缚在这里。
时川浪游掩上丽华人形的眼睑,不知又做了什么,仍然颤动的人形恢复原本毫无生命的木偶状态,被他从白羽身上拿开,平放到地上。
「内田直子,镜灵,到现在的丽华人形,小学弟,你该有警觉性了。虽然也有因此安息的例子,但不是每个绝望的性灵都是可以被感化的,现实没有漫画美好,不要因为冲动的同情赔上自己和其他人。」
时川浪游的表情是一种久经考验的安然,死者对活人的威胁觊觎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执迷不悟的贪婪也是。
其实不只时川浪游,在场的学长每一个都是如此,他们只有抵挡攻击、处理危机的打算,并未想要理解或感化恶灵。
「这些存在都是比起凡人来,要更能感受到最大的希望之苦,不断遭受鞭笞的灵魂,因此恶灵往往生出庞大的欲望,将更多无辜的人拖下深渊。」
「我……明白了。」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吐不出半个字来,白羽沉默地点头。
跟着学长们的掩护从岌岌可危的娃娃馆地下迷宫撤退,一边扶起据说在方才的战斗中几乎没使用任何魔法的妖学长,同时祈祷着往后再也不要有类似今日这么痛苦的一天,白羽苦闷地想。
「唉唷唉唷!」妖痛得扭曲了唇线。
「学长,你干嘛不使用专属绝招?」妖以青衣为常服,比较能隐藏血污,但似乎也是颇多伤痕的模样。
「我和藻练的魔法属性相反,他要全力施为我的魔法会是妨碍,最好是让一定范围的大气里都是水因子。」
妖苦笑着解释,尽管他身上的伤有八成都是藻出招的余威,几近无差别攻击啊!
「学长,你这是何必呢?」自虐行为。白羽暗忖。
「你不懂,我想看藻尽全力的模样想了好久了,我们俩在一起那么久,她明明有一招几乎是专练到一级生程度的『苍岚破军歌』,却老是藏起来。美人打起架来还是那么美!」
妖春意盎然的表情,让白羽不是那么同情他的伤势了。
扶着妖往出口走,彼方有等待已久的式神。
「学长,假设,我只是假设喔!如果有个像藻学长一样长相好、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孩子出现,你会喜欢上她吗?」
这句话明显的比喻不恰当,然而从妖完全过滤掉「学长」两字的抗拒反应,可想而知就算藻愿意把他拉到澡房验明正身,结果还是徒然的。
「不可能有比藻更好的女人了。」妖的语气果断而坚定。
「那男孩子呢?」说白羽不好奇妖学长执迷不悟的程度是骗人的,不过要是爱,许多人不也坚持性别年龄外在和阶级是可以跨越的?
甚至,时间和死亡也不能阻断。
「我不可能喜欢男的,又不是同性恋,男人爱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妖摇摆着方士巾,望向藻的背影,眼神却是漾满眷恋温柔。
因为他是认真的,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也许就是因为妖这么认真地迷惑着,大家才包容着他,且他的执着大抵无害,不像工匠那样入了魔,丝毫不顾他人死活。
「如果藻学长要你去杀人呢?」
「她不会。如果那个人该死,藻会自己动手。」妖非常笃定地说。
「既然藻不可能是你假设的样子,我就没必要想学弟你的问题,因为我只有唯一,也只喜欢唯一,候补什么都不是我会考虑的东西。」妖摸摸脸颊上的青紫,笑也会痛人。
「学长,我敬佩你。」要这样的专注精神,本身就已经脱离正常人类的范畴。
「爱是恒久忍耐……」不伤害任何一个人,要保持骑士精神,守护着彼方的佳人。
不管别人的看法是什么,妖感到很满足。
「你又在说什么不三不四的话?自己走,别要小学弟扶着!」
藻走了过来,单手提着妖肩上的布料,拉直他本来弯腰驼背前进的歪斜姿态。
很多种形式的爱都相当沉重,朋友之爱,亲人之爱,男女之爱,如果能像妖学长一样表现轻松的笑脸,或许会少些饥饿,多点满足。
白羽没有回头看凌乱坏损的地下展场,只知道那些人形们永远在黑暗里摸索,渴望着偶尔迷途的人类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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