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说爱他

　　七月初，盛夏的阳光刺眼非凡。
　　少年穿着白T牛仔裤，右手的三个指头捏着一瓶汽水，以一种闲散的步调，悠哉悠哉地晃悠在职工家属院的林荫道上。

　　阳光格外毒辣，又正是快要吃午饭时间，百米长的林荫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蝉鸣声在与空气中的热浪较劲，一阵高过一阵。

　　林荫道左侧有个供休息的小亭子，少年眯着眼看了看道路尽头的灿盛阳光，步伐忽然转了个方向，直直的向小亭子拐去。
　　他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空荡荡地亭子中，长腿一伸，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算随便看看，消磨时光。

　　彼时还没有4G网络，加载一张图片也需要看进度条缓慢地爬行许久。
　　等待加载的空隙，少年注意到了亭子外不远处几道小小的身影。
　　她们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正步伐雀跃地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小裙子们渐渐走近，稚嫩的童声也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了。

　　“我们玩捉迷藏怎么样？”
　　“好呀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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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少年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这条林荫道连通家属院的东西两侧居民楼，北边是广场，南边是小花园。除了林荫道两侧的几棵树还高大的能勉强充当掩体，剩下的花圃和栏杆通通无法藏身。
　　他来了些许兴致，修长的手指微动，缓缓将指间的手机转了一圈，预备看她们怎么在这么空旷的地方捉迷藏。

　　“那就……时缱，你去数数吧。”
　　小女孩们一齐回头望向走在最队伍后面的那一个人。

　　那孩子愣了愣，转瞬便笑得比这阳光还要灿烂。
　　她轻快地点了点头，很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接着小女孩们又叽叽喳喳地商议了些游戏规则，很快地敲定后，那个叫时缱的小姑娘，便面对着一棵树用小手蒙住自己的双眼，开始朗声数数。

　　其余的小姑娘们蹑手蹑脚地往前跑，跑到小亭子前，纷纷停下了脚步。
　　她们笑得格外不怀好意，压低声音开始密谋：“我们现在分头回家，住在东区的要小心一点，从广场或者小花园绕回去，不要从时缱身边走……”

　　“可是这太阳好大，她会不会一直找我们找中暑了？”
　　其中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提出了意见。

　　人群里那个最具有领袖气质的小女孩，高高挑起双眉，语调微微上扬了一些：“王媛媛，你要是害怕，你就自己留下来跟她捉迷藏！”
　　王媛媛紧紧闭上了嘴，不再‘顶嘴’。

　　‘领袖’扫视了一圈，见没有人再提出异议，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结道：“那就这么办。”
　　临走前，她还不忘冲着时缱扬声喊了一句：“时缱，你必须要数到100才可以开始找！”

　　说罢，众人作鸟兽散，小姑娘们分头跑了，步伐轻盈又快速。

　　顷刻间，这条不短不长的林荫道上，便只剩下了一个听闻了一场完整‘孤立暴力’的少年，和一个朗声数数地小女孩。

　　少年无语凝噎半晌。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机，又抬头看了看亭子外不远处还在数数的小女孩。
　　他叹了口气，还是决定管一管这个闲事。

　　小姑娘已经数到了81，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便停止了数数。
　　她有些疑惑地放下遮挡双眼的手。
　　先是向四周看了看，眼神流露出些许的失落，然后很快将目光抬高，转向面前高出她许多的少年。

　　是一个个头比自己高许多的男孩子。
　　唔，有点不严谨。
　　是一个个头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好看男孩子。

　　大概是觉得好看的人不会是什么坏人，小姑娘内心的警戒一下子放下了不少。
　　但又因为她长这么大，也没跟面前这种年纪的大孩子接触过，而且，他还生得格外好看。

　　她一下子又有些紧张了。

　　“你找我吗？”小姑娘抿抿唇，礼貌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我好像不认识你。”

　　从拍她肩膀那一刻，后悔情绪就开始在少年心中发酵。
　　在听完这句话之后，这种后悔终于质变成了尴尬。
　　“哥哥不是坏人，”少年努力地笑得尽可能和善，“我就住在9栋2单元的二楼。啊……我奶奶你一定认识，阮晴月，你知道居委会的阮奶奶吗？”

　　阮这个姓并不常见，整个院子里两三百户人家，也只有一个阮奶奶。
　　她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纪，但却是个闲不住的热心肠，便主动地去居委会当了个‘志愿者’。
　　这院里，不管是哪家夫妻吵架了、大人打孩子了，都能见到她说和的身影。

　　时缱对她印象很深，阮奶奶看起来十分和善，每次遇见自己都会笑眯眯打招呼，偶尔还会给些小零食，是时缱在这个家属院里最喜欢的奶奶。
　　没有之一。

　　她点了点头，语气也乖巧许多：“认识，是阮奶奶让你来找我的吗？”

　　少年愣了愣，自家奶奶在这个家属院里确实很有名，但他也只是想着这个小姑娘应该听说过，没想到还真的认识。
　　而且，看样子，这一老一小还挺熟悉

　　见面前的小姑娘仰头看着自己，少年微怔，不太确定她同刚刚那群使坏的小姑娘们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是……朋友吗？

　　看着这双天真又澄澈的眼睛，他生了恻隐之心，决定还是不要上来就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戳破这有些残忍的真相。

　　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

　　许是少年沉默地时间太长，时缱又开始感到不安：阮奶奶是有什么很严肃的事情要告诉自己吗？
　　她紧张地抿了抿唇。

　　少年很快通过这个小动作察觉到了小姑娘情绪的变化。
　　他挠了挠头，慌乱间，随意地找了个借口：“是我奶奶让我来找你的，唔……她让我……让我带你去买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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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
　　尴尬的沉默。

　　这话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人。
　　双方刚刚建立起的信任眼看着就要崩塌。

　　时缱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开始怀疑起这位‘阮奶奶的孙子’的真实性。
　　而少年表面面色不动，脑袋却在疯狂头脑风暴着该如何挽救这尴尬的氛围。

　　三秒后，他略带些慌乱地开口解释：“不是不是，她让我给你糖……也不是，是我现在要去买糖给你！我一个人去！你在那个亭子里坐着等我就行，我会带着超市小票一起回来的！绝对是现卖的！真的！等我啊！”
　　连珠炮一般解释完后，少年头也不回地向超市的方向跑去。
　　时缱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十分钟后。
　　时缱在坐在小亭子里的石凳上晃悠着小脚丫，正当她快要感到无聊时，少年拎着一大袋的零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她视线的尽头。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里那包几乎有小半个她大的袋子，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少年很快便跑到了她面前。
　　他将零食放在石桌上，边喘着气，边从兜里摸出一条长长的纸，拍在桌上：“小票，”然后又指指这一大袋零食，“刚买的。”
　　简洁地说完了这五个字后，少年拿起桌上那瓶自己来时带来的的汽水，猛地灌了两大口。

　　小姑娘也渐渐回过了神，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这些……都是，给我的？全部……？”
　　少年喝着汽水，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见状，小姑娘变得严肃起来：“那我不能收，这太多了。”

　　这个反应，着实出乎少年的预料。

　　大眼瞪大眼。
　　在各眨了三次之后，少年率先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不然……你挑一个你最喜欢的？”
　　小姑娘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大堆，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询问：“能挑两个吗？”
　　少年看着她黏在零食上的目光，笑了起来，有心逗逗她：“一袋吃的，一瓶喝的，这样的两个可以。”

　　小姑娘有些失望——她不想要喝的，她想要那包浪味仙和妙脆角。
　　她慎重地考虑着究竟要选哪个，片刻后，很艰难地下定了决心：“那我要娃哈哈，和一袋……浪味仙吧。”

　　少年点点头，从袋子里把浪味仙拿出来递给她，又将一整板娃哈哈也给她。

　　“不是一瓶吗？这里有四瓶。”小小的女孩十分诚实。
　　“啊……确实哦。”少年故作感动状，“为了奖励你的诚实，这四瓶都给你。并且允许你再挑一包零食。”
　　听见这话，小女孩的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状，清脆的声音且十分果断：“那还要这个妙脆角！”
　　少年没忍住，终是笑出了声。

　　小姑娘很快将哇哈哈的塑封拆开，递给少年一瓶。
　　两人各自插好吸管，借喝东西让沉默合理化，从而掩饰无话可说的尴尬。

　　沉默地喝完之后，小女孩跳下石凳，有些依依不舍地道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我该回家了。一会姥姥找不到我，我又该挨骂了。”
　　少年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11：51。
　　他应道：“快回去吧。”

　　小姑娘说了再见，抱着两包膨化零食，步伐雀跃地跑出了小亭子。
　　突然，她停住了步子，回过头，试探着问道：“你下午，还来这里吗？”

　　少年微微歪头，笑眯眯地开口：“怎么？这兜零食里还有想要的？”
　　小姑娘瞬间羞红了脸，慌忙解释：“不是！我想跟你一起分享浪味仙和妙脆角。”

　　少年愣了愣。
　　接着，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见他同意，小姑娘一脸惊喜，像是生怕他反悔一般，立刻跑远了。

　　等她跑远之后，少年才如梦初醒般挑了挑眉。
　　开始认真思索着，自己刚刚究竟为什么会点头。

　　思考了半晌，并没有得出结果。
　　少年将它归类为自己今天良心在家。
　　反正，已经被老爷子赶出了门，下午也不能回去打游戏了。
　　就这样吧。

　　在少年喝完三瓶饮料，吃完四个小面包之后，那个小姑娘又抱着两袋零食出现了。

　　她先是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笑盈盈地坐定，将两包零食全部拆开，放在两人中间。
　　接着，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她认真地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林尘垚。”少年脱口答道。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他又补充了下：“尘埃的尘，垚是三个土垒成的那个垚。”

　　时缱点了点头。
　　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这三个土该垒成个什么样子，但还是认真地在心里记下了这句话。
　　她也自我介绍：“我叫时缱，时间的时，缱……缱是很复杂的那个缱。”
　　她还不会用这个缱组词。

　　林尘垚微微颔首，却并不上心——反正以后也不一定会再见了，究竟是哪个qian都没关系。

　　思及此，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和她搭话的初衷。
　　他清了清嗓子，怕刺激到小女孩脆弱的心灵，小心地问道，：“今天上午和你一起玩捉迷藏的那些人，是你的朋友吗？”

　　时缱点点头，拿了一块浪味仙放进嘴巴里。

　　少年的心凉了半截。
　　虽然，他觉得自己是在干一件正义的事情，但这个小姑娘必然是要伤心了。
　　可为了避免她以后被更恶劣的捉弄，他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她们……平时是不是很爱欺负人？”

　　听清楚他的问题之后，时缱笑了笑：“你是想告诉我，她们上午是在恶作剧吗？”
　　林尘垚皱了皱眉，表情严肃了起来：“不，这不是恶作剧，她们这是在欺负你。”

　　时缱缓缓眨了眨眼，满脸不解。

　　林尘垚叹口气，决定越俎代庖地替她父母教教她：“这样明晃晃的欺负，不算是恶作剧，做出这样的行为，也不能算是朋友。小姑娘，你要记住了，如果被人这样欺负了，不要再同她们做朋友。”

　　时缱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过了会，她垂下眼睫，表情有些黯淡，小声地说：“可我只有这些朋友……”

　　林尘垚彻底沉默了下来，这句话太过心酸，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正手足无措时，他看见对面的小姑娘又抬起了头。
　　她的表情忽然明亮起来，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大着胆子问他：“那，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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