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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二日,梅若涵不敢乱走,整日都带在营帐里。傍晚,那个小宫女过来带她去见沈从善。沈从善原本坐于帐前,见她来了便起身道:“听说你闷了一天!也真难为你了,带你出去走走!”
两人出了军营便往南走,沈从善换了一身黑色便服,城外的小麦已经结穗,暖风轻拂,麦浪飘香。梅若涵还待往前走,沈从善道:“再往前就是幽州了!”
梅若涵道:“往年这个时候,幽州百姓怕还是欢天喜地的算着今天能打多少粮食,能换多少钱……”
沈从善冷哼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粮食,幽州百姓的性命在千秋功业面前又算得上什么?生在乱世,人的性命连蝼蚁都不如!”
梅若涵见他面沉如水,言辞犀利,不禁问道:“沈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劝我要谨言慎行,怎么今日自己反倒如此!”
沈从善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道:“只不过随口感叹一下罢了!”
梅若涵看进他眼里道:“沈大哥,你和我哥是过命的交情,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呢?”
沈从善道:“我年少时投身报国,不过是想让百姓安居乐业,而今我却怀疑这些年我做的到底对不对?”
梅若涵宽慰道:“如今官家也算是行仁德之政了,灭北汉之后也未为难北汉百姓,如今幽州被围,城破也是指日可待,只要天下一统,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沈从善看下远方低声道:“官家率军从太原出发前,已经下旨平毁太原坚城,改为平晋县,并留下后队纵火尽焚太原庐舍,不少老弱出城不及,被烧死在里面。”
沈从善的声音苍凉,就想一道冰锥刺入梅若涵的心脏,梅若涵眸光中闪出狠戾之色,转身便走:“我去杀了他!”
“若涵!”沈从善死死拉住梅若涵道,“如今天下初定,你若杀他,天下必然大乱,到时死伤的就不只是一个太原城的百姓了!”
两人隔得极近,沈从善目光里全是伤痛之色,一字一顿道:“况且你要有何不测,这一世我要如何心安!”
梅若涵避开他的眼神道:“这么多条人命就这么算了?”
“不然又要如何?”沈从善放开她道,“如今大势已定,老百姓好不容易过上安生日子,若天下再次易主,生灵涂炭不说,难道又能保证比这更好!”
梅若涵拉住沈从善道:“沈大哥,如今官家并非明主,不如你跟我会兴明庄!”
沈从善摇头道:“如今形势危急,我岂能擅离职守!”
“形势危急?”梅若涵诧异道,“如今宋军不是势如破竹吗?”
沈从善道:“我军攻围太原累月,馈饷且尽,军士疲乏,暑日行军又连日苦战,攻城不下,军心不免懈怠,如今幽州虽然被围,但陛下却未做任何阻援部署,一旦里应外合,我军恐怕不敌!”
梅若涵道:“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劝谏的吗?”
沈从善道:“官家现在急于建功立业,又有哪个敢劝?”
梅若涵冷笑道:“倘若名正言顺,又岂会如此在意别人的看法!”
沈从善面色一沉道:“此话以后都不可再说!”
梅若涵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沈从善也不沉默不语,两人各怀心事,只沿郊外小路前行。突然间,人声鼎沸,却是几名军士。几人手里不知拿着什么,都兴奋不已。
一人嚷道:“老子活这么大,第一次在旱地挖出螃蟹!”
旁边一人摇头道:“你懂什么?蟹,水物而陆居,失其所也,且多足,敌救将至之象;又,蟹者,解也,其班师乎?!”
旁边人哈哈大笑道:“张秀才,你又装什么先生,成天之乎者也的好像多有学问!”
那被称作张秀才的人面皮转红,怒道:“竖子不足以谋!”
沈从善快步向前道:“你们在做什么?”
几人见到沈从善都赶紧见礼,张秀才凑近道:“沈点佥,近日可会撤兵?”
“放肆!”沈从善怒道,“妖言惑重,扰乱军心,你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张秀才脚下一软,哀求道:“沈点佥,属下知错了!还请点佥往开一面!”
沈从善脸色阴沉,吩咐旁边几人道:“让你家将军自己掂量着办吧!”
旁边几人赶紧架起张秀才,唯唯诺诺地退回军营了。待几人走远后,沈从善回过头,见梅若涵神色复杂,不由自嘲道:“你是不是想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自己都对这场战事不看了,却还在这里装腔作势!”
梅若涵摇头道:“你这是在救他,倘若这事传到官家耳朵里,只怕连他们将军都会被连累!”
沈从善不语,许久道:“回去吧!”
两人按原路返回军营,待走到营门口时已经天黑,军营里已经生起篝火,巡夜的军士手持火把,军营里亮如白昼,沈从善在营门前停下道:“若涵,家书我已经写好,明日一早你就回洛阳吧!如今世道不太平,你早日回华山吧!”
梅若涵道:“沈大哥,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沈从善失笑道:“傻丫头,如今愈是形势危急,就越不能一走了之。哪怕真到了山穷水尽地步,也要拼最后一搏!”
梅若涵低头不语,沈从善语气柔和道:“也许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糟,等这边战事一了,我就去华山看你!”
梅若涵抬头,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问道:“真的?”
沈从善笑道:“我沈某人说过的话,还没有不算数的。今天早点歇着,明早动身回去。”
梅若涵点点头,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翌日清晨,幽州城外山谷。梅若涵与沈从善依依惜别。沈从善将一封家信交给梅若涵,梅若涵回身将家信放入随身行囊。沈从善道:“若涵,回去路上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回来,只管去洛阳把信交给我娘!”
梅若涵心头一慌回过身道:“辽国的援军到了?”
沈从善摇头道:“还没有消息!愈是这样就愈是可怕,最怕就是不知哪一天援军就冒出来。算算日子,如果辽国增兵,怕是也该到了!”
梅若涵还待说什么,沈从善道:“走吧!”于是不由分说,把梅若涵扶上马,梅若涵见他神色沉重,又联想到他之前所说,最怕此地一别,便不复相见,眼圈不由一红。
沈从善在马股重重一击,马儿吃痛便疾驰出去。梅若涵回头,沈从善一身黑衣,人影越来越小,终于不见。
梅若涵还未至洛阳,便收到宋军溃败的消息。辽景宗收到幽州告急的消息,遂命耶律休哥暂代北院大王之职,率兵增援。耶律休哥部在耶律斜轸部配合下,左右夹攻,耶律学古部亦出城参战,使宋军三面受敌,全线溃败,死者万余人。赵光义亦生死不明,甚至有将士准备拥立武功郡王赵德昭为帝,一时间谣言四起,漫天风雨。
梅若涵记挂沈从善安危,想要中途折返,又想起沈从善所言,只怕此时沈老夫人更加焦急。沈从善毕竟出身江湖,身手了得,想必能够自保。又念及沈老夫人年事已高,梅若涵只得咬牙前往兴明庄送信,陪伴沈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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