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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孤
段府的马车一路慢吞吞的前行,过了取水桥便见着一间高门大户,门口挂着常见的门匾,上书着‘段府’,门前照例立着的两头石狮像。
墨言在府门口停了车马,便有门房赶了过来帮主子挑起车帘,车内之人却并不下车,只是收了手中的扇子支着下鄂,扫了一眼车外笑道:“几时段府改成丐帮总舵了。”
原来段府门前竟挤满了不少流落街头的苦命乞儿,因怕阻了出路不敢随便走动,俱都缩在了石狮边墙角旁,人数甚为可观。
墨言见状也是一愣,只是他生性漠然对与主子无关的事物并不关心,是已并未表现出分毫,只是对门房淡淡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门房甚为机灵,上前苦着一张脸回道:“小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前几天还相安无事,自打昨儿个起便有些乞丐聚在了门口,赶也赶不走,回了主子,三少说怕是丐帮的朋友动手伤了和气,叫小的们将他们赶到一边别阻了门就好,二主子、三主子还舍了不少粥出来,叫小的们分了下去。城里不少乞儿听说有粥舍便都聚了多来。”
俗话虽说是“瑞雪兆丰年”,那些文人雅士朝场高官个个都道来年好风景,谁又能想到这皑皑白雪下埋葬了多少无主冤魂,又有几人能撑到那暖春回时。
其时正是西晋王朝建国十数年,年年征战早已使得民不聊生,自宣帝登位以来,对这些因战乱失去家园沦为乞儿的苦命者格外重视,不仅在各地建立了免费的官舍收容这些人,更是发布榜文,令各洲县将此类人数登记在案,不论是行商会试或是其它只要在案者便能得到不少优待,若各洲县人数能减少到一定范围,以治理有功给予奖励。如此一来,虽不能免除此苦患,但这许多年来流离之人确实在年年减少,而京都为西晋之首,每每隆冬时节,便由京兆史联合各方富贾舍粥舍衣,聊补民生。
“哦。”段家主人挑挑眉,折扇在手中敲了敲“雪确实是大了些。段府能救得数条人命也算是积德。”说罢便下得马车来。
墨言本身便已不矮,识得他之人常夸他俊秀挺拔,他主子却还是比他高了少许,一身的风姿便是只看背影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神往。此时天已大亮,那人一身的天青色衣衫,轻袍缓带立于雪中,墨色长发迎着晨光闪出些许金光,极为耀眼。其实仔细瞧来他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看上去倒是一副俊秀斯文的模样,只是眼角微微上挑,总让人生出一种眯眼的错觉,便是不笑也带似带着三分的笑意,自有一股天生来的慵懒贵气。
墨言跟随段府主人多年,知晓自家主子生性便是怕麻烦的人,偏偏又有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门的本事,并不多问,接过了门房手中的伞撑在主子头顶,亦步亦趋地跟着。那马车自然有人接过了手领了下去。
行了数步,段司宇突然开口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以他的身份使出这种技俩未免落了身价,有什么事就直接到府上来找段某吧,段司宇今日在府内恭候大驾。”他说话时依旧是在缓步行走,话末说完那一众人等心中早已是惊惧不已,待到动作时却已不及,只见段府主人手中折扇一挥,劲风卷起残雪扑面而来,震得众人齐齐跌了出去,一时哎哟声不绝于耳,半晌也爬不起来。只得眼睁睁的见着他二人入了段府之内。
段府内院原是依水所造,无论是亭台楼阁俱都是建在水边或是立于水中,更有回廊曲桥连接于水面,水中原便生长了不少野生的荷莲,夏日荷风清凉,避暑是极好,但一到冬日,水面结冰寒冷异常,断莲残叶满目皆是,实在是大刹风景。为此,段家家主特地自南国运来了数块巨大奇玉埋于地下,奇玉冬生暖夏生凉,可随外界温度变化,素来喜爱奇花异草的主人家更是弄来不少罕有的长生植物养于水中,是以段府四时温暖恒常,景色极好。
只是今日段司宇却无心赏景,甫入府,他便一路向停云水榭行去,墨言虽不明了发生何事,但亦知是情况有变,一面吩咐下人端来毛巾茶点一面帮主子褪去了青色外袍,换了件纯白色的衣裳,段司宇接过墨言水中的布巾擦了手脸,这才吐了口气接过热茶歪倒在榻椅之上。
这边才刚坐定,门便叫人一脚踢了开来。未见来人,只听到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段司宇眉眼未动,连人带椅往后旋转几步,避开攻势,手中茶盖一扬,茶盖上蒸气凝结的水滴化为冰粒顺势而去,粒粒空中铁珠相撞,劲气所至,那铁珠反袭向来人胸前大穴。来人一手拈花,另一手抚指而动,身形旋转两手翻飞变化若观音千手化解劲力将铁珠回收,拈花指一动,只听得啪啪数响,十二粒铁珠重新穿于算盘之上,那人手上劲力非常,算珠回穿相撞之声竟变成声波抚向段司宇,这一变极为讯速,那冰珠不敌音波之力于空中碎成立冰屑生生向椅之上的段府主人射去。
段司宇微微一笑,正待运功突觉胸口一闷,混身气力全失竟比之初生婴孩还不如,不由得苦笑一声,只得让冰屑盖了个正着。冰屑入身瞬间既化亦未伤到他分毫,令他苦恼得却是随着冰屑而来,正压在脖子上的那把刃薄流光,寒气逼人的刀——的主人及立于她身后的背光处的二人。
“你输啦。”刀主格格笑道,言语间带着江南特有的口音,声音软糯温柔,手中的刀却是一刻也不离了他的颈间。那女子生得一头棕色的长发,发尾处打着卷儿,肤白胜雪,眉目如画,轮廓间比之一般人更清晰几分却又不像胡人那般锐利,哪怕是举着刀对着旁人也似带着几分款款柔情、浅笑嫣然。
“墨言,做得不错。给你糖吃。”棕发美人身后一人蹦跳出来,鹅黄色的衣裳在冬日清冷中渲染出几分暖意,腰间系结着巴掌大小的玉制算盘因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少女圆圆的大眼不满地瞪向躺在榻椅上不得动弹的段司宇,拍着墨言的肩大力赞赏,然后掏啊掏啊,自怀中掏出几颗糖来,硬塞在了墨言口中。
墨言有口难言,身后大穴被人制住,只得无奈地睁着双眼望向他的主人以示清白。
段司宇‘咦’了一声,向棕发美人身后另一人问道:“三少,这次的毒是下在哪里。”那立于棕发美人身后一直未发言的白衣男子轻笑一声,正待答话。刚刚借着拍肩顺手制住墨言的那位便抢过了话头,“千波不要跟他讲,让他自己猜。”一面说一面蹦到段司宇面前,用力戳他的脸。
那白衣男子对女子甚是宠爱,并不计较她抢了话头,反倒是拿过了刚刚自段司宇手中摔于地上的茶杯把玩:“你上次出门时这药便已下在了你身上,我盘算着你回来的日子,又将引发此毒的药引种在了停云水榭之中。”说着一指窗外湖面,只见那湖面上生长着蓝紫色的水生植物,虽是隆冬时节却开出了米粒大小的花朵,娇小玲珑甚是可爱,清风一送,便有淡淡香味飘入室内,不仔细品嗅根本无法察觉。
“这两种毒其实都不是毒,不管是哪一种单独使用都是疗伤的圣药,只有合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称为毒,若中此毒无解药者怕是终其一生都得如婴孩一般叫人服待了。”水千波勾唇一笑,他生性淡泊,唯有对医毒之道狂热异常。每每说到自己的大作,言语间不免有几分得色。原便是带着三分清冷的容貌加上常年一身的纯白衣裳,气质干净,声音又有几分冰冷的韵味,难免给人孤傲的感觉。只是这一笑,却让他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刹时却有如春回大地,竟让人忍不住也想随他一起笑出来。
“我出门前你便将药下在了我身上,便不怕我出门时遇到药引引发此毒?”段司宇身体无法动弹,无奈任身前戳他脸的女子玩得够,心中暗道:万幸此去没有遇到引发此毒的毒引,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其实他心中虽道万幸,却实不相信眼前这位人称医毒双绝的水三少会让他带毒放的危险他出去游玩。
“我知你此去必是往北方行走,这药引名叫‘水梦萝’适生于温暖之处,从来只长于南方。再则此物本就罕见,可遇而不可求,便是你此时去了南方,末必就能遇上。就算是遇上,依那里现在的气侯也不是它开花的时节,若是你再倒霉一点正好碰上那开花的‘水梦萝’,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其实你和墨言外出所带的衣物里我早都叫人缝上了装有解药的香包,那香包里的香极淡,很难沾到衣服上,却极易散入空气里被人吸入体内,只要有香包在你身上或是墨言在你身边,你便不会毒发。”水千波自然是明白段司宇话中的意思,依旧保持着不愠不火的语调,又道:“其实你方才若是更细心一点便会发现端茶过来的人不是你身边常服待的人,那是易了容的月来。整个段府也只有她才有这个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墨言接过茶盅的一瞬间割下缝在他衣袖中的指甲片大小的香包,又或者你方才回来时不急着换衣赏便也不会有事。可惜呀可惜,世间的人,往往便输在了自己所忽略的微小之处,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千波果然不亏是千波,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比起某个大言不惭的武林名宿要好多了。”黄裳少女在动弹不得的段司宇脸上动了半天手脚,起身转回千波身边装模作样的低叹一声,故意拿话气他。
段司宇苦笑一声,无奈道:“我可是什么也没说。”明明是他们三个人不分清红冲上来便打,他可是半句话也不曾多言啦。
“唉,你嘴里虽是什么也没说,心里未必真的肯认输。”棕发美人轻叹一声,明白他肯定只是嘴上讨饶,便道:“不如这样,你若是能自我手中挣脱了出去,便算是你胜了,如何?只是千波的药你是知道的,他说若没有解药你便一辈子都得让人服侍着便一定是一辈子都得让人服待着。”说完转头朝水千波微微一笑。
水千波听罢手上一顿,状似随意地看了一眼段司宇,随手将手中把玩的茶杯摆放到小几上,摇摇头道“那也未必。”话音未落,变故突生。
只见段司宇身下的床榻猛然向后退去,生生自劲前刀下逃离。水千波像是早料到他有此一招,冷笑一声,手一扬那小几上的茶杯飞速向段司宇面门袭去。棕发美人与其默契十足,身形一侧为其让路,接着一脚踩在身侧桌上借力而起,须臾之间手中已连变两招,刀光深冷如月,攻向段司宇。
原本无力软倒之人振袖而起,长袖一抚裹住茶杯顺势往旁边一带,化去攻势。紧接着袖风连扫,就见那劲风所到之处软榻两旁的家什化为武器阻住了棕发美人刀势,棕发美人眼光一变,双刀平展,身形滴溜溜一转,刀气形成漩涡,所到之处瞬间将阻挡之位切成碎片,只听得噼叭数声破裂之音,碎木纷飞中,刀影已至眼前,段司宇心中赞叹一声,好功夫。并不正面接招,翻身后跃至软榻之后,连退数步一脚将软榻踢了出,棕发美人不闪不避真气一提,平地拔高数尺,自空中一刀挥出,轰隆一声,却是那软榻被辟成了两半。人缓缓落地,正站在被切开的软榻之间,一手反握刀柄折臂当胸,另一手持刀平举,刀尖堪堪停在段司宇面前。
时间仿佛是停在了这一刻,屋里的四人谁也没有动弹,半晌,水千波出声道:“曼卿,你输了。”
段思宇暗道一声好险,李曼卿手中的那把刀与他的颈间只差了一指的距离。这一指便是决定了他二人之间输赢的关键。若眼前之人再快上一刻再次将刀压在他脖子上,便是他输了。
“曼卿,你……”一直未动黄裳少女一声惨叫,话未说完便叫李曼卿挥手打断了,“小鱼,什么也别说了,输便是输了。千波,我有负所托。”说罢朝水千波歉意一笑。
水千波摇摇头“连‘醉卧红尘’也无法制住司宇,看来是天意如此。”只是这样一来,事情便麻烦了。千波依旧是笑,不过眼中却连半丝的笑意也没有,抬手拍了拍,便有一行仆从鱼贯而入,目不斜视手脚麻俐地收整了起来。
不多时整个大厅上便整理的干干净净,连着损坏的桌椅板凳也都补上还原了。
李曼卿听了水千波的话颦了颦眉,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收了刀寻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余下的两人也都随意坐下了,又有新仆端着茶具上前来。水千波接过了,静了静手,泡起茶来。只有小鱼还一脸不甘心时不时的的瞪上段司宇一两眼。
段司宇兴味盎然看着眼前三位各异的表情,突地勾唇一笑,顺手接过水千波递来的茶,笑道:“这又是跟谁打了赌呢?”
黄裳少女眼一瞪,原本滴溜溜圆的大眼睁得更大了,可爱的脸上甚至带上了几分扭曲的意味,恶狠狠地道:“段司宇你这个败家子。还来,这茶不给你喝了。”说着便要来抢。
段司宇暗叫一声‘糟糕’,只听水千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明知道我们跟人打赌却还故意叫我们输,看来是太久没有被尝试到小鱼的手段,忘了惨字怎么写了吧。”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言甚好。下回便不再多费唇舌帮人求情,依段公子能为大概是不用再怕被扣月钱一类了。”李曼卿连眼皮也未抬一下,袖风一起,一直站在中场无辜受累的墨言整个人便被送出了门外。要算帐,总是得没有外人在场的好。
“反正开销再大也不是他在管理,麻烦事也全是他带回来了,以后便不管他了,叫他一个人喝西北风去。”小鱼冷哼一声,将手里的算盘摇得霹里叭啦的响。
“哎哎哎,十赌九输。在下只是为行动帮各位认清事实而己呀。”段司宇用食指挠挠脸,苦笑一声,想他段公子人前何等的威风,武林中谁不给几分薄面,偏偏遇上了眼前这三位,处处吃瘪。想着便又补上一句“有三少你在,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承了你的抬举,我可不敢当,若是你知道赌注是什么,怕是也笑不出来了。”水千波冷冷言道。
“你这么说我倒是好奇了,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难得住你的。”段司宇笑笑,抬手以茶盖抹了抹茶沫轻轻品了一口,神色突地一变:“这茶……。”
“九叶十花一嫩芽,上好的雾茶,皇家专用的贡品,等闲可是喝不上的。”水千波轻叹了一口,也不知是为这好茶而叹,还是为这茶的珍贵而叹。
“这么说来你果然是接了……”
段司宇刚刚启口,水千波便止了他的话,回道:“这话可就错了,接了这事的明明是你,怎么牵扯到我身上来了。” 对方可是冲着你来的。
段司宇一愣,接着便明白了。“看来这赌果然是要不得呀。我倒是好奇,他是用了什么赌注引动了你们的心思。”
“与其问我,亲自体会一下,岂不更好。”水千波随手沾了茶水,曲指一弹,半掩的门啪啪两声向外阔开了。
门外一潭碧幽,清可见影,水面上点缀着几点紫色的生长物,那星星点点间错落植着几片异种,与荷叶相似,绿色的叶每一片皆比寻常荷叶大上三四倍,紧紧贴着水面而生,就如同翡翠制成的玉盘,都隔着小小的间距,左左右右地连成一条小径通到了对面,小径两边三两根刺出了水面的荷径足足有一个孩童的身高,半开了几朵粉色的花。
那异种名为玄莲,因为叶片甚为结实,可以让两三个孩童站立在上面而不沉没,便成了长年生活在岛上的族类当做在水上行走的踩脚之用。这玄莲生得朴实原本不是什么难得之物,只是在普通中的水中难以成活,水千波花了好几年时间也才种成了这几株,开了花的就更少了。整个段府中也只有此间才能见着。
立在流云水榭之内抬眼便可见对面的流云瀑布,飞流直下击起点点飞沫。隐约间能瞧见那隐于山腰瀑布旁的一座小小阁楼,那楼原是与停云水榭连着的,只是由回廊来往奔走,也需要小半个时辰。段府家主为人懒散,便动了这玄莲的脑筋,摘回了多少种在了潭中。此后往观水亭上来来去去也方便。
此时只见着那玄莲之上缓步飘来一道人影,白衫似雪,衣袂飘飘,行走与碧叶苍苍的荷间,在瀑布击流下飞溅而起的雾雨之中,竟叫人生出几分踏云而行的错觉,说是飘倒也不为过。那人似是颇为悠闲,行至途中突地低下了身去掐了两三朵紫花,这才身形一转虚空连点两步,跃入了水榭之中。
“段公子久见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那人一笑,一派温文端方。手一伸,掌中正是刚刚自潭中摘取下来的三朵紫花儿。
“苏公子这可是借花献佛。”段司宇咦了一声倒也不恼,伸手接过了交给身边的三位,刚好一人一只,口中道:“依你我交情,何必如此多礼。”
“苏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总是礼多人不怪啊。”那人又是一笑,,清秀的眉眼生动无比,恰似春风拂面叫人满心里舒畅起来。
说起来如沐春风这四个字人人知道其意,可是只有见到此人时才正真感受到其中的境界。只可惜眼前这个清清弱弱似乎比谁都好欺负的书生偏偏却是世上最难缠的一只狐狸。段司宇心里嘀咕着,嘴上也不肯让人占了便宜去“在苏家的大家长面前,段某可是当不得这个求字啊。”
“好说好说,段公子客气了,画境之主名扬天下,苏某如今乃是一介无用书生,大家长之事便不再提了吧。”
“我说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啦。闲话少说,愿赌服输,苏云你便将你的要求跟司宇提了便成啦。”见他二人来来去去便是那几句不着边的话,素小鱼急急的开口打断。“有事就快讲,磨磨蹭蹭的还像不像个男人。”
这话也不知是说谁呢,段苏二人对望一眼,苏云开口道:“既然小鱼姑娘发话了,那苏某也只好厚颜开口了。”
“慢,在此之前段某有一事不明。苏公子是用了什么法子让我家这三位跟你赌上这一局的。”这才是他想知道的重点啊。
“说起来见笑,只不过是允了一张纸而己。”苏云略略低下头,一副惭愧惭愧的模样。
“一张纸。”段司宇一挑眉,眼中精光一闪,却向水千波看去。
这边水千波默契十足的开口道:“是一张签上了苏云大名的纸。苏公子与我们打赌,若是我胜了,他便签了这张字据。若是你胜了,他照样签了这字据,只是我们得帮他办一件事,。”说着自袖中掏出字据来给段司宇过目。
段司宇摇摇手,水千波的机敏才智优胜与他,只要是千波觉得有利的事,段司宇自然不再有异议。只是,“苏公子早便不是苏家的人了,这字据怕是签了也没用吧。”苏家虽说已于江湖立足十多年,但明眼人皆知那是官家在江湖上布的人马,说是监视也好,说是想掌控武林也罢,不管是哪一方面,轻易都是得罪不起的。段司宇虽是不惧却也不想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字据上的时日也是人写出来了,只要签了字,到时候加上一两笔那也不是难事,便是你段公子硬说这字据是我为大家长时签下的,他们为了苏家的名声也不至于不兑现。”有利无弊之事,想来画境之主是不会拒绝才是。
“苏公子好计俩。”既给苏家找了麻烦又给自己找着了帮手,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昔日苏某为苏家也算是尽心尽力,今日便让苏家还我一回那也该当。我未负君,君亦不负我,好歹让苏某也留着些念想罢了。”苏云笑得云淡风清,一派与世无争的模样。
“我倒是真想知道苏公子你是犯了什么事把你们家那位皇上气得夺了你的大家长的位置不算,还要对你赶尽杀绝。”想他段司宇自打三天前接到了消息紧赶慢赶的赶回来就是为了防着这狐狸牌算计到画境头上,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不过回头想想,趁火打劫这么好的事,想来千波那是绝对不会拒绝的,至于他……这三位一起同意了,他拒绝还管用吗?不想也罢。
不过无论如何此次也算是被人算计了,不讨回一城来实在是说不过去,别的不说,刺他一刺那也是该当。
“段公子,不觉得自己问得太多了吗。”苏云扬眉朝他望去,一脸说不出的兴味。明明知道了所有事,还非要别人亲口说出来,跟段司宇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他的这点劣根性苏云要是不知,他也就配不得苏家大家长之名了。
“不觉得,你叫我帮忙我总得理清楚这事情的经过吧,万一有个万一,那段某可是得不偿失啊,对方可是当今的圣上。”虽嘴上是这样说,段司宇却是连半丝的惧意也没有。
“段公子若是戏子,怕也是个不合格的戏子。”苏云微微一晒。“其实你们想知道那也不难。只不过是有人说苏妃娘娘与人通奸,生下了七皇子。皇上一怒之下便杀了苏妃,又下令叫我家满门抄斩,苏云只身前去求见,刚好远在塞北的八王突回京师,特地带人前来护驾,争执中不小心重伤了皇上,苏云无奈只得带了我家的小外甥儿逃走罢了。正好瞧见段府的高墙大院便进来一观。哦,门外的那些乞丐们便是跟着苏某而来的,兴许是见苏某有乞丐头的潜质吧。”一席话说得轻轻巧巧但内容却实在叫人惊讶,再配上苏云脸上挂着的笑意,叫人不寒而立。
好在在场的皆不是怕事之人,水千波与李曼卿还无所谓,素小鱼一听完简直就是拍案而起,怒骂道:“我就知道姓苏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句话将天下间苏姓之人全部骂了进去,苏云见状也只能无奈一笑。
江湖上人人皆知,苏家是朝庭放在江湖上的人马,当年便是由那位异姓的八王带头任了第一任大家长,此后便有了门规,凡入门之人皆得舍了本姓,以苏为姓,始称为苏家。一入苏家,生是苏家人死是苏家魂,想要独善其身再也不能了。就算是被苏家除名,那到死也该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孤魂。自苏家创立前后也不过二十余年,前后共有三位家长,第一位便是逍遥王苏雅,第二位却是名女子后被收入了宫中,称之为苏妃娘娘,第三位就是眼前这位苏云了。
段司宇听完倒是颇为感慨“原来如此啊,皇宫之中总是如此好戏连台吗?”
“段公子难道是想亲身一试。”言下之间大有你若点头,我便帮你这个忙的模样。
“那倒是不必了,愿赌服输,既然答应了,那一切便听苏公子安排。”凡是赌徒皆知十赌九输的道理,偏偏就是知道也管不了自己的手脚。今日虽不是他段司宇要赌的,偏偏让赌局输了的却是他。要赖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么好玩的事,又与那个八王有关,只怕是他想赖,身边这三位也是不肯的。
“段公子言重了,其实苏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段公子帮我收留一个人。”苏云话音刚落,众人便见着那回廊转角处走来一位少年。想是与苏云一起的,只是方才苏去走了捷近,他绕着回廊而来才迟了。
苏云待他走近了,扶着他的肩将他引到四人面前道:“便是此子。”
众人上下打量了着那位少年,不过也才十三四岁的模样,虽也是一身的白衣,可那衣裳穿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萧然的感觉,一张惨白的小脸,木然没有任何表情。见了这许多人,别说是见礼了,连眼珠子也不见着转动一下。
水千波却是认得这人,当今圣上最疼爱的七皇子,不过八岁便封了王,因这位皇子单名一个淮字,大家便叫他小淮王了。小淮王的生母原是族中长女,刚及笄不久便随了当今圣上,得宠于帝王,任了苏家大家长一职。入宫之后更是显耀宫内。一路从才人至贵妃,荣宠非常,连着儿子也一度被传为太子的最佳人选,若不是此回这件事,这孩子怕真的会成为下一任的皇帝。
“想必你们都知道他的,他叫淮,现在……从了我姓,自此便叫苏淮了。我想叫你们帮忙收留的便是他。”
“你将他留在这儿,那你自己有何打算。”水千波眼中利光一闪,若有所思。
虽然想到了苏云叫他们收留的可能就是这位小淮王,但是听苏云的意思,他似乎好像没有打算跟着一起留下来。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会答应苏云的赌注,其一虽然是为了字据上的利,但那对他来讲也只是小利,留下苏云,那才是他最终所求。他要的是双赢的局面。为画境再添一位智者,对往后的发展大有好处。且像苏云这样曾列上位又对苏家及整个武林局势都有所了解的智者,万金难求。但若是求之得,留着便是不叫别人得了去怕也是祸害。
“如今满大街的都在通辑我,他年岁尚小,跟着我一路逃亡我不放心。而且他母亲的仇,该由他来报。我知你们画境在各处都有培养杀手的地方,便让他去那里吧。从现在起,他便不是小淮王了,他只是苏淮。他既在想复仇,我便帮他选择最好的一条路让他走。这也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苏云笑道,“至于画境,哈,有苏淮这个人质在,你们才不用担心我会随了别人对画境不利呀。有了这个保证,苏某也能留得小命一条,不是么。”
对着水千波一笑,苏云抚了抚苏淮的头。
智者的想法都是相似的,如果他处在水千波的位置上他也会这么想。而如果水千波处在他的位置上会不会像他这么做,他就不知道了,因为水千波的身边还有段司宇,李曼卿和素小鱼三个人。
水千波扫过苏淮,对上段司宇的眼,段司宇对他点点头,他迟疑了一下这才对着苏云道了一声:“好。”虽然他不信任苏云,也不认为他会为了一个舍弃掉的孩子而让人摆布。
但是他相信段司宇。
“话虽是这样,但是当着孩子的面来讲,未免太残忍了些。”李曼卿走过去牵了苏淮的手。那孩子仍旧是半低头,全无半点反应。十多岁的孩子已经长得及女子胸腹处高了,李曼卿半蹲下身子对上他的眼睛,异色的双瞳闪出面对刀剑时才有的光芒:“你真的想好了要当一个杀手吗?”做一个好的杀手并不容易,而她虽然称不上是最好,却能教出世上最好的杀手。
迟滞滴双眼似乎被那诡异的双瞳所迷惑,那孩子缓缓点点头,突然又像是刚刚醒过来一样,用力瞪大眼睛:“我要做杀手,我要亲手为母妃报仇。”
李曼卿只觉得手中一紧,牵着苏淮的那只手被握得生疼,看看依旧面无表情的孩子,她暗叹一口气道“那你便跟我走吧。”对着在场的诸位点了点头,牵着苏淮的手李曼卿朝门走去。
从头到尾,那孩子看也没看苏云一眼,更不曾回头。
苏云着看着生命中最后一个亲人越走越远,连嘴角的弧度也不曾变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选择权在自己手上,做好了决定就不要后悔的走下去。那孩子……未知的前路只能靠他自己。
“苏公子接下来可有打算。”
水千波此回再问已仅仅是客套而己,苏云自然是明白。“接下来苏某倒是想请段府的段公子帮上一帮。”仅仅是段公子而己,与画境可是毫不相干。
“哦。”水千波倒是好奇苏云与段府的府主有什么交情。
“这嘛……段公子可曾记得,你我初识时,段公子误认苏某为女子曾对苏某言道‘美人所求,段某无所不从。就不知公子可还认我这位美人……”苏云眉一挑,唇角带笑,满目妖娆。
“呃……,苏云你……”段司宇瞠目。
水千波冷哼一声,“原来是这样啊,段公子好大的艳福啊,既然人家找的是段公子,与水某无干,在下先告退了。”转身便走。
“啊啊啊……,三少,千波……你听我说啊,事情不是这样的……”段司宇没料到苏云竟然牺牲形象来这一招,惨叫一声忙追了出去。
苏云哈哈一笑,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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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此处苏云与苏淮两人身上的白衣应该是丧服。
呃,一位死了娘一位死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