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郎

　　百里蝶一直不明白，百里龙夜用如痴如醉的神情所形容的音乐究竟是什么？

　　她虽然没去过“深海狱”，却听说过不少那里的传闻——阴暗潮湿的兽穴，毛骨悚然的毒窟，以及日夜鬼哭狼嚎的人间炼狱。

　　这种鬼地方怎么可能会有音乐？当百里蝶如此自言自语时，“深海狱”的看守海伯便以他那特有的，仿佛从腹腔中传出来的诡异笑声笑了笑，然后又以他那阴郁尖锐的噪音说：“情感即是音乐。”

　　他闭上了眼睛接着说：“你听……低泣是催眠的小夜曲，呜咽是沉闷的大提琴，痛哭及哀嚎是底气不足的摇滚乐，犯人的吵闹与野兽的嗥叫是协奏曲，守卫的叱骂和鞭挞则是变奏曲……至于那个臭小鬼所说的交响曲……应该是‘深海狱’最后一层那些‘模拟拟声’玻璃的杰作吧！”

　　海伯是第一个叫百里龙夜臭小鬼，且没被杀掉的人，不单因为他曾经是□□“九鬼”的头目。百里蝶记得百里龙夜这样对她说过：海伯那个臭老头倒是个智者。

　　此时此刻，百里蝶不禁低头仔细打量海伯，这是她一次见到他，当然，这也是她第一次来“深海狱”，当初将那个女人关进这里的事情，都只是吩咐手下去办的。

　　这是自己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来这里吧！百里蝶想，希望今天所有的一切都能够顺利了结。

　　中心主杆电梯仍在下降，而电梯里只有百里蝶与海伯两个人，狭小的空间内，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因长年照晒不到阳光而产生的腐败的、腥臊的，犹如苔藓一般的味道。

　　她皱着鼻子继续打量……那是一个佝偻着腰背，还没有她大腿高的年过古稀的老人。

　　之所以说海伯是老人，正因为他从她父亲，她父亲的父亲，她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甚至更久远，就已经在这里看守“深海狱”了，可直到现在，海伯的头发依然不见花白，皱纹也寥寥无几，让人无从判断他究竟有多大岁数，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诡异的笑声，古怪的言行，还有耸人听闻的年龄之迷……这样的老人实在让百里蝶无法将他和智者联系在一起，她倒觉得他更像个……

　　“老妖怪？”海伯替百里蝶做出了解答。

　　“……”百里蝶想，这个臭老头的确不简单，至少他还是一只会读心术的老妖怪。

　　“嘿嘿嘿嘿~~~”老妖怪又笑了，他说：“真是个无礼的小丫头...不过，你和那个臭小鬼倒是一对有趣的兄妹。”

　　百里蝶一愣，海伯怎么会知道她和百里龙夜是兄妹？以哥哥的性格是不可能告诉别人他还有个妹妹的，况且，他长的比较像他们的父亲，而她则更多的遗传了那个女人的样貌。

　　“你……”百里蝶刚想问，却迎上了海伯抬头看她的目光，她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并不像寻常老人那般浑浊，不但黑白分明，而且很深邃，那清澈的玻璃体上也泛着一层精光。

　　说实话，百里蝶有点讨厌他的目光，它好像钻进了她的身体似的，正窥探着她不愿被人发现的秘密与情感，这感觉令她非常不舒服。

　　“可惜，如此下去...你们的命运会变得很悲惨。”海伯收回了目光，不再看百里蝶，过了一会他又说：“还有，下次对我说话要用‘您’，否则……嘿嘿嘿嘿~~”

　　一句未完的，似是恐吓的话，竟让百里蝶冒了冷汗，她脑海里迅速晃过一个词语——不怒自威，那是只有久居人上的权者才会具有的不容人反抗的气势。

　　至于他们的命运……好像从来不是他们兄妹所关心的话题，而且现在，百里蝶倒是对海伯为什么放弃头目的位置，而选择当“深海狱”的看守比较感兴趣。

　　“我更喜欢和扒掉了虚伪人皮的野兽相处。”老妖怪的读心术再现。

　　“叮！~”电梯停住了。门打开，便是第二层南区的普通牢房，也是关押那个女人的地方。

　　扑面而来的腐臭味儿令百里蝶一阵反胃，她皱着鼻子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虽然这是她为了不让那个女人看见她的脸才准备的，可此时，多多少少能阻拦一些气味的侵袭。

　　“光线暗，尽量走中间，别被犯人抓伤了。”海伯说完便顾自走了出去，那矮小黑暗的身影很快和周围的恶劣环境融为一体。

　　百里蝶紧随其后，做为杀手，她的视力要比普通人优秀许多倍，可即使如此，身后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还是失去了方向感，且几分钟过后，她仍然无法适应这里的黑暗，只能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

　　这里的黑暗，才是真正的黑暗。除非人为，没有一丝出现光的可能性。

　　相比之下，海伯就从容多了，他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还不时制造出声响以便指引百里蝶。

　　大约走了半小时，前面隐约有一丝光亮，百里蝶甚至听见了女人的喊叫声和男人的喝骂声，光亮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楚……

　　“到了。”海伯的嗓音在这里更显阴森。

　　微弱的光线下，百里蝶看见对面的牢房里，一个男人一手拿碗，一手捏着一个女人的下巴正往她嘴里灌着什么，而那个衣衫不整，不断挣扎的女人就是……

　　“他这是在干嘛？！”百里蝶几乎冲口而出，虽然她来之前就已经预想过那个女人会有多么悲惨的下场了，可如今亲眼看到这个男人如此粗鲁的对待她，甚至还残暴的打骂她时，心底竟生出一股无名火，还有一丝丝就连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于心不忍。

　　果然，邪恶的血缘共鸣是难以控制的吗？

　　海伯意味深长的看了百里蝶一眼，然后说：“他在给她喝打胎药。”

　　“打胎药？也就是说...怎么可能！”那个女人怎么可能再怀孕，故事里明明就讲她被医生诊断为绝育了呀！

　　百里蝶脑袋里一片混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还未等她想明白，就听见一声惨叫……

　　“该死！竟敢咬我？！”男人狠狠地扇了女人一巴掌，同时他手里的药碗也摔成了一地白色碎片，以及一摊黑褐色液体。

　　“不要！不要杀死我的小蝶！”女人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向墙角退缩，嘴里还不断重复地说着：“谁也不能杀死我的小蝶，这是我的小蝶。”

　　“唉！~~那几个混蛋玩的太过火了，这都是第二次了。”海伯扫了一眼牢房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个男人，他们正是被百里蝶抓来的那伙绑架那个女人的惯犯。

　　怀孕？！小蝶？！百里蝶越来越搞不清楚状况了。

　　正在这时，那个女人忽然发现了牢外的两个人，她拼命地将手臂伸出铁栏杆想要去拽百里蝶的衣角，嘴还在叫嚷着：“小蝶，我的小蝶。”

　　那个女人怎么可能认出她？她分明戴了面具的……百里蝶不禁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别在意，每次牢里送押新犯人路过这里，她都会这么做的。”海伯解释说。

　　“她疯了吗？！”百里蝶皱紧眉头，她不知道自己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疯？嘿嘿嘿嘿！~~”老妖怪的笑声在黑暗的走道上响起时，甚至比地下传来的野兽的嗥叫还要恐怖，他说：“疯的只是行为，人的心是不会疯的。”

　　然后他又说：“从来都明白什么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又怎么会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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