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之殇

　　蝴蝶……鸟……菊花……落叶……奇怪的景象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闹腾，仿佛在努力表达着什么。未晞头痛欲裂，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唯有莫名的伤痛一波波向她袭来。
　　“请勿担心，小姐只是宿疾复发，待我开一副药方照着吃就行了。”
　　魏南星细细查看完未晞的状况后，得出了一个令谁都无法安心的结论。看床上那双眼紧闭，脸色发白的状况任谁都无法不担心的吧。相爷第一次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医术也是赫赫有名的“再世诸葛”魏南星所说的话，产生了一丝怀疑。
　　可惜晞儿现在身份特别，决不能让太医知道未来太子妃有宿疾这个事实，否则婚事就泡汤了。不过，也许是魏南星医术太过精妙，高瞻远瞩以至于可以看到正常人所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宰相自我安慰地想道。
　　“可是，为何会突然宿疾复发？”
　　相爷一针见血地提出了问题的关键。而这显然超出了某人的能力范围。魏南星只是一个大夫，最多冠个神医的名号，但终究不是神仙。因此，相爷很荣幸地得到了某人一个不痛不痒的白眼以及一句简单明了的回答：“大概是受到了某种刺激。”
　　“废话！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突然变成这样？当然是受到某种刺激喽！”
　　普通人大概会这样反驳，但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相爷倒像是如获至宝一般，兴奋地说道：“问题果然是出在那个‘神秘人’身上。”答案大概早就擅自决定了，只是需要一个肯定。至于究竟在兴奋些什么，大概是女儿突然发生这种事感情上一时有些错乱。
　　门外，暗昧静静地跪着。一个玄衣女子从他身旁走过。
　　“那敢问先生，小女何时才能醒来？”
　　相爷毕恭毕敬地问道。这世上大概除了面见皇帝时，就属现在他的神情最恭敬了。
　　可惜，魏南星很不给面子地甩了一句：“要醒时自然会醒。”
　　顿时，满室尴尬。
　　“噗嗤！”
　　未晞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其实她早就醒来了，只是听到两人的对话太过有趣，就忍不住想听下去。因为，能让老爹吃瘪的，全府上下除了魏南星大概找不出第二人了。
　　“相爷——”
　　柔柔地喊了一句，打破了室内的沉静。
　　“啊，你来了。”
　　虽然装得比任何时候都冷静，但其实宰相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欢迎占梦师的到来。因为，大多时候说话都像在打哑谜的占梦师很不巧就是魏南星的克星。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只见魏南星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坏。
　　“哟，魏先生也在哪。”
　　魏南星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同时也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对你不屑，旁门左道的女人！
　　梦蝶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对付这种人要是用上了认真劲那绝对是惨败。况且，梦蝶已经很久不知道认真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你看晞儿这样子，是不是遇上那个人了？”
　　虽然看两人斗法是一件不错的事，但是相爷已经等不及想证明自己的想法了。
　　梦蝶瞥了床上一眼，随即说道：“回秉相爷，应该没错。”这么漫不经心的态度不禁很让人怀疑话中的可信度。
　　然而……“果然如此！”相爷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未晞顿时五味陈杂）。
　　要是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那简直是神了！魏南星很不屑地看了某人一眼。
　　某人也立刻报以一记微笑，完美地将不屑通通挡在门外。
　　“啪嗒！”魏南星重重地放下笔，吓了众人一跳，一齐看向他。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将药方递给喜儿，和蔼地吩咐道：“照着这上头写的抓就行了，记得要小火熬。”
　　喜儿立刻抓住纸头连连点头逃也似的飞奔而去，不知道为什么，连一向迟钝的她都能感觉到这个房间里现在飘溢着不良气氛。
　　知道是自己和梦蝶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将魏南星冷落了，宰相很知趣地闭着嘴。不过，这世上也有不怕死的人，比如眼前这一位。
　　“魏先生果然是医术精湛。寻常人无论如何都看不出的病先生立刻就能对症下药，实在令小女子佩服。”
　　连宰相都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
　　“精不精湛要吃了以后才知道。”
　　魏南星很不客气地回绝了某人并不算高明的恭维。
　　“先生太过自谦了。谁不知道小姐每次都是吃了先生的药后才变得生龙活虎……”这句话的个中意味很值得商榷，只可惜某人很不给面子地爆了一句：“未晞，气息浮动太大了！”貌似在责备某人的不懂事，倒更是起到了一种杀鸡儆猴的效果。
　　“啊啊，暴露了。”
　　虽然知道自己迟早会露出马脚，可是在老爹在场的时候被抓住的感觉就不太妙了。
　　“你你，居然……”
　　相爷这才明白“要醒时自然会醒”这句话有多么正确。
　　未晞在老爹的指控下，身子越缩越小。
　　“小姐，下次装睡的时候，记得眼珠不要转那么厉害。”梦蝶若无其事地火上浇油了一把，顿时把相爷的怒火迁得更旺了。
　　于是，未晞绞尽脑汁地想自己究竟何时得罪过梦姨。殊不知某人只是有一个痛打落水狗的恶劣品性而已。
　　“爹，你先饶了暗昧吧。”
　　就算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未晞还是不忘为某人求个情。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暗昧究竟自责到了何种地步，但想来按那人的性格，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轻易原谅自己的吧。
　　“嗨！那傻小子，还没起来吗？”
　　相爷这时才想起门外还跪着一个大活人。
　　“还没。估计不跪个一天半夜绝对不会起来。”占梦师很中肯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一晚上的寒气吧。那小子又是个耿直的性格，罢了罢了，我亲自去劝劝他。”相爷平素待暗昧就是像亲儿子一样疼着的。
　　未晞极其赞同地连连点头，巴不得老爹快点离开，把她忘了才好。
　　“待会儿再跟你算帐！”
　　前脚刚撂下一句狠话，后脚便出门了。
　　未晞轻轻吁了口气，顿时觉得暂时安全了许多。然后想起出卖自己的魏南星和梦蝶，对于此两人的行为虽然甚为不屑，但因天生胆小不敢说什么得罪的话，只得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既然相爷已经出去了，小姐看起来也很“生龙活虎”，魏南星和梦蝶便想一起起身告辞。
　　鄙视归鄙视，未晞还是怀着一点点的希望，叫住占梦师问道：“梦姨，刚才你和爹提到的那个人，是谁？”保险起见，暂时还是不要供出祸水大哥的名讳为好。
　　梦蝶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嘘”的姿势，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就知道会这样。未晞有所觉悟地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晞儿明白了。”明白？明白个鬼！明白问你果然是个错误。
　　魏南星若无其事地出去了。对于这位神棍所说的话，他向来采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方针政策。
　　翌日，夜深人静，一位少女坐在菱花铜镜前，摇曳的灯光将她苍白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突然，少女伸出手，慢慢卸下外衣，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只见肩窝处一只血红色的蝶状胎记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飞将而去。
　　感到好奇似的，少女小心翼翼地触了触胎记，毫无感觉；揉了揉，很舒服；捏了捏，额，有点疼。
　　大概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少女嘟起嘴，显得很不满。明明记得当时疼得连心脏都快揪起来了，现在倒是安静得异乎寻常。若不是自己为此昏迷了半夜这个事实摆在眼前还以为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
　　一阵秋风吹进窗户。未晞抖了抖，立刻穿上衣服，将襟口裹得紧紧的。
　　看来这块胎记的异常要在特定场合才能显现。记得昏迷前“祸水”大哥好像对自己说过些什么。
　　“子时……不见不散……”绞尽脑汁才挤出几个意味不明的词的未晞终于明智地选择了放弃。
　　“算了，睡觉吧。”就算想不起来也绝不勉强自己。这是未晞的做人准则。
　　而此时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是某位依然风华绝代，举手投足间就可倾倒众生的岁聿，只是几声咳嗽不合时宜地破坏了某人的翩翩风度。惹得路上行人纷纷投来爱怜的目光。
　　“可恶……竟敢爽约……”
　　未晞翻了个身，睡得正香甜。
　　“回禀相爷，小姐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随时都可下床活动。”
　　未晞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夏天里来的一场雷阵雨，雨过天晴后是一片灿烂的艳阳天。魏南星是这么认为的，可惜为人父母的想法就是与众不同。一次偶然发作的小病都能担心那么多天，让他不禁对宰相的“细心”有了重新认识。只是苦了未晞硬被逼着躺在床上那么多天，背上的皮都快蹭破了。
　　因此听到“随时都可下床活动”这句话，未晞比任何人都来得高兴。
　　而相爷也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送走了魏南星，转过身的时候却突然变成了一张关公脸，吓得躲在被子里正兀自雀跃的未晞小小的瑟缩了一下。难道老爹准备开始了？
　　开个赏菊都会将自己落到一个伤财劳命的地步相爷自然是有很多不满的。更可况一开始他就是反对女儿搞什么劳什子活动的。
　　“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既然知道女儿已经没事，放下心来的相爷一副准备开闸的样子。憋了好几天的训诫跃跃欲试着准备出炉。
　　未晞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地上，一幅已经受到深刻教训承认一切错误的老实小样儿，并且准备好在训诫的最后诚恳老实地加上一句：“是，女儿知错了。”虽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总之先顺了对方的意才是上策。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声音。未晞悄悄抬头，只见老爹一直看着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中，眼中有奇妙的水珠闪烁。待揉揉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时，老爹已经转过身去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顾小姐！”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好像在尴尬地掩饰着什么。
　　未晞疑惑地转向喜儿，问道：“喜儿，你向老爷抛媚眼了？”小丫鬟手中的药罐子顿时打翻了一半，药香立刻溢满了整个房间。喜儿憋红了脸，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一边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埋怨道：“小姐——”
　　未晞直笑得在床上打滚。
　　就这样度过了几个静谧安宁的小日子后，未晞终于首次尝到了失约所带来的严重恶果。
　　“唔……不行了……喝不下了……”未晞努力别过脸不去闻那令人作呕的汤药味。可是那汤药像长了脚似的死死对准自己的嘴巴随时准备扑进来。
　　“喜儿！快把它拿开！”
　　“不行，小姐！老爷吩咐了一定要让小姐喝下去，否则病就不会好！”喜儿的脸突然放大了几十倍出现在自己眼前，脸上神色狰狞。
　　报复！这一定是报复！
　　未晞欲哭无泪地想。不行不行！快要窒息了！未晞摇头晃脑地挣扎着，突然手上触到了某个冰冷的形状貌似手指一样的东西。意识好像穿过了一条长长的甬道回到了现实。睁开眼，黑暗中朦朦胧胧看到一袭白衣。
　　意识到自己拽着的真是一只手，并且是掐着自己柔弱脖颈的“凶”手时，未晞顿时心脏狂跳！
　　难道，梦中那快要窒息的感觉全是来自这只手？自己真的差点窒息而死吗？
　　想到这儿，未晞立刻一边大叫，一边挣扎着想逃离魔爪，却被对方死死地捂住嘴压在床上，一点儿动弹不得。
　　“你失约了！”
　　可能是“说！钱藏在哪儿？”也可能是“哟，妞长得不错！”，可能是劫财也可能是劫色，但未晞从未想到对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底气十足有理有据的……“你失约了！”令自己顿时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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