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的窨井盖

　　小女孩挣扎着甩开了爸爸的手。
　　她嘟着嘴说：“我不管，我要！”
　　爸爸粗声粗气地吼她：“不好好学习还看漫画！”
　　“可是班上的小朋友都有的！就我没有。如果我不把我的漫画书借给他们看，以后就没人和我玩了！”小女孩说着，眼里已经涌上了泪水。她不喜欢每次问小美小丽借书时，他们那种高人一等的眼神。
　　爸爸叹了口气，望了望远处隐约可见的红色书报亭，牵起女儿的小手，“就一本。”

　　路不算太远，爸爸走起来却十分吃力。
　　他拄着拐杖，一步步领着女儿朝远处走去。小女孩在旁边快乐地奔奔跳跳，他那一瘸一拐的姿势由是显得更怪异了一些。

　　爸爸的手很粗糙，捏得小女孩很疼。她皱皱眉头，忽然蹲下来。
　　“怎么了？”
　　“鞋带……”
　　爸爸作势要蹲下去，小女孩却又一下子站起来，“好像没有全松开。”
　　爸爸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小女孩吐吐手头，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
　　他们走得很慢，一前一后。
　　街上的行人与他们擦肩，并不看一眼。

　　走到书报亭，小女孩看着花花绿绿的漫画书挪不开眼睛。
　　“选一本吧。”爸爸对她说。
　　她贪婪地看着那些色彩斑斓的图画，她都想要。
　　过了一会儿，她拿起一本有些厚的漫画书，仰头问：“这本可以么？”
　　爸爸接过来看了一下标价，顿了一下，然后点头。
　　店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数了数。
　　“还差十块钱。”店主说。
　　爸爸将拐杖倚在一旁，一手扶住书报亭的门，伸手进另一边的口袋摸索了一会儿。
　　他掏出一把零钱细细地数。

　　买完了书，小女孩跟着爸爸往家里走去。
　　她抱着书想象明天同学们围着她问她借书的情形，笑出两朵酒窝。
　　忽然，街边的橱窗里那一抹红让她停下了脚步。
　　爸爸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他看一眼小女孩紧紧盯着的红色小洋装，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别看了，快回家。”
　　可是小女孩挪不动脚步。
　　“爸爸……”
　　“不行！”爸爸有些生气了，他看到了那张标价，现在他买不起那条裙子。
　　也许，也许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能来买，然后……午饭在工厂少吃些吧。
　　那是一条缀满蕾丝的小裙子，他知道，他的女儿穿上一定会很可爱很漂亮……就像她的妈妈。
　　“我想要……”小女孩抱紧书，“我的衣服都难看死了……”
　　爸爸粗着嗓子吼她：“小小年纪就想着打扮怎么行！快回去做作业吧！”说着便要伸手去抓她。
　　小女孩躲开爸爸伸过来的手，她撅着嘴，泪珠子在眼睛里打转。
　　“可是……”她只是喜欢那条裙子，就像隔壁班小婷穿的那样，多好看。
　　“可是什么？！”爸爸生气了。
　　“可是……”泪珠子啪嗒一声掉下来，“可是我穿的难看，同学都说因为我妈妈死了！”
　　“你妈妈……”
　　“她们说，因为我没有妈妈，所以我总穿的很难看，就像个乞丐！”
　　爸爸甩手落下一个巴掌。小女孩的脸肿了起来，她哇地一声，发出尖利的哭声。
　　爸爸看着女儿脸上的手掌印，心也疼了。
　　可他还是凶她：“你不是乞丐！不许看不起自己！”
　　小女孩只是嚎啕。哭声在阴冷的傍晚如鞭子般狠狠抽打着爸爸的心。
　　他无法告诉小女孩，其实她的妈妈没有死。正如他无法告诉她，她的妈妈在丈夫残疾后，留下待哺的孩子跟着丈夫最好的朋友去了国外。
　　小女孩哭地上气不接下气，孩童尖锐的嗓音伴着哽咽声响起，说出更残忍的话：“他们说，我的爸爸是个瘸子，所以他们看不起我！”
　　“你别听他们的！他们凭什么看不起你？你学习那么好，你……”
　　“我也看不起自己！”小女孩尖叫起来，“因为我没有妈妈！因为我的爸爸是个瘸子！”
　　爸爸愣住了。

　　一转眼，小女孩已经哭着跑开。爸爸回过神来，柱起拐杖慌忙追去。
　　可是小女孩跑得好快，爸爸拖着拐杖艰难地移动着，却只能看着女儿消失在街对面的拐角。
　　他搓搓被风吹得发冷的脸，急着找去。

　　小女孩从拐角的阴影里走出来，刹车尖利的声音还在空气里回响。
　　血蔓延开，路面上那个黑乎乎的窨井盖上，呆板的纹路被血色染成一片妖异的图案。

　　后来，亲戚通知了小女孩素未谋面妈妈，她被妈妈带去了国外。她有了一屋子的漫画书，一衣橱的小洋装，还有一个英俊的、有钱的爸爸。

　　再后来，小女孩长大了，她带着朋友回到这个城市游玩。
　　朋友在飞机上告诉她：“我听说你出生的那个城市，有个传说。”
　　“什么传说？”
　　“说是有个会动的窨井盖。”
　　女孩一笑置之。

　　直到她回到那里，从出租车司机的口中再次听到这个传说。
　　“有人叫它寻找的窨井盖，”司机哈哈笑起来，“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出租车扬长而去，扬起微微的尘土。

　　尘埃落定，街拐角处，一只黑乎乎的窨井盖在路面上移动着，好似有些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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