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几轮回

　　她便是在这时看到我的。
　　也许她也看到了我脸上惘然的神情，怔了怔。随即我也立即恍过神来，接着看到她美目中划过的惊喜之情。
　　我不解地望着她，看着她的粉拳攥紧臂间的纱帛，敛衽转身，正对着我，先前的忧戚之色一扫而尽。她像是想要维持应有的礼仪，但是脸上又划过紧张忐忑的神态，双足也似因紧张而忘了上前向我行礼。
　　见此状我不禁哑然失笑。然而也有些因礼仪束缚而产生的疲惫感。
　　在这天宫里，人人都认识我，人人都对我毕恭毕敬，先前静静观赏她的心情和乐趣也淡化于无了。
　　我便调整心绪，期待地看着她仍旧不同寻常的神情。
　　不论如何，这小仙女都是与众不同的。哪怕没有平等自由的心情做背景，她的身上仍然充盈着待解的谜。
　　于是我宽和地对她微笑，然后看到她终于轻启莲步朝我走来。脚步紧张而忐忑，恭敬地屈膝为礼。如云乌鬓在我眼前晃过，带着她身上夏荷的清香，我有一瞬的目眩神迷。当她抬起清丽莲容之时，我几欲无法呼吸。
　　她用清脆的声音道：“小仙荷卉参见陛下。”不敢看我的脸，虽然仍旧噙着微笑，却唯有我的衣裾感觉到如水眸光的一瞬清凉。我轻声问她：“你叫荷卉？”
　　她起身颔首：“是。夏荷的荷，花卉的卉。”
　　我微笑：“一个很美的名字。”
　　她又行礼以表谢意，不知在想什么。我也忽略了她的漫不经心，问：“适才朕见你面带忧色，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然后见她呆了呆，接着浅笑以答：“是。”
　　她似乎想直接告诉我她忧心的原因，于是我没有问下去，只是微笑着等待她告诉我。然而她仍旧欲言又止，如同此前那般忐忑而踌躇。我的笑容微微一淡，于是更加好奇，会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烦心。
　　却没有想到半晌后，她回过头来，却立即屈膝跪下。开口便是：“请恕荷卉斗胆，有一事想问询陛下。”
　　我一怔：“何事？”
　　她垂了垂眸，然后说：“陛下可还记得三千年前，在赤水的对岸，因掩住黄帝的宝珠被下旨焚烧而死的那片草丛？”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便激动地继续说了下去：“请问陛下，那片草丛的魂魄死后是去了哪里？”
　　我呆了呆，不解她为何问这种问题。眼见她的急切之情溢于言表，我便回答说：“此事我也有耳闻。”
　　她的神情大喜，抬着的双眸绽放着喜悦急切的火焰。
　　我看了她半晌，然后微笑说：“但它们是被祝融神的火焰焚烧而死，必然魂飞魄散，只能在这个世上永远地消失了。”
　　她一震，白里透红的脸颊立刻变成如纸一般的苍白色，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看到她如此，我唇际的笑也慢慢地褪去。看着她仍然望着我的脸，连震惊的神色也逐渐褪去，似乎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一般直愣愣地发着呆。我从来不曾见过这种情况，觉得不解也觉得不安，不禁手足无措。而她就跪在我的面前，直愣愣地望着我的方向不知名的地方，我不知道那草到底有何奇妙之处，为什么会让她显示出这样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我从没见过。在天宫里，所有人都是安详和泰，无时不挂着微笑的。
　　她那些斑斓奇美的情绪，是吸引我的来源，然而此刻再看着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脸，我却不禁觉得冷。一种奇特的感受刺入我的心里，我追寻这感受的来源，却只觉得如尝青梅般的酸意。
　　她身子瘫软着倒到地上。
　　然后我看到她眸中漾过的水光，盈盈地，在她莹白如玉的脸颊上滴落了下来。
　　冷笑在她的脸上漾开：“他只是一株草，蔽住黄帝的宝珠亦不是他所能选择之事，若是要怪，只能怪黄帝自己没有看管好自己的珠子！与一株草何干？！”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兀地抬起头来，眼中迸射出一种大概称之为愤恨的感情：“就因为你们是天帝，就能如此肆意判决众生吗？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一株草！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
　　我震慑地望着她。作为仁君的谆谆教导随着她陌生的情绪传达到我的心里。她的神情也灼痛了我的眼。但她明显是发泄。而我却像是一个初学的孩子般站在她的身前，在她终于因悲痛而忍不住掩面哭泣的时候，我才不得安慰一句没什么作用的话：
　　“那也是三千年前的事了。”
　　她痛苦地摇头：“……不！”她含泪道：“我为此事修行了三千年。我曾经尽量地避免自己很你们！”她这么喊着抬起头，接到我的目光，然后，愤恨的情绪又再次显露了出来。
　　她瞪着我，一边从地上站起来，念动咒语，微风掠过，淡红披帛游动过绮丽的霞光，她的手心中凝聚出了一把光剑来。
　　我看着她的神情肃静下来。此时的她没有泪，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我只能感觉到她的坚决，犹如战神般的坚毅的意志力，冷酷而骄傲地站在我的面前，用那双纤纤玉手缓慢地捏紧悬在半空中的光剑。
　　我望着她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为什么要修道？为什么要成仙？”她冷然牵动唇角：“……你们都只是一群为享乐而活的……自私虚伪的天神！”
　　“你觉得你能战胜我吗？”我问。
　　她冷笑，却丝毫不管那么多。径自一拂披帛，一片炫目的红光扑面而来。我知她是为了迷惑我的心神以便出招，虽然这方法平常却不见得无效。于是立即振臂往后长掠而去，宁神定气以避红光乱眼，直退到桥的尽头。
　　然而她的功力却也不像我想的那么弱，并且剑气一直咄咄逼人地紧随而至。我无奈，在终于到桥尽头之时，摆脱红光的逼迫之后，便准备不再避让，早些结束这场于她而言可以称之为决斗，但是对我而言是困兽之斗的游戏。
　　我驻足，感觉到剑气飞旋而来，直逼面门，然后用手指及时地夹住剑尖。
　　展现在面前的玉颜面对失败，也仍旧苍白决绝。
　　我传入真气，使力将剑身往东一晃，试图瓦解她对光剑的控制力。
　　却不想剑身并未消失，兀地往西甩去。而她仍旧奋力握着剑柄，整个身子也随着剑身甩到半空，也直到这时她才终于因无法控制光剑而眼看着光剑消失，一口鲜血随之喷了出来。我大惊，看到她一直被力道抛至瑶池边的身体，不禁懊悔施了太多力，连忙跃起，及时地在半空中将她柔软的身子圈入怀中。
　　她看着在这时却选择救她的我，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诧异，掺杂在仍旧怨恨的目光里。
　　我带着她往岸边掠去，然后终于感觉到她晕倒在我的怀里。
　　芳草芊绵，荷香馥郁。
　　我阖上眼，明白她的心早有所属。虽然，那株草早已魂飞魄散。但是，在终于静下心来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感到自己的心情也奇妙而前所未有地酸涩。不知为何，心底出现了一块带着酸痛这种奇妙情绪的——浓浓虚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