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于夏季

　　李思瑾要去涟溪了。

　　肖安辞盯着那条消息，内心不由得躁动起来。

　　今天是1月8号，还有两个星期才到正年初一，他有点等不及了。

　　晚八点，他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把沙发上依偎着、咧着嘴看奖状的肖晚舟和安雪叫来吃饭。他们工作累着了，吃饭时也一句话都没说。

　　肖安辞斟酌着该怎么起头，肖晚舟捏着勺子在给安雪舀汤，肖安辞突然喊了他一声：“爸爸。”

　　肖晚舟手抖了下。

　　他放下勺子，把一碗汤小心的放到安雪手边，手指被烫到了，他搓着手，看向他：“怎么了。”

　　肖安辞看了眼安雪，犹豫着，最后狠下决心：“我想去外婆那里过年。”

　　安雪抬头看他，肖晚舟怔了下，眼神却像在瞪着他。肖安辞故意躲避了视线，低头吃饭。

　　他开始后悔了。

　　“之前暑假不是还跟我犟着说不想去外婆那？怎么现在想主动去了。”肖晚舟的语气不好，肖安辞没说话，嚼着菜。

　　安雪静静的瞧着他，没说话，肖安辞心里不好受，他认为跟外婆一起过年是合情合理的啊。

　　他说：“我就是想陪外婆过年，我还没有跟她一起过过一次年。”

　　肖晚舟和安雪都没有立刻接话，肖安辞不怎么喜欢这个气氛，他刚想快速扒完饭回房间，肖晚舟说：“19号我们全家一起去，可以么？”

　　安雪：“你一岁的时候是适应不了那里的寒冷才得病的，这次去一定要穿厚一点。”

　　肖安辞摸着桌下的点点，觉得这样也行，就是多等几天的事：“那就19号去吧，我觉得现在我体质也挺好的，应该不会再病倒。”

　　洗完澡躺床上，黄景泽发消息来邀他出去玩，说有刘岁和他八中的堂哥。

　　一对情侣就算了，现在还多一个陌生人，肖安辞直接拒绝。

　　黄景泽依依不饶地给他发了一大堆消息过来，刘岁也来找他了，说这是高中最后的寒假了，他跟黄景泽后天要去旅行，整个寒假都不可能回涑州，想和他聚一聚。

　　肖安辞回黄景泽。

　　安辞爷爷：玩什么项目。

　　睡神：登山？

　　安辞爷爷：不去。

　　睡神：我就知道你这懒性子，爬山是肯定不会去的。

　　睡神：所以我们也想去祢江划船赏冬色。

　　安辞爷爷：这么冷的天，去划船，你确定湖边的冷风不会把你吹傻？

　　睡神：可是他们都同意了欸，就你这不去那不去，而且又不用我们划，我们就坐船上等着船走就行了。

　　安辞爷爷：不想去，你们自己去吧，祝玩得开心。

　　睡神：【无语.jpg】

　　睡神：大爷诶，不然你想一个。

　　肖安辞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好玩的。

　　安辞爷爷：一个暖和的地，能坐着玩手机就行。

　　对面黄景泽直接无语了，他把屏幕截图发给刘岁吐槽，说肖安辞是不是真到“爷爷”那个岁数了？？不喜欢动也就算了，屁事还一堆。

　　小六岁：那我们就去看电影吧，天气确实太冷了。

　　黄景泽先问了肖安辞意见，再问一众人，后来他火的建了个群，直接艾特全体。

　　睡神：@全体成员看电影！明天！12点！！！

　　肖安辞在答应黄景泽的第二秒就后悔了，因为电影选择权肯定不会在他手里，看不喜欢的电影也是枯燥无聊。

　　他看着群里一溜的ok，叹了口气。

　　算了，起码能玩手机。

　　他睡了个好觉，睡醒已经十一点，他艰难地起床洗漱换衣服，在衣柜里挑挑拣拣，选了一件很称意的黑色加绒外套，袖边印了一长条白色大写字母，有点酷，就是和别的棉衣一比，显得有点薄了。

　　他拿在手里还没换就有点犹豫了，后来想着反正就坐在电影院，里面也有空调，就一边哼着手机音乐的调子一边换。

　　说实话，从李思瑾嘴里盗走的这首歌听了一学期了还没听厌，这个调子虽然没有一开始听的那样惊艳了，但每次手机无意间切换到这首歌时，他心里某处还是会被触动到。

　　外边客厅空荡荡，点点总是会突然对着一个东西乱吠。

　　肖安辞开门出去，它“唰”地跑来了，在肖安辞的脚边蹭来蹭去。肖安辞看了眼时间，又进房间拿了个白色帆布斜挎包，把钥匙蓝牙耳机和一小包纸装进去，到站台等车。

　　风呼呼地刮着，肖安辞把领子往上拉了拉，突然后悔没有围围巾。也是到车站时才想起电影院里有空调，这里没有啊。

　　他打着哆嗦等到了十多分钟一趟的公交，坐了十几分钟，一下车赶忙跑进了影院大厅，坐在旁边的橡胶长椅上吹空调。

　　他在群里发：到了，你们呢？

　　黄景泽堂哥跟他同一时间发了这句话，肖安辞往门口看去，三个人同时进来，不过有一个是跟他们错开走的。

　　他应该就是黄景泽堂哥了吧，感觉比他大几岁的样子。

　　他头发是深棕色的，深色厚毛衣敞着，露着里面的黑色毛线衣，宽松的黑色牛仔裤把他的腿衬的很长。

　　他的身型像个小青年，但转过来看他脸，却显得他一股娃娃气，就有些像黄景泽了。

　　群里人消息纷纷跳出来，他俩都在外面了。

　　黄景泽堂哥站在大厅中间，肖安辞正考虑要不要去跟他打招呼。

　　门外两人也进来了，黄景泽一进来就朝大厅中央的人一挥手，动静很大：“哥！”

　　肖安辞站起来，朝他们走去，黄景泽瞧见了他，朝他哥身后招了招手：“同桌，来的够早。”

　　他的动作太招摇，吸引了诸多视线。

　　肖安辞突然间就感觉自己像个神经病。

　　他跟一群穿着厚毛衣的站在一起，显得他身形单薄，身上穿的那件就像是秋装。

　　“你怎么穿这么少啊，我看着都打哆嗦。”黄景泽发现这个问题直接说了出来，说完真的就哆嗦了一下。

　　肖安辞回道：“还好。”

　　刘岁：“你才来不久吧？脸都被冻红了。”

　　黄景泽取下围巾就要给他围上，肖安辞瞥到刘岁吃醋的微表情，下意识就用手挡着：“不用。”

　　黄景泽哥哥给他把围巾围了回去，说：“这里暖气开的这么足，你觉得会冷吗。”

　　“好吧。”黄景泽正了正围巾，他给肖安辞介绍：“这是我的哥哥，黄铭笙。”

　　肖安辞和对方对上视线，他说：“你好，我叫肖安辞。”

　　黄铭笙应了声，后就一直在打量他，肖安辞心里烦，直接拉起了脸。

　　黄景泽笑着跟他哥说：“他跟岁岁从高一到高三都没掉出过年级前三，学习可厉害了。”

　　“哦哦。”

　　黄景泽被刘岁拉着去前台，黄景泽穿私服比穿校服帅，因为他校服一开始就拿小了一码，就显得身形挺不对比例的。

　　肖安辞持着随便看什么电影他都接受的心态跟在他们身旁，他们选了部动漫电影，刚好有一连四个的空座，黄景泽一把抢了票，等了没多久进了1号厅。

　　他是七排七座，身边坐的黄铭笙，肖安辞一开始还板着个脸，后来就舒展开了，塞着耳机看小说，没多久就靠着靠背睡着了。

　　他是浅睡的，后座说话声音稍大点他都会被惊醒，睡糊涂了手机滑到了地上，他一个楞登醒了，弯腰去摸，碰到了别人的手。

　　肖安辞捡起手机看向右边，眼神迷离，喉间涩涩的，也看不清人的模样，靠回去又继续睡了。周遭温度好像降下来了，他抱着手臂缩在座位里，身体微微发抖。

　　黄铭笙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后脱下外套，刘岁瞥了他一眼，随后自然地转回了头，握住了黄景泽的手。

　　毛绒绒的外套盖在肖安辞身上，肖安辞觉得暖和，舒适地睡了过去。

　　他梦到一场很大的雪，把城市都覆盖了，气温骤降至零下十几度，这是涑州一八年以前的天气。

　　他一个人走在宽阔的街道边，身边车辆往来不绝，无休止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脚尖冰凉像被雪水浸湿了鞋袜，眼前尽是没有烟火气的建筑，他脸上的表情淡漠，好像世间的欢喜都与他无关。

　　肖安辞在宽大的深色外套下缩了缩，掩住了鼻尖和耳垂。

　　一场电影一个半小时，他睡了半个多小时，却总觉得睡了一天那么久。

　　电影院里人开始散去，他被人声吵醒，脸碰着柔软的毛，他清醒过来，撑起衣服看了眼，下意识看向右边，黄景泽大声喊了句：“安辞，哥，走了！”

　　这声音刺耳，他揉着耳朵发蒙。黄铭笙没醒，肖安辞闭了闭眼清醒了下，把外套盖回了黄铭笙身上，摇了摇他。

　　他没想到黄铭笙起床气很大，他应该是想狠狠打肖安辞一巴掌的，被厚厚的外套隔住了。

　　肖安辞下意识退了一大步，黄景泽擦过刘岁直接冲了过来，把黄铭笙按住，随后用力地给他捏了一把把人捏清醒了：“不要乱发脾气。”

　　黄铭笙脑子睡蒙了，手僵硬地揉着脖子。黄景泽连忙转身给肖安辞解释：“对不起啊，我哥有轻微的暴躁症，幸好你没被打到。”

　　他心有余悸，果然吧，爱管闲事死得快。

　　“没事。”

　　一行人出了电影院还打算着去玩密室，肖安辞是死都不会去玩那种的，一直表明自己要回家。

　　黄铭笙也不想跟一对情侣玩密室，于是两两错开，肖安辞去了车站刚好碰到到站的那路车，连忙跑上去。

　　快到家时有个好友申请发了过来，昵称很二：暗夜无心。

　　黄景泽的哥哥，肖安辞忘记叫什么名了，想着大概之后也不会有交集，就忽略了这条申请继续刷视频。

　　在家里的日子很无聊，他羡慕黄景泽，有一个能跟他去旅行的恋人，他也想去旅行，就算身旁不是恋人，是朋友也行。

　　他的兄弟远在千里，在他梦开始的地方。

　　——

　　涟溪已经下雪，李思瑾拍了李芝夏在堆雪人的视频发了朋友圈，李芝夏笑得快乐又可爱，在雪中更显得干净纯粹。

　　涑州一月未晴，家中异常冷清，他有时凑巧和范临同道去超市买东西，有时会一个人在外面逛。

　　闲逛的路上他又感觉自己被世界孤立了，这种孤独感不能用言语形容。只是现在一经历这样的孤独，他就会想起自己独自走在雪中的那个梦，心里又闷又难受。

　　这么多年过去，和他性格合拍的只有李思瑾。

　　在真正接触了之后，他在李思瑾身上找到了一种亲切的感觉，这种亲切感使他能够毫无顾忌地展露自己真实的性格。

　　就像放声大笑、逗趣玩梗并不是开朗者的专属，总是被别人定义为性格冷漠的人也能有一些明媚活泼的言行举止，区别只在他是否选择对你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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