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于夏季

　　李思瑾回了朗州，李芝夏窝在朋友身边，时常玩着幼稚的游戏来填补生活中两个人的空缺，默默等候半年后的再次见面。

　　李思瑾下了高铁，两个朋友来接他，林辅亭勾着他的肩带他去一个高档餐厅为他“接风洗尘”。

　　翟致轩看他都不笑一个，脸跟个苦瓜似的，拍了下他的肩：“怎么不开心？舍不得你那个村子？以前也没见你回来时这么魂不守舍的。”

　　林辅亭拖着调子“哎呀”一声：“俩朋友在这呢，快开心起来。”

　　李思瑾扯着嘴角：“我开心，很开心。”

　　翟致轩：“有什么心事是跟我们说不了的？”

　　“能说，等下再说吧。”

　　林辅亭用胳膊怼了怼李思瑾，兴冲冲道：“我发给你的那位长睫毛姑娘，跟你一样是个学霸，我觉得你们在话题上绝对能一致。”

　　翟致轩在旁边“呵”了声。

　　林辅亭：“啧，呵什么呵，打你一拳。”

　　李思瑾没有用心听，他感觉自己好像是真的弯了。

　　他们搞了瓶很贵的酒，李思瑾事先申明：“我不喝。”

　　林辅亭贱贱地笑着：“我们也不敢给你这个啤酒也两杯倒的喝啊，真是。”

　　他们三个快吃完了，李思瑾咽下食物放下筷子，看着他们，原本想斟酌字句，后觉得没什么必要，于是直言说：“我……可能是个同性恋。”

　　林辅亭没认真听，“哦哦”的应着，翟致轩惊道：“什么！？”

　　林辅亭也回神过来了，两个人眼睛瞪得老大看向他，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冲击力明显很大。

　　翟致轩平复了下心情：“你喜欢的不会是跟你一起过生日的那位吧？听你妹妹在视频里叫他an ci哥哥，哪两个字？”

　　“安静的安，辞别的辞，他最先是这么介绍自己的，没想到真的就安静的走了。”

　　“好无情。我开始看到他长相还挺唏嘘的，果然有点姿色的都不是什么好人，都渣。”林辅亭又倒了杯酒，好像是有点醉了，跟翟致轩碰了碰杯灌了下去。

　　“他让我感觉弯了我怎么办，能去找他算账吗？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有那种感觉，我大概只会喜欢他了。”李思瑾面上平静，心里却乱糟糟的。

　　“你惨咯，人一动心就不得了，干脆你把那男生的微信给我，我去帮你争取一下。”林辅亭醉红了脸，说着说着激动起来，还想去抢李思瑾手机。

　　“啧，别去搞别人，越搞越乱。”翟致轩拉住他，把他扯回座位。

　　林辅亭晕晕地盯着李思瑾嘿嘿笑着，貌似接受了他是同性恋的样子。

　　他们是开车来的，翟致轩暑假刚拿到驾照，李思瑾刚开始还怕翟致轩刚上手不习惯，翟致轩像知道他心里所想一样，表示让他对他的车技放心。

　　路上，翟致轩还是认为这个性向问题太严肃了，跟他一直聊到了家门口，李思瑾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机会。算了，想那么多也是无用，先顺其自然吧。”

　　——

　　九月一日全国开学日，是高三生了，学习的任务也就重了很多，肖安辞还在因为李思瑾没回自己而心生芥蒂，好几次想分享一些事的冲动都被劝退了。

　　李思瑾则刻意忽略那个聊天条，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好像就这么淡了下去。

　　安雪把赖床的肖安辞喊了起来，肖安辞洗漱、刷牙、穿校服，又开始了一天又一天的重复日子。

　　他吃完早餐出门跟范临碰见，他的妈妈刚好也在门口送他。

　　肖安辞在两家人的目光下跟范临走到一起，两个高瘦穿着校服的高中生走在一起真的非常养眼。

　　安雪有时候会想，要是自己生的是女胎，她真能脑补一出青梅竹马的戏码。

　　肖安辞有点着凉了，鼻子有点堵，他在路上连续打了3个喷嚏后卸下书包从里面抽出一只口罩戴上，如果范临不跟他说话，他真的又是安静一路。

　　范临在学校话比在家里多，也不像小时候那样腼腆害羞，他是学生会会长，进了校门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认识的学妹会围在他身边跟他一起走，一路闲聊着，几人都笑得欢快。

　　肖安辞不习惯陌生人跟他一路，也不喜欢去衬托别人的热闹。每次有人找他说话了，他就会不咸不淡的说声：“我先走了。”

　　他穿过掉了一路叶子的香樟路段，上了北楼二楼182班。他的位置本来在第五排，老班开学调位置把他调到最后一排去了。

　　他的身高现在在班上是突出的，上学期换位置是按成绩排，他坐一二排就会挡后面同学的视线，同学跟老班反应过，但因为临近期末，所以换位的事都推到了下学期开学。

　　他的新位置风景挺好，穿过茂密的枫树枝叶能看到田径场和体育馆一角，太阳把一切都照的亮堂。

　　同桌是一个微胖的男生，叫黄景泽，他是班上公认的“睡神”，是既能睡又成绩挺好的那类人，只不过没成同桌前话也没说过几次。

　　大概是看男生戴手链有点稀奇，黄景泽多看了几眼，随口道：“手链蛮好看。”

　　肖安辞吸了下鼻子哑声道：“嗯。”

　　“卧槽，你感冒了？不会阳了吧……”黄景泽立刻拎起衣领掩着自己的鼻子，一副生怕被传染了样子。

　　肖安辞被他这操作无语到不想说话，他翻开书，认真预习起来。

　　熟悉的上课铃打响，听着这铃声，他感觉到了片刻的虚无与空荡。

　　好像在涟溪的那一个多月从未存在过，好像他是从高二下期直接跳到高三上期的，而夹在其中的夏季毫无印象。

　　好像他对涟溪的印象只不过是课堂上打了个盹后，梦中出现的地方，让他觉得不真实了。

　　英语老师还是之前的英语老师，她暑假跟189班的体育老师办了喜事，她一进来同学立马盯着她的肚子欢呼一片。

　　英语老师是属于严肃类型的，但面对这个场面她还是忍不住笑了。有男同学趁机皮道：“老师不厚道，我们作为您的学生，竟然一个都没有喜糖。”

　　同学们哈哈大笑，老师总会跟着笑：“会补上的。好了，现在上课，高三了不能松懈啊。”

　　班上都换了新课本，肖安辞看景色看走神了，老师叫他名字都没听到。

　　睡神同桌出奇的没睡，用腿膝盖撞了下他，肖安辞偏头看他，感觉气氛不对，他条件反射地看向讲台，和老师肃杀的目光对个正着。

　　他连忙站起来，黄景泽趴在桌子上，假装无意的提醒他：“第五页文章第一段落读一遍。”

　　肖安辞拿起书开始读，嗓音嘶哑，干巴巴读了一段后，英语老师板着脸道：“请坐吧，上课别再走神了啊。”

　　肖安辞轻点了下头，心绪完全不在这上面，他反应过来后也马上不放任自己在课上神游了。

　　接下来的生活又避免不了在班级里组队做些什么的时候了，可新认识的黄景泽竟然每次都会提出要他跟他一队，找组员也是他去找。

　　肖安辞就挺放心了，因为他不用经历询问别人队是否满员的尴尬。

　　黄景泽话挺多的，但并不是个话痨，在课堂上一来二去的帮扶中，他们的关系倒是好了起来。

　　——

　　李思瑾在凉亭中吃关东煮的时候林辅亭把他要介绍的女生拉来了，本来很正常一事，这画面却有一种人贩子拐卖高中生的感觉。

　　李思瑾很迷惑很怔愣地看着他，叫人家过来怎么都没提前跟他说啊。

　　女生刚开始有点放不开，她脸部表情微僵：“你们好，我叫桑语。”

　　林辅亭趁着翟致轩做介绍时悄悄靠近李思瑾，用1.5x的语速说：“我刚就撞见她就带她来跟你们认识一下了，我跟她说你成绩好，想跟她交流学习，还没继续说什么，她听到你叫李思瑾后一直冷淡的表情突然变得贼热情，说，你怎么吸引到她的？”

　　翟致轩在跟女生说话的时候忍不住踹了林辅亭两脚示意他什么，林辅亭不懂他的意思，跟个二愣子一样着急忙慌地踹回去，吵吵闹闹间，让李思瑾更尴尬了。

　　他礼貌的对前方做了个手势，对桑语说：“坐下聊。”

　　桑语悄声走过去坐下，她拿出口袋中折了几折的作业纸，摊开，压着兴奋朝李思瑾说：“打扰你吃东西了，我刚刚本来是想去北楼找数学老师的，可你朋友突然找到我，我知道你数学成绩很出彩，你能告诉我做这道题吗？我真是昨晚想了一晚上还没想出来。”

　　林辅亭和翟致轩懵了一秒，差点吐血。

　　李思瑾接过纸细细看了遍，这道题目就是自己之前教过肖安辞写的那道，求λ的取值范围。

　　这个题只要思路对，就很简单。

　　桑语把笔第过去，李思瑾把纸筒放到一旁，纸张横着摊开石桌，他在纸上空白处边写边口述着自己的思路，桑语专注地看他写着，还没写三行，桑语豁然开朗，头在这一刻点得像个拨浪鼓。

　　李思瑾纸递还给她，看到人家欢欣雀跃的样子，他微微笑了，继续吃东西。

　　“我以后有不懂的题可以来问你吗，我不会占你太多时间的。”

　　“当然可以。”

　　“太好了，谢谢你。”女生开心地笑了，“我先走啦，我还没吃饭。”

　　“嗯。”

　　林辅亭觉得非常有戏，等女生走了他兴冲冲道：“有感觉吗有感觉吗，她真是很完美的一个人了，再没感觉，你真的就是弯了。”

　　“现在我能确定我是弯的，但是我还是不确定对安辞的心意。”

　　“没事，慢慢来，感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除非你们都一见钟情。”

　　李思瑾：“我不相信一见钟情，我只相信日久生情。但是，有时候人的感情也容易发生变化。”

　　翟致轩：“过好现阶段就行了，起码你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

　　——

　　九月下旬，降下一场大雨，天色倏地转了凉。李思瑾回家后在朋友圈发了网上有点火的一句话：晴不知夏去，一雨方知深秋。

　　肖安辞晚上学完，躺床上刷朋友圈刚好看见了，没收住手点了个赞。

　　李思瑾看到那个红圈圈的1，习惯性点进去消除，看到那个熟悉的动漫男生头像，他犹豫着点了进去，紧接着点进聊天界面，突然就觉得自己没回有点不礼貌。

　　他在表情包里翻翻选选，选了个一只旺柴戴着眼镜的表情发了过去，接着发了句：新学期过的怎么样。

　　肖安辞看见消息后把他晾了快一天，晚上回家要睡觉了才回他两个字：还行。

　　九月的月考肖安辞发挥不错，安雪和肖晚舟拉他出去吃饭，是9月2号他18岁阴历生日去的那家餐厅，其中有一道猪血豆腐有一点点外婆那里的味道，但是不正宗。

　　十月国庆过完，一场疫情在他们期中考试的时候找了上来，每天都有几个人被查出阳性。

　　为了安全，他只能听学校安排收拾行李开始住宿生活。每天戴口罩上课、做核酸，平常在教室接触不到的那对同性恋人，在寝室打的交道就比较多了。

　　有次晚自习下课比较早，他走的比较快，那一对请假了，他推开寝室门开灯时看到人家在亲嘴，还有细微的声音。

　　其中一个男生含混地骂了句什么把旁边床沿挂着的衣服拉着挡住光。

　　他们缠绵的说话声让肖安辞尴尬不已，自己床位在最里边，他都不敢走过去，他们反应越来越大，肖安辞忍不住出去了，还给人家关了灯。

　　他在走廊上站了没多久，其他室友陆续回来了，他跟着进去，其中一个室友一掌拍亮灯，笑着打趣：“哎哟，还在亲呢。”

　　肖安辞很迷惑，他以为别人看到这画面会先大惊失色，然后把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让别人难堪什么的。

　　随后他觉得自己想的太过戏剧化了，而且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平静。

　　有一个室友用打量的目光瞧了他几秒，洗漱的时候他们刚好在洗漱台上刷牙，他悄悄地对他说：“你第一次看到吧？真平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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