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于夏季

作者:秋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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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莲秀


      “我跟你妈妈商量了下,想让你后天出发去涟溪,你外婆很惦记你,你过去之后要听话,多控制脾气,不要拉着脸,给外婆留点好印象。”

      肖晚舟四十六岁,比妈妈安雪大两岁。他的胡茬还没来得及刮,脸上已经现了几条纹,高鼻梁粗眉毛,嘴角弧度总是向下的,长得就一副板板正正的严父模样。

      他的脾气有点暴躁,在肖安辞小时候可没少严格管教他,他的教育方式常常让他俩处于僵局,难以收场。

      肖安辞捡了他的性子,初一开始叛逆期来了常常跟他成对立面,每次都闹得很僵,两方都坚守底线,不肯服软,安雪夹在中间怀疑人生。

      肖安辞跟他唱反调的劲还没下来,静静的吃着饭,故意不理他。

      “小辞,听到没?”安雪温柔的戳戳他的手。

      “不去。”肖安辞咽下一口米饭。

      安雪无奈的笑着:“你几年没去了知道吗?这是个好时候。”

      “咋?你们昨天不还在吵架吗?现在怎么统一战线了?”肖安辞一口闷掉碗里的饭,很没好气,但是语气不能不好。

      安雪:“我们吵架哪有隔夜仇呀,就你们小孩子容易记仇,不知道珍惜重要人之间的美好时光。你去到那边不要跟外婆生气。”

      肖安辞“哼”了声,他背靠椅背,抱着手臂,倔强地说:“我不去。”

      肖晚舟听完脾气上来了,他一脸怒气站起来,安雪忙控场。

      她抚着肖晚舟的背,安抚他坐下,后语气轻柔的对肖安辞说:“你总要出去见见不一样的天地的,那是妈妈长大的地方,你能看到很多乐趣。”

      肖安辞犟的,放下碗筷进了房间,肖晚舟郁闷的“哎哟”一声,安雪连忙给他顺气。

      安雪晚上又来找他谈,肖安辞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在家是妨碍他俩二人世界的存在。

      他臭着脸,但对妈妈的语气还是很注意地好的:“好,行,我明天就收拾东西。”

      安雪笑了,手又习惯性的伸到他脑后揉着,把他当小朋友一样哄:“你是爸爸妈妈最重要的人之一,让你走我们也不习惯,可人总是会分离的呀,你需要过一过没有我们在身边的日子,山间的风很宜人的。”

      肖安辞坐在一旁不吭声。

      他不怕别人给他来硬的,就怕自己妈妈温柔攻击。

      ——

      出发后的第二天中午,他被面包车丢在去往涟溪山村的柏油路上,头顶阳光刺眼,环境热得让人窒息,鸟和蝉却在林中叫的欢快。

      他松开行李箱拉杆,抬手抹了把下巴处的汗,脑袋晕晕乎乎的。

      他对外婆的样子没有任何印象,外公在他3岁时过世了。

      这里树木高耸,路左侧是滑坡,被竹群簇拥,幽深静谧;右侧高山,坡边的竹林斜向生长。

      他把倒落行李箱拉起,从书包里拿出伞来打着。没走几步,脚底传来持续的灼热之感,他难受地踢了踢鞋子,又走了会,随即便在心里骂自己为啥要下车。

      他不太习惯和一堆人挤在一辆车上,夏天车内很闷,车上的人带有口音,声音大到刺耳,他时常被挤得贴在门上,非常的令人不愉快。

      可比起那种不愉快,现在又能好受多少?

      他进了一片竹海,路侧像发生过很多次泥石流,土坡边的竹子横向遮在了马路上空,枝叶张扬,给路面留下了片良好的阴凉地。

      徐徐清风迎面吹来,他伸手扶了扶右耳的耳机,只觉得刚才的心中烦闷全被凉风吹走了,还真挺宜人。

      眼前渐渐浮现房屋,肖安辞拉着行李箱快跑起来,风灌进汗湿的上身。

      竹林隐去,没多久耳畔传来猪群欢闹的声音,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刺鼻重味席卷进了鼻腔口,他捂着鼻口直犯恶心。

      前方有牵着牛过来的大爷,肖安辞拎着箱子小心地躲着路面的牛粪和动物粪粒,大爷擦肩而过时好奇地瞅了他几眼。

      不远处有一群奶奶阿姨坐在檐下闲谈,他放下箱子擦汗时,有个阿姨从自家屋前走到路边,朝他大呼:“欸——伢子!要不要恰水啊!”

      肖安辞不知道是在叫自己,擦完汗又继续走。随后多位奶奶也站了起来,很有兴致地喊“伢子”。肖安辞觉得不对,扭头看向她们。

      隔着几米远的阿姨很热情:“伢子,要不要恰水啊?你是哪里来噶?”

      肖安辞:“哈?啊不用了,谢谢阿姨。”

      ——

      他停在一栋小洋楼的长长走廊上,对了下图片上的照片,确定没错,可门紧关着,一看就没人。

      这栋房屋挺奇特的,可能是建太低了影响视野,所以屋下用大块的石头堆着,大门并排。

      他从未见过这种构造。

      这里地理位置挺好的,恰好就在村口,一下车就到家。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下车真是找虐。

      屋前宽阔,坪地里圈种着些花草,一条柏油马路贯穿这块坪。

      坪最外侧有个纳凉的红漆亭,叫沁心亭,被栅栏和灌木花丛围着,一条很扁的石子路从栅栏口通向亭子里侧,路边是小树丛,有园林气息。

      他给安雪发个到了的消息,发出去后那条消息前边的圈圈在界面框转来转去,他下意识看了眼信号,两格三格地闪着。

      幸好来时存了外婆的手机号,肖安辞一个电话拨过去,习惯性按了免提,几秒后响起类似《酒醉的蝴蝶》这种年代久远的音乐,他立马关了免提。

      音乐响了十几秒,接通。

      “喂——哪个啊?”一个音调有些苍老却也很明亮的声音问道,带着口音,他能听懂。

      “外婆,我肖安辞,我到门口了。但是门关着,我进不去。”

      对面安静片刻,突然间情绪高涨。

      “哦~辞伢子啊!我只晓得是哪个噢,我现在还在土里,你等我哈子,要么到你郭嗲嗲那里嗨,我马上就回来哩。”

      “……哦。”肖安辞心道,郭嗲嗲是哪个?我怎么认识??

      他还是打算在这等,他四下看了下,侧门旁有两个矮木墩子,他过去用纸擦去上边的灰尘,随后卸下书包放在小木墩上,自己累极了似的歪坐在大木墩上。

      等了十多分钟,一个头发银白步伐矫健的奶奶从马路尽头走来,肖安辞也是无聊透顶,就一路看着那个奶奶从路的尽头走来。

      不过这奶奶也挺厉害,大把年纪了还能背动比她人还大的一捆茅草,而且走的还稳。

      他又打了个哈欠,继续点开单机游戏,想着把行李放好后先睡一觉,再出去找信号,有几个游戏好友在等他时间开黑。

      “辞伢子——”

      廊下传来刚刚电话里的音色,肖安辞暂停游戏,起身到栏杆边往下望。

      老奶奶把那捆茅草放在地上,解开捆着的草带子,抓了一把进了拐角丢进牛栏里,然后就没身影了。

      肖安辞又坐会原位,继续玩。

      不一会,走廊尽头的门“咔”的一声开了,他下意识看过去。

      来人步伐很有力,且迅速。她微佝偻着背,虚胖,一头刮耳银白发,黝黑的脸上留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他试探性地问:“……外婆?”

      “哦哟,好几年莫看哒哩,长这么高哩哦。”外婆走到他身旁亲切地碰他的背。

      肖安辞下意识闪开了。

      李莲秀:“一点都不亲哩。”

      肖安辞笑了两声。

      李莲秀拿钥匙开了大门左侧的侧门,而后走进去绕到大堂,从里边开了大门,一把拉开。

      她快步走过去跟肖安辞抢箱子,说:“我来帮你拿,你到楼上去嗨。”

      肖安辞肯定拒绝,他没有让一位老人来帮自己拿行李的道理。

      “别了,很轻,没多少东西。”

      “昂?好咯好咯,我去给你洗点恰滴。”

      “好,谢谢外婆。”

      他提箱子到二楼门口,他往里望了眼,装修到位,地面干净,沙发上也没有杂物,整体看上去十分整洁。

      进门右侧第一个房间是他的,他拧开门把进去,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扑面而来。

      靠门的那面墙壁正中摆了套枯草色的桌椅,漆掉了大半,桌面被擦得很干净,桌侧旮旯里结着蛛丝,和灰尘混在一起,看着十分陈旧。

      他把书包丢在桌上,从箱子里拿出了给外婆的礼品放在书桌上,随后倒到床上,四肢张开,章鱼精似的黏在床上,开心地蠕动了几下。

      “呼!”

      他翻了个身,被窗户射进来的光线刺中眼睛,他紧闭着眼,用手去遮阳光,身体极不情愿地挣扎了几下,下床拉窗帘。

      屋内暗了下来,他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这空间过分的燥热。

      他下意识在房内四处找空调遥控,没有找到时,他心中生出了烦躁之感,而后跪去地板上扫描床下,也还是没有。

      “嚓——”

      门应声拧开。

      肖安辞转头,对上外婆的视线。

      “……”

      肖安辞连忙站起,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他问:“外婆,空调遥控在哪里啊?”

      李莲秀把装着苹果李子的碗放在他桌上,看向他:“么子?哦!这莫是城市,外婆屋里么得空调,只有风扇,等哈子帮你搬过来。”

      “好吧。”他闷的头晕,转身去把后门开了,阳光直射进来,他又默默关上了。

      李莲秀从隔壁房间里搬来一个落地扇,给他插好电源按下三档,偏着头问他:“恰饭哩吗?”

      “我吃过了,还挺饱的。外婆,桌上是我爸妈给你买的礼品。”

      “哦哦,那记得恰水果啊,我过会子要到土里去哩,你有时间就到村里转一下,多认认村里滴人,思瑾子跟你差不多大,你阔以去寻他嗨。”

      “好的。”

      个鬼。

      他可是刚从烈阳下逃走的,让他再出门,莫过于杀了他。

      外婆提着礼品弓身离开了房间,肖安辞关上了门,按了下锁里的按钮反锁好门,然后瘫到床上,扯过一旁的薄被子,一股令人安心又暖烘烘的太阳味道。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快6点,被一阵喊叫声吵醒了,叫声很刺耳,像催命那样急促,听的人心很不安。

      他烦躁地翻了好几个身,眼神迷蒙,他坐起身来,清清楚楚地听到楼下在喊他的名字。

      干嘛啊。

      有事不知道离近点说吗?!

      “辞伢子!恰饭哩——”

      他很烦躁,穿鞋都十分暴躁,而当他下楼到大堂,看见堂屋中的景象,他心里的烦躁瞬间消了。

      李莲秀一个人坐在木质的方形饭桌上,紫色碎花衬衫勾出她臃肿的背部,她的头发短而稀疏,脚踩在桌子横杠上,正仰着头喝汤,她后颈的皮肤很黑,随着这个动作皮肤都挤在了一起。

      这种场景让他心揪了一下,他好像真切地感受到了空巢老人年复一年的等待和独守的那种心情。

      他走过去,拿碗盛了饭,坐在木质红漆的老旧长凳上,安静的吃着。

      可能是换个地方吃饭不太习惯,他一直挪动屁股,腿像被狭隘的空间限制住了似的,总觉得十分不自在。

      为了给腿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能放的地方都放过,最后累得踩在地上。

      “恰饭动来动去嗝。”外婆说了他一句。

      肖安辞最终双脚踩在桌下的横杆上,一开始觉得不太雅观,不久后便习惯了。

      “在涑州过嘚蛮好吧?突然到这地方来,是莫是不习惯。”

      肖安辞:“啊?还好吧,就是太热了。”

      “莫办法嘚,你爸爸以前是要给我装空调嗝,你大舅舅死活不肯,跟我讲电背不起。他上个月帮我交哩好多电费,交多哩就要来港我。”

      ??

      肖安辞觉得无语:“大舅怎么那样。”

      “莫得办法嘚,后来都是你妈妈给我交滴,还想帮我装起空调,我觉得莫得必要哉,我又不会用。”她换了个话题,“菜好恰吗?长豆角跟空心菜这时候恰最嫩咧,到八月赶就要老哩。”

      肖安辞:“挺好吃。”

      李莲秀好像对他的吃相挺满意的,又跟他聊了很多他在城市里的生活,聊完城市又聊这个小山村。

      她说着这个村子发生过的闲杂事儿,多数都像在絮叨,他想认真听,却总是走神。

      他感觉自己稍微懂点的那点方言都是他妈妈无意间传授的。

      他胡乱地应着,嗯嗯啊啊没个停歇,外婆是热情的,他中途几次想放下饭碗说“吃饱了”,却不好打断外婆乐在其中的碎叨。

      最后他不得已打断:“外婆,我吃好了,我去上个厕所。”

      “哦好好。”

      等他走到门边,李莲秀突然大声叫住他:“欸!你晓得茅四在哪个地方吗?”

      肖安辞愣在原地,他反问:“在哪啊?”

      “我带你去。”李莲秀放下饭碗,拽着他就走,肖安辞嗖地缩回了手。他其实想说不用的。

      李莲秀风驰电掣地走在前面,带着风,好像要去干仗的架势。

      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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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外婆家屋内外的环境有原型,外婆的外貌、性格、言行、神态有些是借鉴来的
    (嘻嘻,专门赶在七夕这日发文,发文好开心*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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