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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有了出海的木舟,仅仅是个开始。
光秃秃的小木舟,除了雕刻繁复的花纹之外,没有帆也没有桨。
云峥坐在船上迷惘无措,入目的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无法辨别方向。
这座荒岛远离人烟,她费劲心思,也寻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如今能够依仗的鲛人已经消失不见,她唯有凭着微薄的一己之力,才能在荒芜之中寻到生路。
没有帆就自己做一面帆,落水的红绸被云峥捞起,拧干水分晾在木棍上。等到水汽被太阳蒸发殆尽,再找一根长度适中的木棍绑在小木舟上作桅杆。
没有合适的船桨,就从坍塌的台子废墟之中找一块大小适中、称手的木板。
之后她又回了一趟山洞,带了些食物离开。
做好这些准备,她平静地解开系在柱子上的绳子,拉起帆儿,借着风力驶离小岛。
云峥望着小岛渐渐在视线中远去,脑海中突然闪现皎朔的面容。初见他的时候楚楚可怜,软弱无助,而现在却是今非昔比,他身在鲛人一族呼风唤雨,全然不惧外界威胁。是时候离开了,阿爹还在等着她。
空旷的海面上看不到任何浮游的生物,唯有云峥的小木船孤零零在荒芜之中漂流。
划着桨的手已经是疲惫不堪,但是她不能停下来。若是真要在海面上漂流个七天七夜才能上岸,只怕她随身携带的干粮支撑不住。
当初被困在的竹筏上作为祭品的无助不比现在的少。绝境之中她似乎看不到任何的出路。
然而就在她疲惫不堪之时,划水的桨突然反咬了她一口。
哦不,准确来说船桨是不会咬人的。而是潜伏在水下的食人鱼伺机而动,狠狠地在云峥的手背上啃了一口。
云峥被突如其来的刺骨疼痛吓得困意全无,抬起手来就看到的手指上流淌着鲜红血液,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的利牙咬出了一个口子。
滴落在海面上的鲜血瞬间吸引了无数食肉的小鱼群。它们在海面底下聚集,远远看起是黑漆漆的一团,非常吓人。
她躲在小船上发现了自己身处的困境,扑涌而来的恰是当初断颈的公鸡血吸引来的食人鱼。它们嗅着海面上鲜甜的人血味道,一步步紧逼。
小木船上没有其他称手的武器,唯一的船桨上面已经吸附满了密密麻麻的食人鱼,它们的尖牙啃噬着木块,只要人粘上一点儿,就会被瞬间啃噬成灰烬。
云峥身为采珠女,见过的鱼类不少,但从未见过如此体型娇小却杀伤力强大的鱼类。这片海域,实在是怪异得很。
她瞬间回忆起村子里流传的奇闻异事,祭海的贡品出现时,便是由着这群食人的小鱼领着方向离去。
若是顺着它们相反的方向,岂不是就能找到回村子的路。
她心里头构思着对策出路,却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小小的红点。似曾相识的场景慢慢靠近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远处的竹筏上绑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一旁的公鸡流淌的鲜血迅速吸引了所有食人鱼的注意力。
它们好像疯了般狂奔过去,聚成一团猛烈地撞击竹筏。
云峥这头的食人鱼已经全部被吸鲜血的味道引过去,惊愕之余,她发现竹筏之上,是个熟悉的面孔。
村子里的男子世代打渔为生,女子则是以采珠为业。那竹筏上昏迷的女子,正是村子里的采珠女之一。
云峥记不太清对方的名字,只是依稀打过照面,点头之交的朋友。
“她怎么在此?莫非是新一轮的海祭?”
云峥百思不得其解,按着历来的规矩,海祭是每五年一次。而上次海祭的贡品,恰巧是她自己。
思绪混乱如麻,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只有自己回到村子亲眼目睹的东西,才可以相信。
但是,该怎么营救竹筏上昏迷的采珠女呢?
云峥自己刚刚脱困,面对凶恶的食人鱼已是束手无策,她此刻在心里升起了一种深深地无力之感。眼睁睁看着曾经一起采珠的同伴落入食人鱼的口中。
“不!”
她扬起手中的桨朝着鱼群狠狠丢了过去,但仅是一击并未将鱼群击散,反而加剧了鱼群的愤怒。
它们更加疯狂的涌上竹筏,上头摆满的牲畜贡品通通落入海中成了它们饱腹之物。
然而欲望是永远都无法满足的,食人鱼啃噬完了落水的所有贡品,转头将虎视眈眈的目光投向竹筏上的少女。
少女的血最是香甜,未被外界污染。一头头食人鱼个个面露凶光,贪婪的目光仿佛能把人盯出一个洞来。
云峥在危急时刻顾不得许多,徒手划水向着竹筏的方向游去,然而当所有的食人鱼向着竹筏逼近,一阵刺耳的幽鸣声响起。
“乎……乎……”
这声音好像是海豚发出的,但是在这片荒芜的海域,几乎看不到任何海豚鲸鱼的身影。
成群结队围绕在竹筏下面的食人鱼似乎收到了某一种警告,被迫散开离去,但余光却紧紧盯着竹筏上的动静,不甘心就此放走到嘴的美食。
云峥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却发现数十名鲛人正在向自己游来。
那些个鲛人的面孔,是她在小岛上从未见过的。尤其是他们的尾部,皆是碧绿色的鱼尾。
然而在一群绿色的鲛人之中,有一抹刺眼的红色向她游来。
云峥唯一见过的红色鱼尾鲛人,便是皎朔了。而不远处这个神似皎朔的面孔,让她倍感陌生和害怕。
皎肃率领一帮鲛人围猎捕食,村庄送来的海祭贡品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躺倒在竹筏之上的少女似乎被喂了昏睡不醒的迷药,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云峥一时间愣了神,而那一群鲛人却在步步逼近。原以为他们的目标是抓住自己,但下一刻便有凶猛的鲛人跃上竹筏,朝着少女的手臂张开獠牙。
“不要动她,快点滚开!”
情急之下云峥开始情绪激动,对着鲛人一顿大喊,也没想过对方能不能听懂她的话语。
然而正在竹筏上吸血的鲛人瞥了云峥一眼,恶意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嘲笑。
皎肃紧随其后,一把跃上了竹筏,但他下一刻却摒退了所有的鲛人,握住少女的脖颈渐渐收紧。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云峥忍无可忍,拿出身上唯一防身用的匕首,拔刀相向。
“放开她!”
“否则怎样?”
皎肃挑了挑眉,面上写满了不屑。他看清云峥手上的匕首,稍稍地有些意外,海巫竟然把这玩意儿赠予她了,想来不必自己动手,皎朔就能死在他的爱人手中。
焦灼的对峙毫无意义,云峥一人之力不敌众人,她手握着利器,眼睁睁看着鲛人把采珠女扔进了海里,随后有数以万计的食人鱼向其扑去。海底内升起了一片刺眼的红。
刺鼻的血腥味直冲大脑,云峥发出悲戚的哀吼,似乎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结局。
皎肃看着云峥面上痛苦的神情,心情雀跃,一举拍翻了云峥的小木船。
眼看着她心如死灰的坠入海中,溅起的水花翻滚。
下一刻,皎肃沉入海中,抓住了即将被食人鱼包围的云峥。
海底的食人鱼欺软怕硬,面对强健的鲛人无能为力,只能悻悻散开。
皎肃盯着云峥手中的匕首,下意识的想要夺过来,却不料此刻她忽然睁开了眼睛,克服水流的阻力朝着皎肃重重地刺来。他一个翻身,云峥的匕首刺了个空,未曾伤到对方分毫。
男女力量悬殊,更何况对方是力气大的出奇的鲛人,云峥此举无非是在火上浇油,进一步惹怒了鲛人。
但在皎肃看来,这个人类可是有趣的很,怪不得皎朔视她为珍宝。
一记狠厉的手刀落到了云峥的颈后,昏迷前的一刻,她的余光只扫到密密麻麻的食人鱼包裹住了采珠女。
而她自己,又一次落入鲛人的陷阱中。
————
皎朔困在暗不见光的大海沟内已有三日有余,那日他凭着敏锐的直觉辨别处境,发现自己已经被无数的海怪包围。唯一的退路被一只硕大的海怪彻底断绝,他愤然扬起长矛,刺瞎了海怪的一只眼睛。
海怪在剧烈的疼痛之中胡乱挥舞着触手,将海沟中的残损的岩石尽数扫落。一场不被外界知晓的动荡发生,皎朔被掉落的巨石击中,被困在大海沟中踽踽独行。
时间静悄悄的流逝,皎朔的内心不免有些焦急,虽然大海沟内的海怪们都不是他的对手,顺便挑一只下手就可以取胆。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三日有余,他不知道岸上的云峥怎么样了。其他鲛人也许会觊觎他的新娘,生出逆反之心。尤其是皎肃,他的歹意昭然若揭。
被困在海沟的皎朔面对突发事故尚且能够处理应对,但是他的心里升起一丝疑问,为何所有的海怪会在同一时刻出动,全然不像正常的习性。就好像是有人在暗中怂恿,故意为之,将他困在此处。
皎朔手中的长矛坚不可摧,任何坚硬的东西都能过刺穿。在漩涡消失之后,回去的唯一的路已经被岩石切断了。他只能自己动手开辟出一条路来。
可是在昏不见光的大海沟内待久了,皎朔已经慢慢丧失了辨别方向的能力。岩石层地形复杂,到处都藏着海怪的巢洞,他一路上披荆斩棘,杀死的海怪不计其数,取出的胆已经在装了满满一袋。而他身上的血腥味也是极其浓郁,海怪们嗅着同伴们腥臭的血味下意识的都躲在自己的巢穴内不敢外出。皎朔此刻化身从地狱来的阎罗,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他摸索了许久,终于在一层岩壁底下停留。
通过手指敲击岩壁的回声判定另一边的情况,这儿应该是条出路。有冰凉的海水从岩石的缝隙缓缓流出,不同于大海沟的浑浊,缝隙里溢出的水倒是像冰川上的清泉。
这是另一条出路。
皎朔后退了好几步,做好缓冲的准备,扬起长矛朝着岩壁挥去。
轰隆一声巨响,卡在岩石缝隙中的长矛好像一把钥匙,轰然打开了一扇新天地的大门。
皎朔面色沉静如水,凝视着面前的岩石一块块的坍塌碎裂,随即有冰冷刺骨的雪水大规模的涌来。
大海沟的海怪们被这么大的动静吓得畏缩在巢穴内不敢出来。
皎朔逆着雪水而上,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鲛人的耐寒能力很好,但此刻的皎朔却莫名的感到寒冷,一阵扑面而来的寒意使他打了个寒颤。
高耸入云的冰川,入眼是一片刺眼的白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颜色。
他的鱼尾化成人身,行走在广袤无垠的冰川大陆之上。
这里仿佛是世界的另一端,皎朔漫无目的的行走,在混沌之中找不到任何出路。
事情好像又一次陷入了死局。
皎朔用唯一的长矛撑住自己,尖端刺向冰面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一声清脆的裂痕声。
眼见这脚下的冰面裂开,依稀浮现出了一块偌大的方形冰块。
而冰块的里面,冰冻着一具鲛人的尸体……
鲛人一族不同于人类,他们有着三百年的寿命,死后魂魄升天,躯体会化成海上的泡沫,在翌日初升的朝阳下,泡沫一一破碎。
冰冻着的鲛人,在他们的记载中是从未有过的案例。
皎朔望着冰块中红色的鱼尾出神,能够拥有这么鲜艳夺目的红,一定是皇族之中的佼佼者。
奈何冰块内的杂质太多,皎朔无法辨别对方的身份,仅仅凭着一抹红色的鱼尾是无法下断论的。
他伸出长矛,找了个冰层的支点,一把将冰块从水里头翘了上来。
寒冷的冰川是没有办法生火的,此时唯一的热源便是皎朔自己。
他用他滚烫的胸膛紧贴寒冷刺骨的冰块,依靠着自己的体温融化冰层。
随着温度的流失,皎朔的眉毛已经结了层厚厚的冰霜,面上的血色全无,只剩下惨白。
滴落在地面的水声越来越响,冰块渐渐融化,皎朔这才得以看清内里的鲛人模样。
但当那张神似自己的面孔出现在冰块之中时,皎朔全身的血液逆流,有强烈的震动冲击他的大脑。
即使寒冰已经冻伤了他的喉咙,但再次见到失踪的血脉至亲,皎朔情不自禁地喊出了那熟悉的称谓。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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