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苏陵拿出手机和台历，她在台历上记录着每一天的日程。计算着每个月到底能挣多少钱。
　　如果这份家教能一直做下去的话，至少可以让她不用很窘迫的生存了。
　　记下每一笔账后，她终于长吁一口气，仿佛身上的重担，少了一分。

　　——
　　苏陵花了一个半小时，辗转反侧才来到中央公园一期。
　　小区保卫森严。
　　她在门口登记了信息，等保安和雇主确认完毕后，才把她放进小区，让她在门口这里等着，还时不时的看她两眼，担心她自己就走进了小区里，然后冲撞了小区的业主。

　　雇主派了保姆阿姨过来接人。苏陵远远的瞧见一个穿着普通但清爽干净的中年阿姨走过来，脸上带着职业微笑。
　　“是苏老师是吧，跟我走吧。”
　　阿姨友好上前询问，苏陵微微颔首。
　　跟保安挥手再见，然后跟在保姆后头，亦步亦趋来到了1601。

　　“卓先生，卓小少爷的家教老师到了。”保姆打开门，微微弯腰笑着对着客厅里坐着的卓易说道。
　　卓易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保姆后头的人，不经意间皱了下眉。
　　——是不是有点太小了？虽然卓司邈才4岁，所谓的生活家教老师其实就是陪玩，陪玩中教点简单的算术和英语，再陪他写写字。虽然不一定要搞教育出身的，不过这个大学生看着也不像是能做家教老师的啊。

　　苏陵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男人，穿着剪裁服帖的深色家居服，深邃的五官有些妖孽但不失阳刚气息，只是看着有点年轻，即使在家里的沙发上，也是挺直了腰杆，骨子里的教养体现在细节中。
　　一想到眼前的男人就是这两天跟自己“联系”的雇主，苏陵内心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之前都是短信联系，没有见过面，仅凭沈恬甜的交情拿下的工作。想到这里，苏陵心里微微感激，想着十一过后要好好给恬甜道谢。
　　不过，刚刚他好像还皱了下眉，是不是对自己不太满意？苏陵心里有些打鼓

　　卓易内心虽有不满，但还是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道：“苏老师，这六天前三天主要是在家里跟卓司邈陪玩，后三天，负责接送卓司邈去机构。机构的地址、联系方式上课时间到时候王妈会给你。”王妈就是下楼来接苏陵的那个保姆。
　　此刻，苏陵也是站直了身体，认真记住卓易说的话。
　　脸上扬起礼貌而不失距离的微笑，不卑不亢得说道：“卓先生，谢谢你给我的机会，我一定好好努力完成任务。”

　　不过，这么年轻就有4岁的娃了？苏陵内心还是有些惊讶的，只是面上不动声色。
　　卓易要是知道她心里这么想的，怕是要气吐血。毕竟是申市的黄金单身汉，却被4岁奶娃绊住了。

　　“司邈，来见一下苏老师。”卓易站起身来冲着一个房间喊道。
　　苏陵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卧室门微微打开，一颗带着自然卷的小脑袋先伸了出来，两只黑亮的像葡萄的大眼珠子朝这边看着，仿佛在确认什么。

　　卓司邈看到外面有个瘦高的小姐姐，拎着书包站在沙发旁，心想她跟之前的老师不一样哎。
　　——之前的老师总喜欢穿漂亮的裙子，背着棱角分明五颜六色的小包，眼睛画的黑乎乎的，嘴巴也是血红的，像巫婆。
　　——关键她们真的跟巫婆一样，老是吓自己，说我要是不听话，我妈妈就不要我了，我舅舅也不要我，我外公外婆也不要我，她们还说，就是因为我不乖，所以我才没有爸爸。她们动不动就拽我胳膊，然后拖着我走，要么就是掐我捏我，还不许我告诉妈妈。虽然我经常看不到妈妈，因为每次我睡觉了妈妈才回来。

　　苏陵冲着卓司邈友好地笑了笑，然后蹲下身来，将书包放在地板上，对着卓司邈招了招手，再敞开手臂，似乎等着小孩的过来。
　　卓司邈犹豫了下，还是打开了门，冲苏陵走了过来，但是他没有抱上去，苏陵也没有越界的直接就抱起来，只是蹲着笑着跟卓司邈对话。
　　卓司邈看了一眼卓易，卓易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他才转头对着苏陵，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那我们先来一个友好的抱抱好不好，就是hug～跟我读，h、u、g，hug～”
　　“hug～”卓司邈倒是对这种方式很新奇，笑的眯起了眼，嘴里没长齐的牙都露了出来，然后大声读出了英文单词，主动抱了一下苏陵。
　　——这个姐姐身上没有奇怪的香味哎，以前那些阿姨身上的味道总是让他感觉到晕。卓司邈心想。

　　卓易倒是有些意外这种初次见面的场合。之前不是没领过家教回来，他找的，他姐找的，都是教育机构的老师们，结果没有哪一个放下姿态来跟司邈对话的，还以这种方式来教学的。
　　卓易看到苏陵已经和卓司邈破冰成功，就关照王妈多看着一点，有任何问题随时给他打电话，然后收拾一番就出去了。

　　——
　　中午做饭的时候，王妈还来问苏陵想吃什么。
　　“苏老师啊，您想吃什么，我这边给您做。”王妈走到苏陵身边，轻轻问道。
　　苏陵受宠若惊，说道：“王阿姨，我都可以的，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食没有忌口。”
　　“好嘞好嘞。您先去跟小少爷忙去吧，好了我叫您。”
　　“谢谢王阿姨。”
　　“太客气了。”
　　王妈看苏陵这么客气懂事的样子，心里有些喜欢上了。
　　之前那些家教老师们，就差把自己当这个家里的半个主人了，不也是一样受雇主的雇佣来工作的嘛，对她总是颐指气使，还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妈先是站在桌子旁，陪卓司邈吃饭。
　　四岁的孩子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只是吃的慢，偶尔也需要人帮助一下。通常王妈都会先看着司邈吃完饭，再去厨房小桌子上简单吃点。
　　苏陵没有过去吃饭，坐在沙发上看自己的书。她知道，这个时候是主人先吃饭，等主人吃完了，才能轮到她吃。
　　“苏老师，苏老师你过来呀。吃饭饭～”卓司邈冲她招了招手。
　　“我们司邈先吃，等我们司邈吃完了，我再跟王妈吃饭。”苏陵抬起头，笑着对卓司邈说道，“那我们司邈要快快吃哦，要吃饱饱。”
　　“那你为什么不一起吃饭呢。”

　　在他的记忆里，之前那些老师都是跟他一起吃饭的，然后王妈在旁边看着。
　　“因为司邈你是小孩子，王妈和我是大人了。小孩子饿得快，所以要先吃，大人饿的慢，所以我们等等吃。”
　　苏陵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解释雇佣关系，她不能让小孩子就形成一种阶级观念，会让小孩子变得跋扈。等他长大了，自然会明白，人与人之间的鸿沟有时候就是难以跨越的。

　　王妈看了一眼苏陵，内心赞许很多。以前那些家教老师都是直接上桌跟司邈一起吃饭，早些时候司邈还问老师，为什么王妈不上桌吃饭，那些老师却说：“王妈是佣人，是你妈妈花钱请的，只有主人才能上桌吃饭。”把王妈气的半死，敢情你不是花钱请的啊，还把自己当主人了，家教老师又怎样，不也跟他一样是干活拿钱的嘛？
　　等司邈吃完了，王妈带他去楼下消消食，然后再把司邈哄去午睡。

　　等司邈睡着了，苏陵才跟着王妈来到厨房。厨房很大，在角落里摆了张小方桌，上面有三菜一汤。苏陵摸了下，有些凉了，然后拿进微波炉里热了下。

　　“苏老师委屈你了，跟我在这吃饭。”王妈有些歉意，这会都快1点了。
　　“王阿姨没事的，早上吃的晚，现在刚饿。而且，两个人吃饭也香点。”苏陵从微波炉里端出西红柿炒鸡蛋，再把小炒肉放进去热一热。
　　“苏老师看着挺小的吧，怎么应聘来这里当老师啦。”王妈打开燃气灶，把汤热一下。
　　“是同学介绍我来的。正好国庆有空，就来赚点生活费。”
　　“小姑娘有志气哎，我姑娘也上大学了，哪像你这样出来赚钱的啊。你在哪个学校啊，读大几啊。”
　　“J大读大一。”苏陵把小炒肉端出来，然后盛了两碗米饭。
　　“J大厉害了哦，我家姑娘就读了个大专，哎。”王妈叹了口气，“苏老师刚刚怎么不上桌吃饭啊？之前小少爷的家教老师都是跟司邈一起吃饭的。”

　　苏陵看了眼王妈，想了想说道：“我虽然是司邈的家教老师，但是我不是主人，也不是客人，我只是他们花钱请来的老师。”
　　王妈看了眼苏陵，瘦瘦的身板，隐藏在宽大的不合身的T-恤里，门口的鞋架上的运动鞋也是破旧的，表面一层一层的裂纹，有的地方都掉皮了，可见确实条件艰苦。

　　小姑娘只能说长得还算有点眉清清秀，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子，脸也小小的，只是带着些婴儿肥，可惜跟瘦弱的身体比起来，倒不显得脸小了。只是这皮肤看着有些黄，没什么血色，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哎——”王妈内心默默叹了口气。

　　“王阿姨，您做的饭真好吃，真的比学校食堂做的好吃太多了。”虽然只是简单的三菜一汤，虽然只是在厨房的一角吃饭，可是这里没有人逼她，没有人打她，别人还会对她客客气气，还会问她想吃什么，他们都很尊重她。
　　这点普普通通的安宁都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她感觉到送进口的米饭带了一丝咸味。
　　“哎，好吃就多吃点，太瘦了。明天我熬个骨头汤吧。”
　　“嗯嗯，谢谢王阿姨。”
　　王妈听着有些带着鼻音的回应，看着小姑娘埋头吃饭，心里了然，于是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不再说什么。
　　——到底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不然哪会18岁就要出来赚生活费呢，好歹也是个拎得清的，不然拎不清，少爷小姐赶起人来可是一点不留情面。

　　晚上5点，苏陵准备走了，跟卓司邈告别，王妈送到门口，想留苏陵在这吃个晚饭走。
　　“谢谢王阿姨，我的工作时间就是到5点的。这个点回学校还不太晚，我们学校下了地铁还得转公交，公交班次少，地铁口都是黑车，不然太晚回学校我等公交的时候害怕。”苏陵婉拒。
　　王妈知道那个地方，大学城都在郊区那地方，地铁还没通到，坐地铁的时候还能经过一片农田。天黑了确实不安全。
　　见此情况，王妈也不再挽留。

　　薄暮中，少女孤单而又坚强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着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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