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晚上，苏陵跟宋康铭说，想趁着暑假最后几天，回Y市一趟。
　　宋康铭玩着苏陵黑发的手一紧。
　　“嘶——”苏陵瞪了他一眼，从宋康铭手中抽回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想回去。”宋康铭黑色的眼眸中满是不解。
　　他记得苏陵是怎么在无意识的时候说不要打她了，春节都不回去宁愿在申市打工的模样。

　　“就一年没回去了，有点想回去了。”她靠近了他，往他怀里钻，这样，他就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了。
　　“待几天？不然周末我陪你回去吧。”宋康铭抚摸着她的背，感受到，她在轻微的颤抖。
　　“不用了，就待个两三天吧，明天就回去。”
　　“嗯，我找人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我坐大巴回去就行了。”申市到Y市没有直达火车，更没有飞机，只有四个小时的大巴车。

　　宋康铭皱了皱眉头，他担心她回去后受伤。
　　“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或者给乔一宁打电话。”
　　“好。”

　　许久。
　　“宋先生，如果我说，我的家庭······”苏陵欲言又止，神色难堪。
　　“你是你，你的家人是你的家人。”
　　“我会对你好的。”宋康铭搂紧了她，在她耳侧轻声承诺道。

　　苏陵眼眸暗了暗，他没有想听她说完。
　　而宋康铭，只是不想让她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去。

　　——
　　第二天一早，宋康铭将苏陵送到长途汽车客运站，看着车站来来往往的人，宋康铭脸色不虞。
　　他没想过长途汽车站是这样的。

　　车站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说着各种各样的乡音，黝黑的脸庞，笨重的行李压弯了他们的脊梁。
　　“跟我回去，我让乔一宁开车送你回Y市。”宋康铭语气坚决。

　　“乔助理是你的特助，送我回去太浪费了。”苏陵拒绝。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先回去吧。”苏陵笑了笑，打开车门下车后向宋康铭挥了挥手，便往马路对面的车站走去。

　　——
　　上一次坐大巴车，是从Y市到申市，这一次，是申市到Y市。
　　一路向北，离家越近，心情越沉重。当看到生活了18年的城市的时候，她绝望的走出车站。

　　她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潮湿气，馊了的剩菜的味道，倒落在地上的酒瓶的味道，还有一股子苏志平身上特有的味道，熏的她想吐。
　　她打开窗散气，很显然，苏志平根本不在家。

　　“小陵你回来了啊。”隔壁奶奶听到动静，跑过来看了看。
　　“奶奶，我回来了。我爸呢？”苏陵反问道。
　　隔壁奶奶一脸嫌弃，说道：“还能去哪儿，跟人去棋牌室推牌九去了。天天都去，又不学好。”

　　隔壁奶奶用着方言数落着苏志平，可是她也只敢在苏陵面前说说，没有人敢去苏志平面前教育他，因为苏志平是个暴脾气，他虽然瘸了腿，但是嘴上功夫了得，小区里的人都避着他。因为他会报复人，让苏志平赔钱，他不赔，就往人家门口一趟，哭闹欺负他一个残疾人。
　　苏陵拧了拧眉头，苏志平真是死性不改，吃喝赌样样全，如果他要是不瘸，怕是还要去嫖吧。
　　“奶奶我知道了。”她送走隔壁奶奶，把家里收拾了一番，做好了饭等苏志平回来。

　　她在苏志平的房间翻找着。
　　当年那件事，确实是苏志平搞的鬼，当然钱进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否则怎么会对她做出那种事，钱进是罪有应得。

　　当年她报警的时候，已经不是事发之后了，她拿着照片去告钱进和苏志平，可是当年她未成年，苏志平是她的唯一监护人，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更何况，苏志平最后反水，拿出了关键性证据，和她一起把钱进弄进去了，而且当年钱进进去的时候，原始的内存卡都被查收了。

　　现在钱进提前出来了，手上还有当年的那些照片。她疯狂的翻找着，不知道这些照片，是不是苏志平这里还有。可是她找了一下午，什么都没有找到，连她的户口本都没有找到。苏志平对她可真的是严防死守。

　　苏志平输了钱一身酒气的回来，发现家里灯亮着，以为遭了贼，正准备悄悄离开。
　　他知道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贼捞不到好处，还是自己的命要紧。

　　苏陵一直等着苏志平回来，听到门外的动静，主动开了门。
　　苏志平一见是苏陵，原本萎缩下去的身体立刻站直了，开口就骂，苏陵就这么站在门口，冷漠的听着他的骂声，早已习惯了。

　　隔壁奶奶听到动静，开了条门缝，嫌恶的看了一眼便将门重重的关上了。
　　苏志平自讨没趣，拄着拐杖进了屋子，桌子上简单的放了两个菜，苏志平原本就在外头喝了酒，回来又去倒了杯酒，满屋子都是劣质白酒的味道。

　　“你居然回来了，稀客。”苏志平嘲讽道。
　　“这里好歹也是我的家。”
　　“你的家？哈哈哈，你这个讨债鬼，你就是我的讨债鬼！”苏志平骂骂咧咧的。
　　苏陵转过头去，背对着苏志平，似乎这样就能听不见他的骂声。

　　她想了想，还是问道：“你知道钱进已经出来了吗？”
　　苏志平端酒的手一顿，酒撒了一桌子，他心虚的看了眼苏陵，然后说道：“不知道。”
　　然后又补充道：“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我没有那么大本事。”似乎在掩饰什么。

　　苏陵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眼睛通红，她冲到饭桌前，猛的一拍桌子：“你真的不知道吗？当年钱进手上的照片都被警察搜走了，怎么他一出来就有照片了？还有，你怎么会有钱去赌的，推牌九输起来都是几千几千的，甚至上万的，你哪来那么多钱！”
　　说到最后，成了嘶吼。

　　苏志平被苏陵这么一吼，手上的酒杯没有拿稳，摔到地上支离破碎，他猛的起身，就给了苏陵重重的一巴掌，苏陵的脸瞬间肿起来，耳朵嗡嗡作响。
　　“谁给你的胆子敢跟你老子这么说话？老子赌钱输赢关你屁事，你只管拿钱就行。”他倾斜着身子站立，指着苏陵恶狠狠的说道。
　　“至于钱进，当初是你报警的，跟我没关系。”
　　说完也不管酒了，拄着拐杖就出门了。
　　苏陵捂着脸，坐在地上低声啜泣，这就是她的“好”父亲，设计陷害她，贪生怕死，为了金钱六亲不认。

　　晚上，宋康铭给她打了电话，她挂掉后，给他发了信息报平安。
　　宋康铭看着那条信息，心里一阵紧张，他继续给她打了电话，响了许久终于接通。

　　“喂——”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来。
　　“怎么回事？”宋康铭的声音带着点颤抖，还有无尽的温柔。
　　“没事，就是困了，睡得早。”苏陵将头埋进被子里，闷声说道。
　　“那就好，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嗯。”

　　无尽的沉默。
　　“什么时候回来。”宋康铭率先发问。
　　“过两天吧。”苏陵想了想，继续说道，“周六回。”
　　“嗯，给我个地址。”
　　“宋先生。”
　　“嗯？”
　　“晚安——”
　　“晚安。”
　　宋康铭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虽然她说没事，但是他感觉到，她哭了。

　　第二天，苏陵给钱进打了电话，钱进根本不接，发短信也不回，她完全不知道钱进到底要做什么，一整天都在焦虑和恐惧中度过。
　　到了第三天，钱进才主动找了苏陵。

　　“我的宝贝干女儿，找干爹有什么事吗？干爹很忙。”
　　听着电话那头令人呕吐的声音，苏陵强忍着不适回复道：“你不是要叙旧吗？我回来了。”
　　“哎呦，看来我的宝贝干女儿是迫不及待的要见到我呢，那就帝景见。”
　　苏陵收拾了一番，拦了车就去了帝景。

　　帝景是Y市新开的夜总会，想不到钱进当年进去后，公司不是他的了，钱还是他的，出来后还能有钱在Y市开个销金窟。
　　白天夜总会没有营业，门口零散的停了几辆豪车。

　　她跟服务员说明了来意，服务员多看了她两眼，便带她去了钱进的办公室，并且贴心的关上了门。
　　她望着背对着门口的真皮座椅，上头露出了几根头发，很明显，有人坐着。

　　她颤抖着上前，冷漠的说道：“你找我想说什么。”
　　真皮座椅转了一百八十度，已经54岁的钱进深陷在座椅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坐了四年牢，钱进比过去苍老了很多，也瘦削很多，但是，脸上的狠戾也多了几分。
　　“这不是我的宝贝干女儿吗？几年不见，长得漂亮了。”钱进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也不点上，将打火机往苏陵的方向滑过来，就这么看着她。
　　苏陵冷漠的看着钱进，不动。

　　钱进轻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甩在桌上。
　　苏陵瞥了一眼，随即眉头紧皱，然后颤抖着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绝望的给钱进点火。
　　她看着他这副无赖阴狠的模样，多希望手边有一桶汽油，两个人同归与尽好了，不，再把苏志平拉过来，一起下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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