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苏陵一滞，随即浑身发冷，抓住筷子的手都开始有些颤抖，直到筷子上的菜掉在桌子上才清醒过来，脸色变得苍白而冷淡。
　　“没什么，跟别人一样好好读书。”苏陵的声音冷淡而无力。

　　宋康铭看到她此刻的失态，以及她不愿多说的样子，不再逼问。每个人心底都有难以启齿的过去，如果她想说，她肯定会说的。
　　“那你呢？你的过去？”苏陵抬起头，眼神清冷。她不是不记得他的失态，还有那首永远排在第一位的车载音乐。

　　“。。。”
　　宋康铭看到她这样的神态，一时语塞。她就像只刺猬，受到了攻击，一定要竖起浑身的刺来，攻击回去。

　　“你看，你也不愿意说对不对？”
　　“过去有什么好问的呢？我们生活的是当下，憧憬的是未来，过去就只是过去，你改变不了。”苏陵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仿佛一台没有生命的机器，说着这样毫无感情的话语。

　　宋康铭并不是不愿意说，而是，在他过去27年的人生里，没有人敢这么反问甚至质问，他只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回应罢了。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冷，苏陵默默吃完便放下碗筷去了沙发静坐，随意拨弄着遥控器。
　　宋康铭看出来了，过去是她的逆鳞。
　　其实，过去也是他的逆鳞，每一次，别人说到那个名字，总会在他的心里泛起涟漪，他总会愤怒而冰冷的打断别人，似乎打断了，那段时光就不存在一样。还有别人说起19年前的那件事，也总是会让他想到自己的怯懦与无助。

　　苏陵调了很多台，没有停下，其实她的心里很乱，根本无意电视中播放的节目，只是，她需要表现出她很忙碌。

　　——过去就是过去，不管怎么掩饰，都是存在的，更何况，苏志平还在，那些事情不会抹去。宋康铭会在意她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吗？即使宋康铭不在意，他的家人呢？有钱人不都是在乎门当户对吗？她的出身，配不上。

　　苏陵心里有些凌乱，关了电视便去了自己的卧室，轻轻关上门。
　　宋康铭推门进来的时候，屋内昏暗，借着过道微弱的光线，只看到床上有一坨微微的凸起。
　　他没有开灯，轻轻走过去站在床头，看她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去。可是宋康铭就直觉，她没有睡。

　　“你说的对，过去就是过去了，我们要往前看。以后你有我。”说着，用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脑门，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苏陵睁开眼，一滴眼泪滑过脸颊，在枕头上晕染开来。
　　——宋康铭，不要对我太好，不然我可是会赖上你的？

　　——
　　初四下午，苏陵独自一人回了宿舍，本来宋康铭说要送她，结果因为宋宅有事不得不回去。
　　“我给你叫辆车吧。”宋康铭接到家里的电话时，有些歉意的看了眼苏陵，原本是想让司机过来送一下，可是，苏陵并不想公开两个人的关系，叫了司机，保不齐会让家里的人知道。
　　“没事，我地铁回去就好了。”苏陵婉拒，虽然宋康铭可以给她优渥的生活，但终究充满了童话感，就像绚烂的泡沫，终会破碎。

　　苏陵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走在学校，除了宋康铭给她买的衣服，还有那一大堆零食。原来他不吃零食的，最后都进了她的肚子。
　　忽然手上一轻，苏陵转头，看到李天站在他身旁，外套松松垮垮的披着，脸上还带着微微汗意。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刚打完篮球，就看你拎了好多东西，这是去哪里了。”李天接过她手中的袋子，往女生宿舍走去。
　　苏陵跟上，冷声说道：“刚从亲戚家回来。”

　　李天转头看了眼微微低头走路的女生，嘴角似乎扬起一丝嘲弄。亲戚？
　　“你给我吧，我自己拎回宿舍。”苏陵想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物品，只见李天身体灵活一转避过，继续牢牢拿着她的东西。
　　“没事，我也要回宿舍去，顺带给你送到你们楼下，我还要感谢你呢。”
　　苏陵疑惑抬头：“感谢什么？”
　　“没什么，只是你之前的话警醒了我，我去年的考试成绩不错，有望拿奖学金。”
　　“那是你自己学习认真，跟我没关系的。”苏陵直觉他话里有话，只是实在猜不出，内心抗拒着与他的过多交集。
　　“嗯，苏同学，如果我大二还能拿到企业奖学金，我能追求你吗？”李天停下脚步，盯着苏陵说道。
　　“嗯？”
　　“如果你能拿到企业奖学金，我祝福你，可是，这不是筹码。”苏陵似有不悦，冷冷的说道。
　　“而且，我清楚的说过，我暂时不想恋爱。”暂时不想跟你谈恋爱。

　　李天看着苏陵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想到除夕那天晚上的看到的，内心的嘲讽不断放大，似乎有什么情绪要爆发出来，但是又忍住了。
　　“我忽然想到我书包落在球场了，我要回去拿，就不送你了。”李天将东西推到苏陵怀里，头也不回的走了，带起一股冷风。
　　苏陵见他这样突然变冷的样子，只当他是又被拒绝的愤怒，没有多想。

　　到了宿舍，苏陵给宋康铭发了信息报了平安。然后动不动就翻看着手机，看看宋康铭给他回了什么。每一次点开屏幕都是空白的消息提醒，原本的欣喜都变成了失落。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人发信息报告琐事，以前，不会有这样的听众，能关心她的琐事，而她，也不会主动告知。她一直这样，茕茕孑立。
　　坐在狭小但静谧的宿舍，她有点怀念这两天在宋康铭公寓的日子，有人气，有烟火气，有对话，有生机。

　　宋康铭是晚上10点才看到她的信息的，整整过去了6个小时。过年期间的信息太多，早已将她的信息淹没，本来已经打好了字，还是删除了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休息了吗？”宋康铭略带歉意的声音传来。
　　“还没有。”
　　“奶奶下午身体不适去了医院，一直到现在才得空。”宋康铭揉了揉眼穴，似乎有些疲惫。
　　“我没事的，你奶奶···身体没事吧？”苏陵小心翼翼的说道。
　　“老毛病了，爷爷比较担心。”
　　苏陵轻笑：“你爷爷奶奶感情真好。”
　　“是吧，历尽千帆后是携手相伴一生。”他们经历过苦难、经历过打压、经历过多年分别、再之后，才是安稳的晚年。
　　“苏苏，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想带你回去看看。”宋康铭看着窗外楼下昏黄的路灯，在这冰冷的冬日，往他的内心注入了一股暖流。于是，亲切的叫了她一声“苏苏”。

　　苏陵一愣，她长这么大，从没有人这么温柔的叫过她。心里一酸，差点就要沦陷答应了。但是，理智还是告诉她，再等等。等她告诉他，她的过去。
　　“再等等吧，我还小。还不知道怎么面对长辈。”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好吧，尊重你的意见。”
　　“宋先生——”
　　“嗯？”
　　“没事。早点休息。”如果我们也能携手一生，该多好。

　　——
　　开学后，舍友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沈恬甜回来的时候，单独拉了苏陵去食堂吃饭。

　　“苏陵，你跟宋哥哥····？”沈恬甜探究得看了她一眼。
　　苏陵脸色微红，低下头喝了口汤，才淡淡说道：“嗯，就是你想的那样吧。”
　　“哎～就知道是这样。”沈恬甜抚额。早就看出来宋康铭那个大灰狼图谋不轨了。她再看了眼对面的苏陵，一副乖巧清冷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宋哥哥的对手。

　　“嗯？哪样？”
　　“没事。不过，你跟宋哥哥年龄差的有点大，你不在乎吗？”沈恬甜问道。
　　“还好吧，可能我也是比较成熟的，宋先生也没在意。”苏陵回答。

　　“是吗？”如果，那个人也不嫌弃自己小，不拿自己当妹妹就好了。沈恬甜有些苦恼的想到了某人。
　　“你说，相差8岁真的可以在一起吗？”沈恬甜又问。

　　“可以的吧，爱情应该不分年龄吧。”苏陵扒拉着碗里的饭，漫不经心的回复道。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盯着她看，似乎想要看出来什么。
　　沈恬甜也发现了她的异样，随即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对宋哥哥没兴趣，不然，哪会帮你。”
　　苏陵一想，以她和宋康铭的关系，如果她真想做什么，确实轮不到她了。但是，沈恬甜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她探究的看了她一眼，只见沈恬甜托着脑袋，满脸愁容的拨弄着餐盘中的青菜。苏陵没有追问，少女的心思，终是难猜的。

　　“对了，宋哥哥跟我说，让我以后周五晚上回市区的时候捎上你。”
　　两个人这会正在校园散步，听到这话，苏陵一愣，她以为宋康铭之前只是说着玩的。
　　“哎，宋哥哥对你真好，之后跟她俩就说你周末都去我家住了。”沈恬甜抱着苏陵的胳膊，半开玩笑的说。
　　苏陵心里一阵感动，他当时说让司机过来接送，可到底还是考虑了她的身份，让她跟恬甜来回是最好的了。

　　——

　　晚上苏陵躺下的时候，给宋康铭发了信息。

　　宋康铭正在书房处理事情，看到“黄豆芽”发来的信息，原本冷漠的脸上有了一丝温暖。
　　——嗯，恬甜都知道的。跟她回来也方便，也不会惹人怀疑。
　　——可是我还没有答应要过来呀～
　　——嗯？那你是要我去亲自接你吗？
　　——大可不必TAT
　　宋康铭看着信息后面的那三个英文字母，一头雾水。

　　——你周末从郊区到要公交换地铁，还得走路，一来一回要四个小时，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原来他都知道的，以前他们都说，你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要好好努力，可是，从没有人跟她说，不想她那么辛苦。
　　从没有被关爱过的人啊，总是容易陷进别人的温柔里。纵使再理智，再抗拒，却还是像长久活在阴暗潮湿里的人，努力朝着温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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