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可欲

　　眼看着林舒凌日渐消沉，顾洛意却始终杳无音信。

　　找不到顾洛意，林舒凌就毫不避讳地在媒体面前用最直观的方式表达她对顾洛意的想念——不断地穿顾洛意穿过的衣服出席各种活动。媒体们甚至摆出了此前顾洛意穿这些衣服的照片，以此来炒作两个人的感情纠葛。

　　林舒凌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顾洛意，她有多思念她。可却依然没有得到和顾洛意相关的任何消息，林舒凌就越来越颓唐。她有时会想，还不如就在雷晨身边呢，即使自己不能见到她，也至少知道她在哪里。总好过现在，连她在哪里自己都不知道了。甚至，连这个人还在不在，她都不知道……

　　一起念“顾洛意生死未卜”，林舒凌的难过再上一个等级。

　　杨玉有意帮林舒凌推掉了好几份工作，可免不了还有一些不得不做的工作。林舒凌最初还强撑着打起些精神，可几个活动下来，却愈加心不在焉了。

　　很多时候，你能看到她就站在那里或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你感觉又好像看到的不是她。她的灵魂像是飘走了，但是却没有飘到某个具体的地方，只是在看不到的上空游荡。连同她的眼神也游荡在上空。在她周身的一圈空气中，每个分子都向外释放着阴郁的信号。即使有人真的想关心一下，也被这阴郁的瘴气拒之门外。

　　接受采访时，有些媒体会问到新专辑的事情，毕竟已经有两年没有发新歌了。音乐市场对她的期望太大，平静了这么久，总要有个人再掀起一阵“风浪”，让这片海重新获得些狂放的生机。然而，每次面对新专辑的问题，林舒凌的回答，只是摇摇头。连最有希望掀起热浪的人都没了热情，还有谁能让音乐变得再耳目一新呢？

　　实在是状态太差，差到连勉强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林舒凌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在机场候机，或是在演出后台。渐渐地，不是大家想关心而不得了，而是大家变得不敢靠近。因为你发现，坐在一角的林舒凌，会下意识地呈现出一些蜷缩的姿势。她在躲，她在躲的不是人们的热情，她在躲的是人们的注意。

　　杨玉没有勉强林舒凌继续工作，几乎停掉了所有的通告，实在推不掉的，就轻声细语地跟林舒凌商量一下。她温柔地令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的声音轻到了连呼吸都觉得重，很怕自己不小心的高声吓到林舒凌。

　　杨玉：“妹妹，下周的公益活动，还是去露露脸吧。”

　　林舒凌也没有说话，依然是涣散的眼神和飘忽的神情。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杨玉心里早有预料。

　　杨玉：“妹子，你这样下去，会抑郁的，会生病的。”

　　林舒凌：“抑郁，那就一起好了。”

　　杨玉：“下周的活动，是最后一个，接下来没有其他活动了，可以好好休息一阵。”

　　林舒凌：“玉姐……”

　　杨玉：“我保证，主要是，下周的活动有一个小型的歌迷签名会，大家太想见你了。”

　　林舒凌：“好。”

　　杨玉的指尖轻轻抚了下林舒凌的手臂，便留她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了。

　　林舒凌答应了，但是杨玉并没有很开心。她答应还是不答应，都很麻烦。不答应，没办法和主办方交待，赔钱是小，名誉损失是大。答应，就依照林舒凌现在这三魂丢了两魂半的样子，想要完完全全撑下全场也是艰难。

　　一切如杨玉所想一般，林舒凌整场活动下来，像个，盲人。她只是机械地跟着指示做着动作，说着话。很多家媒体最近这段时间已经开始报道林舒凌状态不佳了，工作室只好对外宣称林舒凌工作劳累导致状态欠佳，接下来会留一些时间休整。然后就有媒体开始报道林舒凌计划退出歌坛。说得好像林舒凌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了一样。媒体胡编乱造的秉性，真的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人。这一波“退出歌坛”的报道引发了全网热议。有的媒体还在报道中说，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唱跳了大半辈子了，也到时间了。

　　不知道这是不是林舒凌能够引起的最后一波话题了。就当作是吧。林舒凌到底是没逃过情感的魔咒，就算50岁，从现在开始沉寂的话，想要再翻红，基本上无望了。余下的热度，恐怕只能靠回忆维持了。眼看着塔顶端这颗璀璨了30多年的明珠即将陨灭，杨玉心里更多的是心疼。合作了这么多年，彼此的亲密无间，早就超越了工作搭档的关系。她还记得当初那个14岁的小女孩，跟着一群大人后面显得格外单薄和不安。而那时的自己，也刚刚入这一行，也还在摸索着这一行的门道。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虽然50岁的林舒凌看起来依然像30多岁的样子，但事实就是事实，晚生后辈能人层出不穷，用不上几年，大家就会把这位引领音乐潮流的人遗忘。若是真的有人偶然提及，就会像是我们从历史书上学习近代史一样，的确真实，但也的确够远。

　　本来想着，这场活动平安无事下来，一切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可最后还是出了问题。活动结束的当晚，就有媒体报道：“林舒凌状态不佳根本不是工作劳累，实为思念成疾。”随之而来的就是微博大V们的疯狂转载和添油加醋，一个晚上的时间，#林舒凌思念成疾#的话题直接冲到了热榜前三。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不过首先爆出消息的家媒体嗅觉更为灵敏。当日活动最后的一个环节是一个小型的歌迷签名会。要不是这个环节，可能这次的活动还真的就能推掉的。

　　签名会的歌迷人数控制的很得当，因此，主办方希望林舒凌签名的时候，能写下每位歌迷的名字。面对面看着自己的偶像亲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签上名，给自己一个笃定的眼神，再把签名送给自己。这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是多么难得的亲密接触。

　　可是林舒凌忘记了。她忘记了要写粉丝名字这件事，只是闷头接过递上前的东西，然后机械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找到杨玉说明情况。杨玉移到林舒凌旁边，在她耳边小声提醒了一下。林舒凌点点头，对着正对面的歌迷轻声说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骆宏”。

　　“骆宏。”林舒凌重复了一句，然后不假思索地提笔写下了一个“洛”字，突然有问道：“哪个宏？”

　　歌迷说是宏大的宏，思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姓骆。”

　　林舒凌看着粉丝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写了错字。再低头看着自己写下的那个明晃晃的“洛”，像是一个被昭告了天下的大秘密，林舒凌眼睛瞬间就模糊了。她抬手想要划掉那个“洛”字，却觉得这个字自己写得这样好看，怎么忍心划掉呢。她在旁边补了粉丝的名字，抬头还给粉丝的时候，一滴眼泪掉在了自己的签名上。

　　从“退出歌坛”到“思念成疾”，网络风向转变之快让人难以想象。不过，杨玉什么善后工作都没做，她甚至有点希望热度再高一点，因为对于寻找顾洛意这件事，她也确实帮不上林舒凌的忙。要是谁真能通过网络找到顾洛意，至少能让林舒凌有个奔头，总比这样萧条着苦熬着硬撑着沉默着好，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第一把柴，竟然是林舒凌自己添的。因为林舒凌本人微博亲自转载了那篇报道——林舒凌状态不佳根本不是工作劳累，实为思念成疾。

　　杨玉看到林舒凌的转载，心里咯噔一下。完蛋了，舒凌这是玩火自焚了。她是要豁出去，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这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本来外界对她们的猜测就比比皆是，这回可倒好。林舒凌这一举动，就是个章，就是整个事件的最后一个盖章行为。“啪”的一下，盖棺定论，毫无悬念了。

　　网络上那一波又一波的热度，就像是巨星陨落前的回光返照。这回，杨玉不能再任其发展了，可也为时已晚了。工作室的公关力度再大，也大不过网民如潮水般袭来的议论和离奇的推理，还有那些煞有介事的推测，又是微表情分析又是下意识动作分析。好像突然间每个人都变成了福尔摩斯，拿着放大镜去寻找一切可以证明两人亲密关系的蛛丝马迹。

　　就在大众沉浸在推理的乐趣中时，林舒凌开始变本加厉的自毁声誉——每天早上七点，雷打不动的一条微博，内容极简，只有一句：“你在哪？”。这些消息她不仅仅发在微博上，同时也私信发给顾洛意的微博小号。可惜根据微博后台提示，这个账号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在线过了，而上一条动态还是顾洛意给林舒凌微博点赞。

　　就这么一连两个月，单微博共计掉粉8百万，商务资源解除三分之二，其他隐藏在后面的影响更是深不见底。早知道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告别娱乐圈，还真不如在一开始就以工作疲累为理由退出歌坛了。杨玉无奈地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耳边是从来没有过的寂静。

　　人到了国外，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顾洛意和金秀娜的感情陡然回升。金秀娜总觉得顾洛意现在的开心，不是真正的开心，就不断地想办法逗她笑。

　　金秀娜带着顾洛意来到海边。阳光温和清风习习金秀娜躺在顾洛意的腿上，一边聊天一边看手机。

　　“Am I your ex？”金秀娜放下手机，撅着嘴问道。

　　顾洛意：“What do you wanna say？”

　　金秀娜：“I heard a pretty funny comment about you and me. It said you always go back to me when you broke up with the others.”

　　顾洛意知道金秀娜说的是在国内有媒体说顾洛意“一分手就找前任”。

　　金秀娜继续说：“That is so unfair! How can I be your ex when I never be your present one!”

　　顾洛意：“You take it so serious honey.”

　　金秀娜：“So you don’t wanna me be your present？”

　　顾洛意：“Honey, please please stop asking me the questions I have no answers.”

　　金秀娜从顾洛意腿上起来，搂搂抱抱着顾洛意好一会。顾洛意任由金秀娜蹭来蹭去，一直都是淡淡地笑着。金秀娜吻了一下顾洛意的脸，见顾洛意还是没反应，就假装“不小心”吻了她的唇。金秀娜吻着顾洛意，并没有马上放开，也没有再进一步。

　　除了林舒凌，这是她最熟悉的一双唇了。在当年拍戏的时候，是这双唇给了她很多鼓励和温暖，如今，再次碰上，像是时间倒流回了那段时光，却又比当初更激动。金秀娜看顾洛意虽然没有动作，但是有犹豫，心里也是酸酸甜甜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怎么说。她离开顾洛意的唇，转过来牵着她的手，拉起顾洛意在海边走。

　　晚上顾洛意坐在床边睡不着。虽然没有开灯，屋子里也并不全黑。不过，她却似乎陷入了一卷黑色的旋涡中，她知道自己被旋涡卷着，但是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要不要把手举过头顶，还是就随着这股漩涡，任凭它把自己带到任何一个地方。

　　顾洛意走到窗边，双手捋着肩膀，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不停地吸着嘴角，似乎要把金秀娜留下的痕迹全都吸光。她呼出的热气灼烧着她的人中，也许是喝酒喝多了，她感觉自己好像要发烧了一样。

　　屋外隐隐传来一丝丝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顾洛意转过头紧张地吸了口气，屏在胸口。声音到房间门口停了下来，几分钟都没再响起。顾洛意悄声走到门口，压下把手，开门看到金秀娜正举着手做敲门的姿势。只愣了一秒钟，顾洛意和金秀娜就拥抱在一起，相拥的激动牵引着她们来到床边。在拥抱热吻的摩擦中，睡衣的带子逐渐松了下来。金秀娜摸着顾洛意的锁骨，她的指尖微微地颤抖。顾洛意抓着金秀娜的手，安慰道：“It\'s OK.”说着，轻轻勾开金秀娜半遮在身上的睡衣，把手放到了她的腰上，指腹摩挲着细嫩的肌肤。

　　手掌缓缓向下移动，这时，金秀娜出于本能，紧张羞涩地抓住了顾洛意的手。突然的打断像是一声鸣笛，顾洛意瞬间清醒过来，她看着金秀娜，脑中浮现出林舒凌的样子。林舒凌太强大了，即使分开了两年多，顾洛意也还是会觉得，和别人发生关系是对她的一种背叛。

　　顾洛意收回了手，坐了起来。金秀娜看到顾洛意眼里的热情逐渐消失，也跟着坐了起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样的英语在脑中到底还是存货太少。

　　金秀娜：“I... I don\'t ...”

　　顾洛意：“I\'m sorry.”

　　金秀娜：“Don\'t! Hey, look at me, I didn\'t reject you. I just... it\'s my first time with a girl, I don\'t know how to be good enough to make you feel good.”

　　“Honey, ”顾洛意看着金秀娜一脸的懊悔，恢复了该有的冷静，微笑着牵住金秀娜的手，温柔地说，“I know, I know. I know all you said.”

　　金秀娜：“I\'m sorry, could we？”

　　顾洛意：“Don\'t say sorry…”

　　金秀娜：“Let\'s go on. I promise I won\'t do anything wrong...”

　　顾洛意：“No, no, listen to me...”

　　金秀娜：“You listen to me. I am really sorry. I don\'t mean it. I just feel nervous a little...”

　　顾洛意：“Hey, relax. You don\'t have to say sorry. It is not your fault. it\'s my fault. You must believe me and forgive me. It is my fault really. I stopped it not because what you did. I stopped it because I realize if I do it with you, I will lose you forever, but I don\'t wanna lose you. You are so important to me. I should be responsible for you, for us. ”

　　金秀娜：“You won\'t lose me...”

　　顾洛意：“I will, and you will lose me, too. Do you want to lose me？ It is so unworthy for just one night, and giving up the rest of our lives. I want you are always on my side. I want every time you think of me, you can give me a call, and we could chat from the midnight to the morning. I want when you come to China or I come to Korea, we can be the first person for each other to visit. I want we can keep our closeness. But if we do it, things will be different. If we don’t get together, there is only embarrassment left between us. Those good memories about us will be faded away and all we can remember is that night. And we can\'t be friends anymore. So, one night for the rest of our lives, it\'s a so damn good deal, don’t you think so”

　　“……you, you always have things to say.” 金秀娜语言中还略带着遗憾和嗔怪，但更多的是一种理解和释然。她懂得，两个人在一起的可能性真的是太小，而且顾洛意说得很对，她们会为这一晚付出惨重的代价。不知道她听没听过中国有句老话叫，有缘无份。

　　顾洛意：“Don\'t you want it？Don\'t you want what I said？”

　　金秀娜：“I, I want it, sure I want it. I want both, but if I can only choose one, I will choose more than one night.”

　　顾洛意：“It is so hard，so hard to say no to you, but I have to. And I know you are the same with me.”

　　金秀娜：“Are you still in love with that Lin？”

　　顾洛意：“I don’t know.”

　　金秀娜：“Have you seen her before you came to here？”

　　顾洛意：“No，I haven’t seen her for like almost half a year I guess……”

　　金秀娜：“Do you miss her？”

　　“I don’t know.”顾洛意安静下来。林舒凌……她们还会再见面吗？也许会，也许再次见到林舒凌的时候，她已经是“某太太”了。

　　沉默了一会，金秀娜道：“So what are we gonna do tonight”

　　顾洛意：“Sleep. Just sleep. Speaking makes me feel tired.”

　　金秀娜：“What am I gonna do”

　　顾洛意：“You can stay and sleep with me or you can go to your room. But I want you to stay here, would you”

　　金秀娜：“OK, I\'ll, if you insist.”

　　顾洛意：“I insist.”

　　金秀娜：“Then I’ll stay.”

　　顾洛意和金秀娜合好衣襟，并排躺下。房间安静下来，顾洛意开口想要说点什么，一抬头，磕到了金秀娜的下巴，疼得金秀娜龇牙咧嘴。顾洛意反而笑得很放肆，一边笑还一边说：“That is why we can\'t do it. You are so much taller than me. ”

　　金秀娜看着顾洛意的笑，这才是她发自内心的笑。虽然没能如她想象那般的亲密，但是，因为自己，顾洛意能够开怀地笑出来，金秀娜也不由得开心笑了起来，笑中还带着另一种满足，那种满足，来源于她在顾洛意生命中“尊贵”且独一无二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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