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可欲

　　顾洛意收到一摞打印好的剧本和一张打印出来的字条，全部来自林舒凌。

　　字条里，林舒凌告诉顾洛意，这是她最后一次帮她选剧本。她也是只收到了纸质版，因此将纸质版全部寄给了她。

　　顾洛意简单翻看了一下，就发现了好几处有爆破的场面。林舒凌以前给自己选剧本，碰到稍微带一点危险的桥段都要标出来和顾洛意讨论。没想到，这次，危险性这么高的剧本林舒凌竟然也接了。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什么剧本都无所谓，更何况自己的经纪约还在林舒凌工作室呢。

　　顾洛意几乎足不出户，呆在家里要么发呆，要么研读剧本。倩倩提议，每隔三天到她家陪她一天。顾洛意没说话，倩倩就当她是默认了。

　　与顾洛意足不出户相比，林舒凌在海外彻底释放，来回奔走，一刻都不想停。她要把整个欧洲重游了个遍，有些地方甚至去过四五趟。她不想休息，就想在路上奔波，让匆忙完全覆盖住时间的间隙。

　　又隔了三天，倩倩再次按时来到顾洛意家里，但是这次，倩倩不是自己来的。

　　倩倩走到顾洛意身边，对着伏案认真创作的顾洛意说：“洛姐，我有点事想要和你说一下。”

　　顾洛意头也没抬地道：“说。”

　　倩倩：“让可可跟你说吧，我把她带来了。”

　　顾洛意放下笔，转身看到站在门口的叶可，勉强招呼道：“可儿进来坐。”

　　叶可坐下，顾洛意让倩倩去到了杯水。倩倩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水。给顾洛意的，用的是那个叶可之前送给顾洛意的杯子。

　　顾洛意：“怎么了？工作最近还好吗？”

　　倩倩听到谈话开始，急急忙忙跑过去，把水杯放在叶可面前，挨着顾洛意坐下。

　　叶可：“还可以。”

　　顾洛意：“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可深呼吸了一口，道：“顾老师，那我就直说了。我有一个好朋友在一家报社工作。她的一个同事，一直负责周灿的宣发工作。前段时间，邱梓欣买了很多通稿黑周灿。因为周灿抢了她三个国际品牌代言，和一部剧，还跟媒体爆了很多她以往的黑料。我朋友听说，周灿方找了她的同事，让她准备好组稿，揭发邱梓欣名下公司财务造假问题，尤其是涉及到税务的。据说周灿掌握了很多证据，打算向税务部门检举。但就是不确定她什么时候提交这些材料。林舒凌老师现在还在国外没回来，前天我听到我们部门的孔姐说，邱梓欣想要卖掉她在立飞传媒的股份，理由是她名下的其他公司经营不善，她没有那么多现金流填那些窟窿。林舒凌老师说她可以先把邱梓欣的股份买下，毕竟是两人合开的公司，也不用找外人进来。等到邱梓欣经济压力没那么大，她可以再买回去。但是昨天我偷偷地审核了一下立飞近三年的财务状况，发现立飞也在逃税，而且数额已经超过五千万了，相当于一年将近两千万。从立飞成立到现在快十年了，很有可能偷税金额超过一个亿甚至更多。一旦林舒凌老师买下邱梓欣的股份，企业法人也会变更成林老师。要是在周灿的检举材料里面包含立飞传媒的税务问题，很有可能在法人变更完成后，林老师替邱梓欣背了这个锅。邱梓欣我得罪不起，在林老师面前我又说不上话，也不一定被相信。我是受您举荐才有机会进立飞的。我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告诉您，希望您可以对这件事评估一下，尽快从立飞撤出来，尽量也想想办法别让林老师遭受牵连。”

　　顾洛意：“她一直都不知道公司的财务状况吗？”

　　叶可：“林舒凌老师吗？”

　　顾洛意：“嗯。”

　　叶可：“应该是不知道。林舒凌老师一直都是只持股不经营。一切都是邱梓欣在管，毕竟邱梓欣才是立飞传媒的最大股东。”

　　顾洛意：“你能拿到那些财务报表吗？”

　　“有，”叶可将一个U盘交给顾洛意，“但对不起顾老师，只有近三年的。我偷看报表的事情已经被孔姐发现了。今天孔姐发消息给我告诉我不用去上班了，我被开除了。”

　　顾洛意：“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你确定她没有参与其中？”

　　叶可：“我……我……我不喜欢邱梓欣。”

　　顾洛意：“为什么？”

　　叶可抿着嘴，顾洛意盯着她，隔了好一会叶可道：“我大二那年暑假留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打工，我爸开车带着我妈和我8岁的小弟弟从老家过来看我。在一个急转弯路口和一辆装着钢筋的翻斗车相撞，钢筋掉下来把我家的车砸了。我爸妈为了保护我弟弟，在车祸中去世了。我弟弟也，失去了一条腿。法院判货车司机全责。但是后来货车司机的家属说，司机是因为要躲一辆迎面冲过来的豪车，才没有注意到我家的车。当时的行车记录仪有记录，但是最终断定豪车属于正常驾驶，不存在超速，所以没有被判罚。我问货车司机家属要了豪车的车牌号，给到我们学校法律专业的同学，让他帮我想办法查一下车主。我同学家里还是有一些背景的，很快就查到了车主就是邱梓欣，而且当天就是邱梓欣本人驾驶那辆车的。我没有证据证明邱梓欣超速，但是我不相信邱梓欣属于正常驾驶，她如果不超速，货车司机也许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

　　顾洛意：“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叶可：“现在在姑妈家，弟弟很懂事，学习很用功，今年已经初二了。当时虽然才8岁，但是他什么都懂了。他眼看着爸妈在他眼前……”

　　叶可说不下去了，一动不动地坐着，不做声地哭。

　　顾洛意：“如果家里有什么需求，就尽管跟我说。如果不好意思，就跟倩倩说。”

　　叶可：“我就是想让邱梓欣付出代价。”

　　顾洛意：“她是该付出代价。这件事交给我吧。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

　　叶可：“顾老师，如果您可以，请不要放过她。”

　　“我知道，我理解。” 顾洛意让倩倩带着叶可去吃些东西。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她要确定邱梓欣要被举报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想来想去，她想到了彭珊珊。顾洛意给彭珊珊打了电话，让她帮自己调查这件事，价格随便开。彭珊珊终于有机会可以帮顾洛意了，多余的话都没说，非常坚决地保证一定查得水落石出。

　　等到倩倩回来，看到顾洛意站在客厅的窗前背对着自己，她的背影显得那么凄凉。

　　“洛姐，我回来了。”

　　顾洛意转身问倩倩：“她的事，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倩倩：“对不起洛姐。”

　　顾洛意：“所以她进立飞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的对不对？”

　　倩倩：“洛姐，对不起。”

　　顾洛意点点头，没再说话。

　　一整晚，顾洛意的脑袋里全是叶可讲述的事情，那些事情好像就发生在自己眼前一样。想着想着，从邱梓欣的豪车就想到了邱梓欣和林舒凌在车里的视频，邱梓欣抱林舒凌上楼的视频，还有邱梓欣给自己发的照片，然后是林舒凌，她否认与自己的关系，不断向邱梓欣示好，当众亲吻。顾洛意满觉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擦，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流了好多泪。

　　倩倩在没有获得顾洛意准许的情况下，擅自留在了顾洛意家里。更可笑的是，顾洛意竟然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倩倩没有走的。不过，顾洛意并没有责怪倩倩，她根本就没有精力。

　　倩倩：“洛姐，舒凌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啊？”

　　顾洛意：“不知道。”

　　倩倩：“应该把这个情况跟她明明白白地说了。让她不要冒险。”

　　顾洛意：“以她对邱梓欣现在的态度，她是不会相信的。可能还会觉得我们是在污蔑邱梓欣呢。邱梓欣现在就是她心尖上的人，即使她知道她在犯傻在冒险，她也会心甘情愿的。这个女人就是这么傻，我太了解她了。”

　　倩倩：“管她相不相信，就告诉她，反正她有钱，出了事就自己补呗。”

　　顾洛意：“她都不相信，怎么可能有行动。万一真事发了，那就不是补款那么简单了。”

　　倩倩：“那，那，如果真的像叶可说的那样，舒凌姐会不会被抓起来呀？”

　　顾洛意：“有可能。逃税，不是小问题，是要判刑的，尤其是这种顶风作案。”

　　倩倩：“那怎么办呢？”

　　顾洛意：“你说她出轨，我应不应该救她？”

　　倩倩：“这……我……她……”

　　顾洛意：“倩倩，不管出什么事，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听见没有。”

　　倩倩：“我一定，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彭珊珊动用了她能动用的所有手段和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所有人脉关系，在最短的时间内确定了周灿准备报复邱梓欣这件事。给顾洛意提供了很多证据，证明不只是听说，周灿确实已经开始行动了。

　　顾洛意坐在沙发上，兀自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要不是因为公司股份转卖，变更法人的事，可能林舒凌还不打算回来。上飞机前还沉浸在异域他乡的陌生里，刚一落地和杨玉回到公司，就收到了一份律师函。

　　顾洛意委托律师，要求林舒凌将其名下有顾洛意入股的公司给自己作为分手的补偿，或者，更通俗点就是分手费。

　　林舒凌逃避了这么长时间，却被一封律师函瞬间打回了现实中。她万万没想到分手竟然还会带来这样的结果。她这次真是看不懂顾洛意了，刚分手就进组拍戏，现在又请了律师准备为一个公司和自己打官司。这还是那个不谙世事，单纯洒脱的顾洛意吗？还是那个处处小心自己谨慎自己的顾洛意了吗？难道她那些爱，都是假的吗？难道她受了什么人的蛊惑？还是自己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没看出顾洛意竟然是这么一个拜金媚俗的人？

　　好不容易在国外为自己筑建起来的遗忘系统，在顾洛意的律师函面前瞬间崩塌。林舒凌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理解不了，她要问清楚。问什么？问顾洛意为什么非要自己的公司。问顾洛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在一起的这些年都是装出来的吗？难道真的是为了钱吗？

　　手机拿起来，但是她还是没有勇气给顾洛意打电话质问，她最心底里还是觉得有愧于顾洛意，只好发了条消息。这次的信息旁边，没再出现红色的叹号。

　　难以想象分手一年多来，第一次的对话，竟然是为了钱。

　　林舒凌：“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洛意：“律师函里说得不清楚吗？要你把立飞的法人变更成我。”

　　林舒凌完全能想象出来屏幕那头的顾洛意，一定是一脸不屑一顾的样子和怨恨的眼神，即使没有真正地面对面，也足够她紧张。顾洛意也同样，在电话另一边，不断地强迫自己镇定。

　　林舒凌：“为什么？”

　　顾洛意：“没有为什么。”

　　林舒凌：“我需要一个理由。”

　　顾洛意：“理由就是你对我的补偿，我需要为我以后的生活考虑，我很有可能马上就退出娱乐圈，但是我已经过惯了现在的生活，这个公司将来会成为我生活上的保障。”

　　林舒凌：“如果单纯是因为这样，我是不会把公司给你的。而且我不是法人，你也不是最大的股东。”

　　顾洛意还想着如何提出来让林舒凌从立飞撤资，正好她先说了出来，就顺着她的话说道：“我可以按比例把你的股份按照市值折合成现金返还给你。”

　　林舒凌：“那你也没剩什么了。”

　　顾洛意：“你操心操得太多了。”

　　林舒凌：“你也想太多，我一定不会把公司给你的。”

　　顾洛意：“我的律师会找你。”

　　林舒凌还有很多问题都没来得及问出口，顾洛意就这样结束了对话。

　　想到邱梓欣正急着用钱，林舒凌便率先把款打了过去。邱梓欣收到钱，就开始悄悄地补缴税款。下个月8号，林舒凌会来北京和自己一同出席一个商业活动。等活动结束，就直接去办理法人变更手续。法人变更所需要的材料，邱梓欣已经让人都准备好了。

　　这段时间她过得心惊胆战，生怕某一个早上醒来就被警察找上门。

　　林舒凌打电话问她钱够不够，如果还需要，可以以个人名义借给她。

　　邱梓欣在电话另一头笑着说：“暂时还好。你这几天怎么样？”

　　林舒凌想了想，说道：“呵，顾洛意，找了律师跟我打官司。”

　　邱梓欣：“打什么官司？”

　　林舒凌：“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她想要我把立飞传媒给她，作为分手补偿。”

　　邱梓欣：“她，也太不要脸了吧。”

　　林舒凌：“你看看我交的女朋友，表面上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这么功于算计。我彻底对她失望了，一点留恋都没有，我真希望我就没认识过她。”

　　邱梓欣：“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不是好人。千万不能给她。她这样下去会变本加厉的。今天要了公司，明天就有可能要其他的东西。这种吸血虫是养不完的。”

　　林舒凌：“我当初真是，瞎了。”

　　邱梓欣：“她只说把公司当作分手费吗？还是听说了其他事情？”

　　林舒凌：“她只说是分手费。其他能有什么事情呢？”

　　邱梓欣：“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你替我接手了立飞传媒。”

　　林舒凌：“不会的。她连自己占有公司多少股份都不清楚。她甚至都不知道现在谁是最大股东。她当时入股公司不也是因为不得已嘛。”

　　邱梓欣：“千万千万不能让她得逞，你要记住。”

　　林舒凌：“我知道。你早些休息吧。”

　　邱梓欣：“好，你也休息。咱们8号见。”

　　林舒凌刚放下手机，就收到了顾洛意的消息：“请你赶快把变更材料准备好。我希望在我进组前，公司已经在我名下了。”

　　林舒凌生气地回道：“无理取闹！”

　　在和林舒凌通话完后，邱梓欣赶快派自己的助理去打听顾洛意现在人在何处。当她得知顾洛意三天后就要去一个偏远地区拍戏时，立马放下心来。

　　邱梓欣：“顾洛意这次拍的时什么戏？”

　　助理：“应该就是您让我以林舒凌名义寄给她的那部剧。”

　　邱梓欣：“让这个程咬金离得远远的才最好，省得打扰我和舒凌。”

　　助理：“眼下这三个月肯定是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了。”

　　邱梓欣：“不行。她这个人狡猾得很，得好好控制住。你跟剧组混得比较熟，去找找人，让他们利用拍戏的危险性，让顾洛意受点伤，最好是伤筋动骨的那种。”

　　助理：“这应该可以。但，万一操作不好出人命怎么办？”

　　“出人命……” 邱梓欣顿了一会：“我本来是打算先用林舒凌顶一段时间，好把税款还一还。正好趁这段时间，多接一些商业活动，争取把立飞欠的税款也赚回来点，到时候再把立飞买回来，把税补缴上，一切就都像没发生过一样。现在可倒好，林舒凌跟我说顾洛意想让她把立飞公司给她。这个没脑子的蠢货，连自己有多少股份都不知道，还想要独吞公司，破坏我的计划。她有点太碍事了，你要知道，哪个行业没有人牺牲，或者致残呢？”

　　助理：“您确定吗？”

　　邱梓欣：“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助理：“我知道了，那我抓紧时间办。”

　　顾洛意进组后，依然三番五次地催促林舒凌准备手续，月底一起去变更。只要林舒凌一会没拿起手机看，就能攒上几十条来自顾洛意的催促消息。林舒凌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一气之下，发了条微博“顾洛意你是强盗吗？”并@了顾洛意微博小号。

　　杨玉看到林舒凌的微博吓坏了，赶紧问道：“你们取得联系了？吵架了？你彻彻底底地不在意她了吗？舒凌，你清醒一点，利用公众舆论是很伤人的。”

　　林舒凌听到杨玉的提醒，也是一瞬间地惊觉。她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赶紧删除了微博。可惜网络是有记忆的。这条微博还是被第一时间截图并转载了。

　　#顾洛意你是强盗吗？#
　　#林舒凌秒删#

　　这两条消息在网络上炸开了锅，大家纷纷猜测顾洛意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林舒凌的事，才让林舒凌指名道姓的骂人。想当初，林舒凌多照顾多提携顾洛意，没想到竟然养了一只白眼狼。

　　顾洛意晚上收工，回到酒店房间，看到这条微博，药物抑制住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她扶着酒店房间的墙，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前，颤抖着双手，翻着包找到药瓶，用尽所有力气，都没拧开药瓶。药瓶掉在地上，顾洛意趴下去找，好不容易才够到，起身的一瞬间，眼前突然黑了一下。等顾洛意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地上躺了多久了。她握着药瓶匍匐着爬到床边，拿起手机，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不辨颜色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