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可欲

　　杀青日指日可待了。作为出名后参演的第一部电视剧，顾洛意倾注了其所有的注意力，一门心思地琢磨怎么样能让自己演的更好，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就连平日里经常刷的微博都被冷落了。手机只有在和林舒凌还有家人朋友联系时才用得上。很难想象，原先一天至少要充一次电的手机可以两天不充电，还剩百分之五十的电量。

　　顾洛意沉浸在学习表演的实践中，这部剧相关的资料也在网络上有了些蛛丝马迹。林舒凌过来那天的采访视频被制作成几个小动图，打着独家的旗号，间隔着发布到网络上。带着巨大新星光环的顾洛意，在神隐了大半年时间后，终于有了消息。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分析，转载，人们乐此不疲地通过各种渠道，探寻顾洛意的近况。没想到顾洛意消失了这么久还能产生这么高的话题讨论度，杂志社简直是高兴坏了，在预计热度即将达到顶峰时，乘胜追击，将完整的视频释放出来。

　　视频一经放出，讨论即刻分成两个阵营。以顾洛意粉丝为代表的阵营，强烈斥责杂志社采访时故意冷落顾洛意，不给顾洛意说话的机会，整个采访，顾洛意开口的次数和其他人相比，实在太少。他们有人认为杂志社所谓的完整视频实际上是经过处理的，把原本顾洛意说话的片段都剪切掉。就像前些天只放出动图一般，为了借顾洛意的名气博眼球，蹭热度，来提高杂志的知名度。还有一些人认为，顾洛意作为主角，采访时故意被冷落，一定是背后有人指使。到底是看顾洛意人气太高，业内有人买通媒体对其进行打压，还是另有其他原因，谁也说不清楚。顾洛意没有背景，没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受到这么多委屈。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对顾洛意充满了同情。

　　但另一个阵营把顾洛意批得体无完肤。首先，谁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道的，这是大家心里都清楚的事情。其次，顾洛意明知道自己有了名气，还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实在是装逼装得过头了，那些喜欢她的人，不过是带着“重生”的滤镜。等到顾洛意的背景真的被大众知道，指不定会是什么形象。而这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发生。大家就等着吃瓜看戏吧。再有，就是对顾洛意的人身攻击。从视频中看她不过是普通人的长相，一点星相都没有，完全被女二号碾压。好好的戏服让她穿得也特别难看，脸上又油腻又卡粉。

　　看到这样的评论，顾洛意的支持者们开始逐条回呛。尤其是针对第二种观点，更是横眉冷对。这条明显就是对顾洛意的人格污蔑，没有实际的证据，对当事人妄加揣测，完完全全暴露了键盘侠的黑恶嘴脸和人性的嫉妒与自私。还呼吁顾洛意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的名誉和正当利益。

　　为了在这场battle中战胜顾洛意支持者们，反对者阵营拿出了他们的杀手锏——顾洛意和林舒凌在片场的照片。一张照片是林舒凌给顾洛意擦汗，另一张照片是林舒凌靠在顾洛意身边抱着她的胳膊，第三张照片是顾洛意的手搭在林舒凌的腰间，最后一张照片是一张动图，图片中，林舒凌轻轻拍着顾洛意的肩膀，顺着肩膀和手臂滑下去，然后牵住顾洛意的手。反对者们强调：要知道，顾洛意可是说好的没背景没资源，那她凭什么能跟林舒凌有联系？林舒凌这么大的腕，怎么会认识顾洛意这个刚入行的新人？一位歌手为什么会出现在电视剧拍摄现场？这一切一定是有幕后推手，一边在为顾洛意打造不问世事的人设，不透露她的任何消息，营造出网络上查无此人的现象来吊足观众的胃口；另一方面又为她结交圈内名人前辈，为将来的发展铺路。假设顾洛意真的最开始出道就是没资源没背景，现在也有了。不仅有了资源有了背景有了圈内名人前辈好友，还有了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设。想要在娱乐圈做一个不问世事的人，那顾洛意的人设早晚会崩的，就等着看戏吧。

　　顾洛意没有关注到这些，连李晓蕾都没有关注到。眼看着杀青，大家都集中精力在拍戏上。只有一位副导演问了问顾洛意最近生活上有没有受到干扰。顾洛意还以为是问自己是不是太沉溺于剧情，心理负担太重，连忙笑着说她好得很。

　　在话题只针对顾洛意的时候，林舒凌虽然意识到了这场讨论的严重性，但是一方面为了不让顾洛意分心，并没有跟她说太多，只是简单地说网络上现在她的热度依然很高，让她安心拍戏，等她杀青那天，自己去接她回家。另一方面，林舒凌却觉得，这样的讨论能为顾洛意带来些热度，也算是为她造势了，毕竟她拒绝了很多节目的邀请，再没有些曝光度，可能就维持不住热度了。

　　当话题从顾洛意个人转向到顾洛意和自己身上时，林舒凌也有些慌乱了。眼下这场battle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都好奇，顾洛意和林舒凌到底是什么关系，顾洛意会不会塌房，谁是顾洛意背后的人。

　　照片一出，两个阵营的厮杀早就被抛诸脑后，而变成了网络大众的关注焦点。热度持续走高，一条条热搜占据着热榜，更有媒体去实地考察。

　　顾洛意从酒店出来准备上车去片场，刚下了大厅的电梯就看到酒店门口一群人呼呼地往里闯，挤开挡在面前的保安，直接朝着顾洛意冲过来。顾洛意先是没反应过来，眼看着话筒和相机支到了眼前，吓得她转身撒腿就跑。刚落稳的相机被重新扛起来，话筒又被递出去老远。这一行人追着顾洛意在酒店大堂绕着圈的跑呀跑，跑呀跑。这些记者也是没想到，顾洛意怎么这么能跑，而且不按套路的跑。从前面追不上，从后面堵不住。顾洛意反应特别快，一看到有人跑的方向不同，立马就判断出来对方要在哪里堵自己了，然后直接切换路线。此刻酒店大堂像极了学校八百米的跑道，大家就跟要达标一样，嗖嗖地跑出一阵阵风。领跑的顾洛意更是展现了她非凡的运动天分。

　　顾洛意只能零零星星地听见后面有人喊话，可也听不清是啥。酒店安保团队赶紧集结，并且报了警。在多方的护送下，顾洛意才像个逃犯一样钻进车里赶往片场。

　　追问没做到，就只剩追了。媒体将追着顾洛意跑的视频片段发布到网上，逗得大众哈哈大笑。网上开始盛传“顾洛意是被演戏耽误的运动员”。这段追跑视频带来的莫名其妙的笑点一时间盖过了当下人们对顾洛意的质疑和好奇，更多的是被顾洛意的憨憨折服了。最终，很多人表示，顾洛意这种演艺圈的异类，为逐渐同化的圈子带来了多少不可思议啊，为什么要纠结这个憨憨到底是什么样呢？为什么不能抱着一份海纳百川的态度去看待呢？

　　顾洛意给自己跑出了一大圈热度，追跑的表情包随处可见。原本要面对的被质疑的危险也成功化解了。但是悄悄地，在网络上，仅凭几张照片，顾洛意和林舒凌就有了自己的CP超话。而在纸媒方面，一家濒临破产的小报——《窥报》抓住了顾洛意这个救命稻草，开始从顾洛意下手，暗暗追拍她的日常活动。

　　李晓蕾看到顾洛意被追跑的视频也是笑得前仰后合，还说，这多明显啊，一看就是没啥经验的新人，网络上有什么好质疑的。

　　一同杀青，顾洛意被林舒凌接回家，李晓蕾在酒店休息了两天就进组了。杀青宴那天晚上，李晓蕾嘱咐又嘱咐地让顾洛意别忘了自己，她怕极了。她没有跟顾洛意说她究竟为什么怕。在她接到剧本的时候其实是不怕的，但是当她知道和她演对手戏的是谁后，她就怕了。她刚开始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怕，直到顾洛意说自己对金秀娜有一份感动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先动了情。

　　李晓蕾看着林舒凌接走顾洛意，心里有一种羡慕又有一种安慰。羡慕是因为，林舒凌对顾洛意很好，她也想有一个前辈对自己这么好。安慰是因为，她觉得，林舒凌是可以拯救顾洛意于水火之中的人。她希望顾洛意牢牢抓住林舒凌，让这位前辈尽快帮她脱身，免得又要面对背后的恶魔。

　　果真如李晓蕾料想的那样，戏拍到一半，她真的开始无法自拔了，每次下戏后对自己的告诫，一到片场就变成了了废话，她不断地告诫自己，却又不断饮鸩止渴一般贪恋着那份美好。顾洛意抽空从片场来过几次，可是匆匆忙忙安慰并不能压制住李晓蕾心里的那份悸动。这四个月，120天，明明就是在谈一场120天的恋爱，现在，要杀青了，恋爱要结束了。李晓蕾下了戏就给顾洛意打电话，一打电话就哭，一哭就哭两三个小时，顾洛意说什么都没用。

　　顾洛意杀青得早些，趁着林舒凌在国外学习的空档，赶到李晓蕾所在的剧组，打算陪她多待几天。顾洛意太知道那个感觉了，那可不是几天就能缓和过来的，但是她希望李晓蕾不要同当初的自己一般，为伊消得人憔悴。她没有像当初劝自己一样拼命劝李晓蕾放弃，而是鼓励她，如果不是单向的感情，那就双向奔赴一下也无妨。说这话的时候，顾洛意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依据，而是她感觉，对方对李晓蕾也有些不一样的感觉。顾洛意陪了李晓蕾五天，看着她一点一点脸上开始有了些笑容，少了些疲惫，也算是功德圆满了。第六天，李晓蕾让顾洛意和她一起去剧组，正好剧组有个角色，就三场戏，可以客串一下。顾洛意就乐乐呵呵地跟着去了。李晓蕾看着顾洛意憨憨的样子，也不自觉地笑了。那种没心没肺的笑，确实能让人纾解好多。

　　顾洛意的客串让导演也大为高兴，拍完了她的客串角色，剧组就提前放饭了。下午，监制到片场，一看到顾洛意在，也上前拍着她的肩膀表示欢迎。顾洛意礼貌地随着监制坐下，听到监制和一旁的工作人员说为了庆祝某个红色整年纪念日，某电视台想要拍一部致敬电视剧，要监制来导。经过两三个月的讨论，最终定了一部内地翻拍必死的剧——《红楼梦》。

　　“不好拍啊！拍不好容易哎嘛，拍好了也不见得能收获多少掌声，毕竟87版的太经典。”监制说着，长叹一口气。

　　旁边的工作人员问道：“打算怎么安排时间呢？现在选角了吗？”

　　监制道：“选着呢，这次，相比87版，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条件不算好，拍出了那么经典的作品。现在好了，压力更大了。目前定的学习时间是两年，拍摄差不多八个月到一年吧。”

　　“时间够的。”

　　“角度不同啊。不是简单的大观园爱情啊！要拍出内涵，拍出人物背后的映射。”

　　“这个我就不是很了解了。”旁边的工作人员羞赧地笑了笑。

　　监制突然转过问顾洛意：“洛意看过《红楼梦》吗？”

　　顾洛意点点头道：“看过看过。”

　　监制：“87版？”

　　顾洛意：“87版的看过，主要是看的书。”

　　监制：“评价评价。”

　　顾洛意：“不敢不敢。”

　　监制：“书，不是剧。”

　　顾洛意：“嗯。一部文学性和史学性兼备的史书。”

　　监制猛地转头定定地看着顾洛意重复道：“史书？”

　　顾洛意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道：“对。”

　　监制笑笑，看着顾洛意的眼睛问道：“要是你演《红楼梦》，你想演谁？”

　　顾洛意也笑，欢喜又坚定地说：“贾宝玉。”

　　监制又愣住，一抹不可思议的笑容爬上眼角，半晌道：“贾宝玉？贾宝玉？”

　　顾洛意冒了股傻气，歪头反驳道：“有何不可？”

　　监制被顾洛意这句“有何不可”完全震慑住了。他确实从来没想过要启用女演员来反串贾宝玉这个角色。他没有说话，仔细打量着顾洛意，看着看着又笑了。顾洛意感觉被人嘲笑，悄悄吐了下舌头，鼻息轻轻叹了声气，有一丝丝愤愤不平的样子，倒像是谁冤枉了她一般。

　　监制悄悄笑了好一会，整理了情绪又问道：“除了贾宝玉呢？还有候选吗？”

　　顾洛意拧着眉头思考着，突然抬眼道：“贾元春，或者是妙玉。”

　　监制点点头，起身走到导演身边，同导演一同看向监视器。

　　不一会，只听导演喊了cut，收了工，李晓蕾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带顾洛意到饭店。顾洛意明天就要回去了，她的下一部戏再有一周也要开机了。李晓蕾对顾洛意充满了感激，笑着说如果将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自己一定为朋友两肋插刀义无反顾。这趟旅程结束，顾洛意最后一杯酒，祝福李晓蕾爱与不爱，都能洒洒脱脱。

　　入冬了，顾洛意再次进组。林舒凌从国外回来，都没舍得休息，直接跑到了顾洛意的剧组。一见到顾洛意，林舒凌就觉得她瘦了，一边心疼一边抱怨顾洛意身边也每个助理照顾她。可是顾洛意根本没当回事。林舒凌一抱怨，顾洛意就上前亲一下，林舒凌再抱怨，顾洛意就再上去亲一下。几次三番下来，林舒凌叉着腰站在顾洛意面亲气鼓鼓地说：“你就是烦我了是不是，就是不想听我说这个事是不是？”顾洛意也不说话，抱着林舒凌就往床上跑，一头扎进自己的温柔乡里，让林舒凌的未完成的抱怨全都变成娇喘和□□。

　　这一年过得飞快，顾洛意奔波于各个剧组，一次次地完成自己的演绎，一次次的从批评建议中吸收养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成长，更能感觉到自己的不足，都说人过三十不学艺，但是三十过的年龄对顾洛意来说像是人生的刚刚起步，那种对未知的探索和对成长以及成功的渴望，焕发出了她第二次的生命力爆发。

　　年末，顾洛意又捧了几座奖杯回来。奖项名目设立的奇奇怪怪，但是能上台拿奖对顾洛意来说就是好事。握着麦克风，站在台上，作为演员的顾洛意觉得这一切变得真实了不少。

　　下一年，顾洛意依旧是工作满满，一边拍戏一边接戏，算下来，也有三部电视剧，两部电影，主配角都有。只要是她喜欢的剧本，就从来不挑番位，能演戏，就能成长。她要用别人成长的一半的时间完成自己的成长，让自己真正成为一个合格的演员。

　　唯独遗憾的是，这一年的时光里，她和林舒凌相处的日子少之又少。不光是她工作繁忙，林舒凌筹备新专辑发布，筹备演唱会的前期工作，还有各大商业活动，也是忙得无法止步。即便如此，每次顾洛意新戏开拍，林舒凌总会抽出几天时间去探班，顺便给整个剧组都改善了伙食。很多人都知道她们关系很好了，那些在顾洛意身边的人也会有所忌惮的，而且现在有她做护法，片场要是还有人想要对顾洛意用什么手段，多少也会考虑一下自己。总的来说，让大家知道顾洛意和自己的关系很好这件事，好多过坏，林舒凌也就默认了这些言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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