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

　　一个女人从人群里挤过来扯了扯沈乔的袖子，沈乔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孩子的母亲正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你刚刚看见什么了？是不是看见我们家阿文了？！”

　　女人苍白的嘴唇不自然地抖动，一双黝黑的眼睛圆睁着，似乎任何一点风吹草低就能让她的眼泪掉下来。

　　沈乔看了一眼被女人发白的指尖紧紧攥住的衣角，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感觉那水底下似乎有不好的东西。”

　　女人一听，眼圈立刻红了，紧跟着神经质地点点头：“是了，是了，一定是我们家阿文！一定是他！”

　　说话间她就要跳上船，往堰塘中去，不用沈乔动手，周围已经有一圈人上去一把围住了她。

　　“这塘里有古怪，你刚刚没看见吗？”

　　“等熊阿婆来了再说吧，你先别急！”

　　“你先冷静一点！”

　　在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劝阻下，女人终于不闹着要到堰塘里去了，熊老三也彻底清醒过来，看见老婆哭的厉害，跌跌撞撞跑过去一把拦住了她的肩，嘴里低声说着自责的话。

　　最近发生过几个孩子失踪的事情之后村里的人都不敢让孩子半夜出门了，但昨天晚上熊老三去兄弟家里商量事儿，半天没回去，孩子就自己跑出来找他，结果就有了这一遭。

　　一群人在一边也是唏嘘不已，心里头觉得失踪的孩子多半和之前那个一样找不见了。

　　带沈乔过来的老板娘趁着大家议论纷纷，趁机挤到沈乔身边，低声问她：“你是不是懂点啥？能掐会算那种？你能不能帮着找找那些孩子在哪儿？”

　　她声音虽小，可站在沈乔身边的好几个人还是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等着沈乔的答案。

　　沈乔摇了摇头：“我除了能感觉到一些不对劲，别的也无能为力。”

　　老板娘顿时有些失望，不过想到什么，很快有重新振作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男人扶着一个满头白发，脸上长满皱纹的老太太走了过来。

　　人群立刻安静了过来，老太太用长着灰色眼翳的眼睛在人群里看了一眼，接着在沈乔身上顿了顿，然后径直走到堰塘边。

　　沈乔小声问老板娘这个老太太是谁，老板娘小声同她解释这是附近一个有名的神婆熊阿婆。

　　以前的时候这边遇上个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都会到熊阿婆这边问个主意，也不是迷信，就是图个心安，后来村子里不信这个的人多了，熊阿婆也就含饴弄孙，很少出来了。

　　这次也是之前的诡异情形被很多人看在了眼里，所以有人耐不住就去叫了熊阿婆过来看看是不是遇上了什么脏东西。

　　熊阿婆站在堰塘边看了片刻，接着摇了摇头，说她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这里的水以后不能用了，不一定干净。

　　熊老三顿时急了，走过去忙问道：“阿婆，那阿文在哪儿？”

　　熊阿婆那双灰色的眼睛缓缓地看了一眼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际，轻声说道：“时间到了自然就回来了。”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的，周围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熊老三更是一头雾水，可熊阿婆并没有想解释一句的欲望，转身就离开了，到时她身边的年轻人走到沈乔那边，问她有没有时间到老太太家里喝杯茶。

　　沈乔看了一眼围成一圈茫然无措的人群，点了点头跟着男人朝老太太家里走去。

　　老太太家住在山脚下的一个灰色屋顶的小房子里，屋子周围种着好几颗挂着红彤彤的果子的柿子树还有枣子树，门口一个三四岁的圆脸小女孩正揉着眼睛坐在门槛上吃包子，一切看起来和普通农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小女孩看见年轻男人，立刻丢下包子张开手要抱，男人一把将她抱起来，径自到屋里去了，不一会儿又端了两杯茶出来，便径自走开了。

　　熊阿婆用手中的竹杖磕了磕青石板垒起的台阶，示意沈乔过来喝茶。

　　沈乔接过低头抿了一小口，发现茶水清冽甘甜，茶香扑鼻，是好茶。

　　老太太看见沈乔喝了她的茶，紧皱着的眉头松了松，眼神也和煦了许多：“这茶是家里孩子从山上一株老茶树上采下来的，常喝常新，总觉得每一回的新茶都别有一番滋味。”

　　沈乔点点头：“是好茶。”

　　老太太一笑：“也就这点东西还算拿的出手啦。”

　　沈乔看了老太太一眼，没说话。

　　老太太低头撇去茶杯中的浮沫，漫不经心地问沈乔：“沈小姐是哪里人？怎么忽然想到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

　　沈乔：“找人，顺便过来拜访一个熟人。”

　　“人找到了吗？说出来也许我能帮到你。”

　　“没有。”

　　“唉。”老太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一缕忧愁：“这地方，已经好些年没有这样了。”

　　沈乔不懂她什么意思，偏头看过去，老太太垂下眼睑放下茶盏，给她耐心解释起来。

　　原来像现在这样人口失踪的事也不是第一回发生了，在老太太还小的时候村子里也同样发生过一回。

　　那已经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老太太才八岁的年纪，世道也不像现在这么安稳，到处都在打仗和闹饥荒。小村子里当时人口以老弱和女人居多，平日里靠山吃山，看天吃饭，年景不好的时候就没别的法子了，饿到卖孩子的都有。

　　事情发生的那一年就是个荒年，村里好些人家里没米下锅，村里的族老就说要到祭祀祖先，问问祖先。

　　这样的事情在现在看来是荒诞不经，可在那个时候只要可能有用的法子，试试又何妨。

　　村里的宗祠其实就是一个以前的仙人用青砖垒起的小屋，屋子东面供奉着先祖的牌位，正中则有一口井，不过以前因为有孩子掉下去，那井便用一块大石头封了起来。

　　大家都没有抱多大期望，可就在供奉了祭品的第二天，久旱的天气竟然真的下了雨。

　　那场雨救了地里那些快要死的庄稼，也让村子里的人缓过了一口气，可紧跟着村里就出事了，有孩子失踪了。

　　那念头山里的狼和野狗会下山吃人，拐子也多，村里对于这样的事是团结的，要是捉住了那作孽的东西，打死都是轻的。

　　可所有人在村子里找了好几圈，连山上也没放过，却一点那孩子的踪迹也没有。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忽然指着宗祠，说那里还没有找过。

　　后来孩子果真就在宗祠里，准确的说是宗祠的井里。

　　也是幸亏井里因为干旱没有多少积水，不然那孩子十有八九已经没命了。

　　孩子找到了大家都很高兴，可是那孩子到底怎么掀开那块青壮男人都掀不开的大石头跑进去的，在孩子醒来却说自己也不记得后就成了一个大大的谜团。

　　这件事就是一个开端，之后没过多久，村里接二连三的有孩子走丢，却再也没有找回来。

　　有人说那宗祠是个不详之地，都是那地方害的。

　　也有人说这是村里有脏东西，说话的人把矛头对准了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那个孩子没过多久就被人发现淹死在村里的堰塘里，孩子的母亲发了疯，说孩子很听她的话，不会自己到水里玩，是有人推下去的，可是这种无凭无据的话被当做疯话，无人理会。

　　老太太那个时候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孩子，被家里人当成宝贝，下地干活的时候都要把她拴在裤腰带上，才躲过了那一劫。

　　随着孩子越丢越多，终于有人坐不住了，站住来主张要封了宗祠。

　　自从打开宗祠祭祀后才有这许多事，把孩子的丢失归因于那个地方在那些村民心里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有人却死活不同意。

　　那个孩子被溺死的母亲站了出来，说他们谁要是敢封了那个地方，她就和谁拼命。

　　那个女人自从孩子死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还总和人说看见自己的孩子又回来了，没有人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封宗祠的事很快就做了起来，那个女人见无法阻止，在接连咬了好几个帮忙的劳力后扭头跑进了山里，等她再次出现时已经是五六个月后。

　　宗祠被封后孩子还是接二连三的失踪，女人回来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在了山上，可她却活的好好的，而且还大了肚子。

　　她嘴里依旧疯疯癫癫的，也说不清孩子的父亲是谁，村里人都觉得她怀的是山上精怪的孩子，对她敬而远之，而当她的孩子提前两个月出生却比足月的孩子还活泼健康时，一些猜测更加甚嚣尘上。

　　那时候正好打外面来了个赤脚和尚，听说了村子里发生的事后到处看了看，回来就只摇头，说实际上他们很可能是因为开罪了山神，才有此一劫，要想平息山神的怒气，只要送上合适的祭品即可。

　　什么样的祭品能让山神满意，和尚却闭口不言。

　　村民们想来想去，只能献出好不容易喂出来的鸡鸭，可是对方却直摇头。

　　大家绞尽脑汁，能想到的都想了，可对方依旧摇头。

　　最后还是一个年纪很大的祖老试探着说出了一个东西，对方终于点了头。

　　可在坐的所有人却一个个都白了脸，只因那位祖老说的是人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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