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

　　大雨连着下了好几天，沈乔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拧着眉往去学校的方向走。

　　天阴沉沉的，早上八点的天空和傍晚没什么两样，沈乔神经质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她身后，几个路人撑着伞行色匆匆地从她面前走过，每一个人似乎都没什么可疑。

　　沈乔皱了皱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拐过一个街角，再走过一条东西走向的大马路就是第十三中学，沈乔走到校门口时再一次遇到了那个男人。

　　一个脸色苍白，身材瘦削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衣，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马路对面，静静地望向校门的方向。

　　隔着雨幕，沈乔看不清他的脸。

　　男人似乎发现了她，转过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沈老师在看什么？”一个好奇的声音问。

　　沈乔回过头，发现是李京。

　　李京和她一样同为高二组的老师，人长得又高又瘦，为人特别热情，老师和同学都挺喜欢他。

　　但沈乔对他始终喜欢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

　　她不着痕迹地离他远了些，然后抬手指了指对面：

　　“那个人好奇怪。”

　　“嗯？谁？”李京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左右看了看，低头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马路对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沈乔愣住了，恍然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李京痴迷的目光扫过她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指尖不着痕迹地捻动指关节：

　　“快进去吧，上课要迟到了。”

　　沈乔点了点头，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对面，转身进入校门。

　　十三中学在江市不算好学校，可每年争优争先特别积极，各种各样的规矩也相应的特别多。

　　他们高二年级组上早课前按例要进行一个由年级主任蔺欣主持的早会。

　　最近学校开展精神卫生月活动，要求老师对班上每一个学生的心理情况进行摸底。

　　这是每年都会有的活动，以往都会以班主任在班上组织一个主题班会活动的形式展开，但前不久一个高中生因学习压力太大跳车自杀才上了新闻热搜，上面对这一次的活动非常重视。

　　年级主任要求每个班把班上需要重点关注的学生名单整理出来，今天下班之前上交。

　　会散了，蔺欣示意沈乔留一下。

　　等人散了，蔺欣表情缓和许多：“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沈乔笑了笑：“大家都挺好的。”

　　蔺欣拍拍她的肩，语气温和道：“江市这边口味比湖市淡，你吃的还习惯吗？”

　　沈乔一愣，她之前才和一个老师说过有些不习惯江市的饮食，觉得太清口。

　　也许是想多了吧。

　　沈乔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吃的是有些不习惯，不过慢慢会好的。”

　　蔺欣喜欢她不娇气的性格。

　　沈乔的母亲担心沈乔一个人在外地不习惯，郑重拜托她照看她。

　　这孩子小时候经历了一些很糟糕的事，她本来以为沈乔会不太好相处，但除了稍微内向腼腆些，这孩子不叫苦叫累，没有她以为的大小姐脾性。

　　蔺欣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你妈怕你吃不惯，给你寄了些她亲手做的酱菜，你下班记得到我办公室拿。”

　　沈乔点点头，侯她走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进办公室的时候几个老师围在一块用方言说着什么，看见她进来后几个人自动停了话头，各做各的事。

　　沈乔有种被排挤的感觉，但又怕是自己多心，给自己徒增烦恼，于是只做没看见，该干什么干什么。

　　今天有她四节课，还有一个班的作业等着批，沈乔很快忙碌起来。

　　很快到了中午，几个老师一块约着去了食堂，沈乔忙完自己的事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落单了。

　　不被接纳让她心情有些郁郁，不想李京忽然推开门走进来。

　　他似乎才下课，走进办公室后先风风火火地跑到饮水机那儿狠狠地灌了一口，然后转过头很自然地问她：

　　“走啊，吃饭去？”

　　沈乔听李京热情地向她介绍江市好吃好玩的地方，推荐她哪个公园适合露营，俩人不知不觉走到食堂。

　　食堂有一个专门的教师窗口，沈乔走过去的时候发现好几个同事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和李京身上。

　　那种若有似无的窥视让她瞬间想起一些不愉快的经历，她努力不表现在脸上，没想到却还是被时刻注意着她的李京看了出来。

　　他若无其事地挡在她身前，笑意盈盈地问那个看得最起劲的人：

　　“许老师，你在看什么呐？”
　　许老师不妨李京这么大大咧咧地问出来，一时有些脸热，含含糊糊应了一句：

　　“没什么。”
　　李京挑了挑眉，侧过头若无其事地同沈乔继续交谈。

　　沈乔跟着他的话题，不知不觉将那点不愉快抛在脑后，

　　下午的时间过的很快，沈乔上完最后一节课，腿都快木了，唯一的念头只有回到家舒舒服服地躺一会儿。

　　离开学校的时候沈乔下意识看了一眼校门对面，那里什么都没有，不知怎么，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为了上班方便，沈乔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走路只用十分钟。

　　房子不大，但五脏俱全。

　　她很喜欢这种所有时间和空间都属于自己的独处时光，在回到家之前她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了今天晚上的消遣，可所有的愉悦在看见鞋柜上那双黑色皮鞋时戛然而止。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听见动静，黝黑的眼睛立刻看向她。

　　那是一个五官精致，眼神阴郁中透着一丝紧绷的年轻男人。

　　男人站起来快步走到沈乔身边，眼睛神经质地上下打量了她数遍，确定她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痕迹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这就是你挑的地方？又小又旧，天花板上还有蜘蛛……”

　　“哥！”沈乔打断男人的话，眼睛固执地看向他，“你之前答应我了的！”

　　沈隽对这间房子没有一点满意的地方：

　　“我后悔了！我不应该让你到离我那么远的地方来！跟我回去！”

　　　沈乔试着挣开他的手，他立刻仿佛一头受到刺激的狮子，将她抓得更紧了。

　　沈乔气恼地看着他：“要回你自己回！我是不会走的！”

　　沈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里有什么好？”

　　这里没有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眼睛盯着她，没有哥哥神经质地保护和管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很难不喜欢。

　　尽管她一言不发，可沈隽从她的眼睛里读懂了一切，他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不知该怎么办才能让她回心转意。

　　最后他走到沈乔身边拉起她的手贴到自己颊边，目光偏执地看着她：

　　　“跟我回去吧，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多管你的事，回去以后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不好？”

　　这样的话沈乔已经听过好多遍，现在她早就不信了。

　　沈乔正准备抽回自己的手，沈隽拢住她的手，固执地看着她：
　　“跟我回去。”

　　沈乔倔强地回视他，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兄妹俩谁也不愿意妥协，直到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俩。

　　沈隽的助理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将亮起的电话递给沈隽，沈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接过后看也不看就挂断了电话。

　　沈乔猜十有八九是妈妈打过来的，果然不一会儿她的电话也亮了起来。

　　电话接通后对面第一句就是：“你哥是不是跑过去了？让他听电话。”
　　沈乔将手机递给沈隽，自己抱着抱枕坐到沙发上。

　　沈隽走过去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然后不情不愿地拿起手机。

　　电话里不知说了什么，他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接着起身走到阳台。

　　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回来时沈隽的脸上难看极了，却终于不再提让沈乔回去的事。

　　他看了看这间简单到在他眼里有些简陋的两室一厅，目光回转到沈乔脸上时又变成了那种担忧到有些神经质的表情。

　　　“你既然喜欢这里，那都听你的，我有时间会过来看你，你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沈乔听出他话里的妥协，心里有些惊讶，但能摆脱他的掌控她终归是高兴的，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

　　第二天一大早，对面和隔壁的房子同时被人租了下来。

　　租客分别是一对年轻的夫妇，还有上了年纪的奶奶带着一个刚成年的孙子。

　　看起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可沈乔知道，如果有人非法闯入她的家，这些人可以在十秒内出现在她的客厅。

　　她直白地向沈隽提出抗议，沈隽同时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回家，要么接受这些人的保护。

　　沈乔很生气，可无论她说出的话多么刺耳，沈隽的态度始终没有动摇。

　　在他的心里，沈乔永远是那个扎着可爱的丸子头，摇摇摆摆跟在他身后，随时随地需要被他保护的孩子。

　　早年时沈爸爸和沈妈妈忙于工作，幼小懂事的沈隽自发地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导致他对妹妹的保护欲到了病态的地步。

　　可那个时候的沈爸和沈妈并没有及时发现，直到沈乔到了上学年龄。

　　沈隽带着沈乔躲进地下室，还不许任何人靠近。

　　那时沈爸沈妈才发现，他对妹妹的占有欲已经有些病态。

　　他们试着带着他去看心理医生，结果在治疗的过程中他突发癫痫，差点死在治疗室。

　　而他清醒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妹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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