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渊

　　李牧骞双手猛烈地抓着牢门，内心深处被恐惧包围：“不！”
　　“你是鬼！”
　　“魔鬼！”

　　听到李牧骞这样形容自己，卫燃挑眉，站起身，走到与他相距一步的地方停住：“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掌司大人怕是做贼心虚吧。你那么害怕我，是为什么？”

　　闻言，李牧骞疯魔一般盯着眼前的人，瞳孔内却映出一张陌生的脸庞。他忽然大笑道：“我才不会害怕你。你早就死了！”

　　“对。”卫燃轻笑：“我早就死了，承蒙大人厚爱，赐我六碗七日尽。就算是大罗神仙怕也熬不住吧？”
　　卫燃隔着牢门，一把揪住李牧骞身上的锁链，逼迫他的身子不得不紧紧贴在牢门上。“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掌司大人一件事情。你那个伟大的陛下，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已经下旨将你撤职查办了。也就是说，你以后只能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享受余生了。”

　　李牧骞直视着那双熟悉的眼眸。
　　虽然这人脸面不是卫燃，可他的声音，说话的方式，和动作无一不在向他展示着这人就是那个死在自己面前的卫燃。
　　他复活了！
　　他来向自己复仇了！

　　“城门和皇宫的暴动是你们做的？”李牧骞忽然冷静下来，可冷静下来后，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那就是为何新帝登基这么顺利？

　　卫燃被墨羽营从兵部侍郎府邸带走的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淮阳王之女周燕燕在新婚之夜离奇失踪，淮阳王与兵部侍郎交恶。此后，泰安帝宫殿发生火灾，宫人营救无果。后宫之内，太妃与蒋雪等人一起凭空消失，连同长公主府卫静等人也都一夜之间不见踪迹。
　　东宫更是出奇地被轻易就拿下。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冥冥之中，都有一双推手，把卫峥推向那个高位。难道……

　　不！
　　这不可能！
　　李牧骞被自己心中的猜测吓到，他挣扎着，锁链在牢门上发生巨大的声响。他发疯一般的狂叫：“不！这不可能！”
　　“陛下！”
　　“我要见陛下！”

　　卫燃松了手，看着跌坐在地的人，居高临下：“看来，掌司大人应该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啧啧啧，这可怎么办呢？”
　　他打开牢门，走了出来，慢慢蹲下，一只手掐住李牧骞的下颚，逼迫他看向自己：“还记得当初去墨羽营之前，掌司大人说要请我喝茶的，可我跟着大人您去了，这茶没喝到，倒是受了不少苦。要不今日，您试试这刑部大牢的茶如何？我听说刑部侍郎这个人就喜欢硬骨头的人，就是不知道大人您的骨头硬不硬？”

　　若眼前之人真是卫燃的话，那么泰安帝和太子卫弘他们……以及长公主卫静等人，这些人一起策划这场阴谋，就不是他一个人能阻止的。
　　“她呢？”李牧骞忽然垂下头。
　　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无法走出这里，他现下唯一的希望，便是程凌。

　　“你是说程凌吗？”卫燃轻笑，“她自然是回到我身边。差点忘了谢谢大人，在我死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替我照顾她。”
　　语落，卫燃面带微笑地折了李牧骞的双腕。

　　“啊——！！！”
　　李牧骞痛苦的叫出声，可刚一张口，就有人上前勒住他的脖子。窒息的感觉将他笼罩，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卫燃抬眸，身后勒住他脖子的人忽然松手。

　　李牧骞顿时像脱了水的鱼一样，失去力量倒下地上。他浑身上下开始抽搐，可更多是无法摆脱的恐惧和死亡笼罩。

　　“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卫燃一脚踹在李牧骞的心口。
　　呕出了一口血后，李牧骞大笑：“哈哈哈哈哈~”

　　卫燃准备离开的身子停下，回头看着他。

　　李牧骞身子倚靠着牢门，艰难地站起来，他望着卫燃，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他道：“卫燃，即便你从地狱里回来，你依然得不到阿凌。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我们已经成婚了！你终究还是输给了我，哈哈哈哈哈~”

　　卫燃扬起一抹冷笑，上前一步，抓着李牧骞的囚服，附耳道：“那抱歉，大凉律法规定，男女双方无和离书者擅自再成婚，不作数。忘了告诉你，我们很早就已经成婚了。”
　　他们的确已经很早就成婚了。
　　在那个大火焚烧敌军粮草的黑夜里，两个情犊初开的少年少女，对着漫天星空，让草原上的长风见证，拜了天地，学着大人的样子，偷喝了敌军的烈酒当做交杯酒。
　　那一纸婚书还被卫燃亲手葬在草原与大山交界的地方。

　　眼神转向身后之人，那人打开牢门，卫燃将李牧骞扔了进去，离开的时候对那人嘱咐道：“告诉你们大人，这位可是硬骨头，为了防止他自杀，本王就先替你们摘了他身上的刺。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随便怎么折腾，人别死了就成！”
　　“对了，每日多招待一次，除了本王赏赐的，还有他欠程韫的。”

　　“等等！”李牧骞忽然叫住卫燃，他在听到程韫名字的时候，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悲凉。那个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进了厉王府，最后却尸骨无存的姑娘，如果当初不是遇见自己的话，怕是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卫燃转身：“掌司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牧骞无言可说。
　　是他和他师父魏信，亲手将程韫程凌送到卫燃的手上，这一点无可厚非。颓然地低下头，李牧骞脑海中不断闪现过程韫和程凌的脸，终究，是他对不起程家姐妹……

　　出了刑部大牢。
　　杨寒忽然来找卫燃。

　　马车上，卫燃正在闭目养神，杨寒道：“王爷，刑部这边已经交代好了。另外……”
　　“有什么事就说吧。”卫燃凝眉，忽然望向被风掀开的竹帘。

　　京都的普通民众，还是照常。他们不会因为换了新帝就整日忧愁，毕竟长居高位者，看不到底层民众的喜怒哀乐。

　　“王爷，城门和皇宫暴动的那天，程姑娘……她，她并未离开。”杨寒刚得到属下汇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这两天反复确认后，这才敢向卫燃汇报。
　　卫燃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回去吧。”他似乎早就料到她那样的性子，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杨寒看着沉默的人，又道：“属下还发现……在程韫姑娘的墓碑前，有多了一座坟墓。上面刻着您和姑娘的名字，怕是姑娘——”
　　“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卫燃收回视线，看着杨寒微微一笑，“她不肯离开，怕是想为我报仇。”他忽而笑笑，“她一个人又能找谁报仇呢？”

　　虽然巫林血是问天玺守护者一脉独有的，可那日卫燃毕竟已是死人。暗影耗尽一身珍贵的巫林血脉和功力，也只是帮他延续了生命，但却改变不了卫燃注定要死的结局。
　　暗影告诉他，除非是处子血的巫林血脉，否则他只有五六年的时间。这五六年里，如果他动情，则会加速死亡。

　　这是暗影对他的惩罚，也是保护。
　　惩罚他喜欢上那个叫程凌的姑娘，但保护自己唯一的孩子不再被为情所伤。

　　*

　　与此同时，京都一间客栈之内。
　　一男子与程凌对坐饮食，男子望着街道上的人影，对程凌道：“乖徒儿，你真打算为他报仇？”
　　“是。”程凌看着男子坚定道。

　　“既如此，那为师便告诉你，是谁在墨羽营之内杀了他。”男子斟了一杯酒水润口，随即道：“你以为他是受不了墨羽营的刑罚还是化解不了七日尽的毒性，刘贵妃那样阴狠毒辣的毒药，他都能活那么多年，又怎会忍受不了区区墨羽营的手段？”男子挑眉，轻笑一声道：“若他不是被人吸走了一身功力，这才导致了后面无法承受刑罚，最后痛苦而死。”

　　程凌面无表情：“是谁吸走了他的功力？”
　　“就是你不久前刚见过的人，那名叫暗影的。”男子笑得一脸阴沉。
　　在他的计划里，卫燃父母杀害了灵儿一家，现在由灵儿本人再杀了他们唯一的孩子卫燃，最好不过。这样的互相折磨与报仇，才是他所喜闻乐见的。

　　“……”程凌不说话，安静吃着说上的酒菜。
　　她与师父已经很久未见了。
　　不！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颐和楼，那日她与孙荷阿依三人一起饮酒，醉倒之前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而那个身影跟师父的很像。
　　还有便是她在墨羽营时，那时虽已重伤，但意识并非全无，她在半梦半睡之间，听见师父的声音。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滋生。
　　转瞬，她起身，看着师父行礼：“既如此，那便请师父帮徒儿报仇雪恨！”
　　“好！”男子一手拍在桌上，“好徒儿，为师自会帮你报仇，但你也别忘了之前答应师父的事情。”

　　程凌忽而想起来，“问天玺”一直是师父的执念，便道：“这次，徒儿定不辱使命。帮师父拿回问天玺！”
　　“好！”男子连饮三杯酒，痛快道：“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

　　两日后，程凌跟随阿依找到杨寒，又从杨寒那里找到暗影。
　　她对暗影讲述了自己来找他的原因——

　　“王爷对我恩重如山，只要能帮他报仇，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程凌指着自己的心口位置，郑重道：“哪怕是要我这条命！”

　　卫燃身后的蒋雪看见程凌脖子上的挂坠时，顿时怔住，她一把拉过卫燃，低声道：“圣主，为何将问天玺交给她？”
　　世人皆道拥有问天玺者可得天下，可却没有几个人知道，问天玺从来都不是像玉玺一样的珍贵物件。它只是一件很普通的物件，而且每一代问天玺都不同。每一代问天玺的传承，意味着从前的问天玺便失去作用。

　　到了暗影他们这一代，问天玺就变成了一个挂坠。
　　先前，卫燃用这个挂坠去拜访了十六麒麟将之后，这个问天玺就已经不再是问天玺了。它成为了卫燃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而当卫燃要死的时候，就会有新的问天玺问世。

　　卫燃没有向蒋雪解释，只是让杨寒拿来一盘棋局。
　　“请坐，姑娘为何不离开这京都？”

　　程凌没有动，看着这空荡荡的棋盘，用手捏起一块黑子放在天元的位置：“大仇未报，何以离开。”
　　“哦？”卫燃轻笑，而后落座。拿起白子，轻轻放下。

　　程凌望着那双看不透的双眸，坚定无比，“我要做那棋子，也要做那执棋者。”
　　卫燃看着棋盘笑道：“凭什么？”
　　“凭王爷喜欢我。”
　　卫燃一怔，心口处猛烈地跳动着，但随之倏而一笑，“凭一个死人的喜欢就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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