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渊

　　翌日天还未亮，卫燃偷偷去水院楼看望程凌，彼时阿依刚起身，去帮程凌熬药。
　　刚迈出水院楼的大门，就瞥见二楼窗户处有个身影悄然转逝。正要喊人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水院楼附近的暗卫都没有动静，兀自笑笑，便猜到来人。
　　摇了摇头，阿依径直离开。

　　卫燃进去的时候，程凌还在熟睡中。他站立一旁，看着熟睡的人，程凌像个婴孩一般，蜷缩着身子，乌黑发凉的发丝铺散开来，睡得很安稳的样子，倒是与平日里的小狐狸以及近日来的状态大相径庭。

　　或许也只有这个时候，卫燃才敢近距离观察她。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不用压抑自己内心的情感。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中了名为程凌的毒。

　　从怀中取出一瓶药，卫燃坐在床边，点了程凌的穴道。仰头自己喝了药，然后扶起程凌，给她渡了过去。
　　而后又从怀中取出一枚衔着黑色的月形石的手串，套在她的手腕上。

　　从他昨晚拿到这瓶药，到如今来见程凌，卫燃一夜未睡。他在书房暗道内，不惜和暗影大打出手，才将他困在书房内。
　　比起阿依，在卫燃看来，暗影才是真正他应该关注的人。泰安帝生性多疑，这些年一直放任他在京都放肆，卫燃其实心里明白。
　　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其实一直暗地里，在为太子铺路，只是碍于刘贵妃一方外戚势力庞大，这才任利用他。

　　他一直知道他泰安帝恨他的母妃。因为他的母妃一直到死，爱的人都不是泰安帝，甚至差点让泰安帝一起陪葬。他的母妃临死前，给了他一个手串，告诉他这是保命的东西。只要这东西一直在他手里，就算泰安帝不喜欢他甚至恨他，也不会杀他。

　　卫燃仔细观摩着程凌手腕上带着的手串。那上面有个小型的暗扣，没有钥匙的话，无法打开。黑色的月牙石，戴在程凌的手腕上，白里透黑，明亮又惹人眼。
　　他翻身上床，躺在程凌的身侧，一双手臂环顾着她的腰肢，下巴朝她的后颈处缩了缩，像是小鹰归巢汲取温暖一样。

　　许是怀中人的药效过了，程凌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看见眼前人，大脑有些懵：“……王、王爷？”她后退了下，与卫燃拉开距离。
　　可下一瞬，卫燃还是埋首在她怀中，一双手臂强劲有力，将她禁锢着无法动弹，正要再次推开人的时候，听见他微微道：“一会儿就好。阿凌，一会儿就好。”

　　程凌抬起的手，最后化为绕指柔，轻柔地抚摸着卫燃的后背，慢慢上移，视线扫过他毫无防备的脖颈时愣了一下，而后轻抚上他的脑袋。

　　“嗯~”卫燃感受到程凌的回应，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亲昵地蹭蹭她的掌心，似乎是在感受这种回应。脸上浮起的笑容，难得一副小孩般无辜纯真。
　　程凌很难理解这样的卫燃，但她并不排斥。似乎因为卫燃的动作，反而让她滋生出一种怜悯。

　　抬眸，卫燃细长的睫毛颤动，目光看向她，“人本王已经放走了。你说的，从今往后，身心都属于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程凌神情一顿，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可、可那有些是……没想到他竟然记得？

　　“难道阿凌想出尔反尔不成？本王这就派人杀了那个男人？反正他此刻断然还未出京！”他说着就要起身，吓得程凌一把揽住人吻了上去。
　　“……”卫燃瞳孔微微一怔，但转瞬就加深了这个吻，从被动变成主动。双手抚摸着程凌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他轻道：“从今而后，阿凌你永远只能是我的人。”

　　心中算着阿依离开的时辰，卫燃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走到门口又转身看着程凌轻道：“对了，红园寺那边，我一直帮你和阿依告假，休息好了，明日便开始做事吧。别忘了姑姑当初让你进红园寺的目的，那也是本王一直期许的。”

　　闻言，程凌喜出望外。
　　她抬眸，刚想感谢他，却只看见卫燃离开的背影。

　　垂眸的刹那，瞥见手腕上的手串，又抬头看向已经关闭的门口。
　　很快，阿依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见她已经起身，便道：“看起来心情不错。”
　　“嗯。”程凌点头，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

　　第二天一早，程凌和阿依到红园寺当值。
　　未当值的这段日子，积压了很多案子亟待处理。所以一来，两人很快就忙碌起来。

　　“程凌，外面好像有人找你。”阿依抱着卷宗，站在程凌的案桌前，回头指了指门口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程凌放下笔墨，抬头望去，欣喜道：“是我原来的下属孙荷，你让她进来吧。”说着，便冲门口的孙荷一笑，然后开始整理案桌上的东西。

　　阿依将手上的卷宗放回书架，转向门口走去，看着孙荷道：“进来吧。”
　　孙荷冲着阿依呵呵一笑，跨步进去：“程女官。”

　　“有事找我？”程凌望着她的眼神，这姑娘似乎是藏不住心事。
　　孙荷看着她问：“之前听闻你病了，严重吗？要是身体还不舒服，案子多的话，其实我们可以帮忙的。”那双漆黑的眼眸跟她初来乍到时遇到的一样，孙荷的眼里充满了对程凌的关心。

　　摇摇头，程凌拒绝了孙荷的好意。
　　孙荷略微失望，但转瞬又小拇指勾住辫子浅笑：“其实，其实我来找你，是因为——”
　　“因为什么？”程凌看着她问。
　　就连一旁的阿依，也站在书架旁翻动卷宗竖起耳朵认真起来。

　　“我、我要成婚了。”孙荷想起不久前在颐和楼遇到的一位琴师，轻笑着道。
　　“成婚？”程凌看着她有些疑惑：“怎么之前从未听你提起过？”

　　孙荷坐在程凌案桌旁，“就是我们之前去颐和楼，她们那里的琴师，也是女子学堂的教书先生。我们见过爹娘了，他们也同意。我想着，这段姻缘也是因为你带我去颐和楼才开始的，所以怎么也得请你去颐和楼吃一顿大餐。”

　　“好啊，什么时候？”倒是终于见到自己身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程凌打心底替孙荷开心。
　　孙荷想了想：“今日可以吗？毕竟好些天不见你，我怕错过，又要好几天不见你了。”

　　程凌想起陆凛风的事情，心中告诫自己：已经过去了，便忘了吧。
　　“可以，那就今日。”

　　日落时分，两辆马车停在红园寺大门口。
　　杨生看着心中顿时生疑。

　　没一会儿，程凌和阿依有说有笑地出来，看见寺门口的杨生后，不等程凌开口，阿依直接冲着他喊：“回去告诉王爷，今晚程姑娘陪我在颐和楼喝酒听曲儿！”
　　程凌看着她摇头笑笑。

　　紧接着，孙荷等人也出来。
　　她们上了门口的两辆马车，然后在杨生的注视下离开红园寺，往颐和楼的方向而去。

　　红园寺门口的杨生，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和笔，写了‘颐和楼’三个字后，便吹了个口哨，四周立刻飞来一只信鸽。将书信绑在信鸽腿上，杨生摸了摸信鸽的脑袋，然后双手捧着它放飞。
　　望着信鸽飞离的方向，杨生回看了一眼红园寺，而后驱马车前往颐和楼。

　　******

　　厉王府内。
　　蒋林正陪着卫燃下棋。

　　“你已经连赢六局了，还玩吗？”卫燃有些不耐烦。他本来打算出门的，结果刚迈出一只脚，长公主府的马车就停在自家王府门口。
　　蒋林嬉笑着从马车上下来，还给他从长公主府带了一大堆补药。嘴上说是给他的，其实一直在暗示是给程凌的。毕竟对于程凌，蒋林总觉得当初没有保护好程韫，是他欠程凌的。

　　白子被蒋林在手中把玩，他看上去心情似乎还不错：“玩啊。难得今日心情好，你陪我多玩几局不成吗？”
　　丢下手中的黑子，卫燃凝眉：“别拿你的开心来刺激我，小心我告诉姑姑，看她怎么收拾你。”

　　蒋林挑眉，满不在乎道：“过了这么久，你觉得我娘还吃你那一套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我可比不得你这个闲散公子哥儿。如今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这厉王府，你倒好，一天到晚往我这里跑，真当我厉王府是你长公主府后花园吗？”卫燃嫌弃地扫了他一眼。

　　蒋林呡唇，看着棋盘，丢下自己手中的白子。什么也没说，目光看向对面的卫燃，他正看向自己的后方。蒋林转身，发现是杨寒前来。

　　“见过王爷、蒋小公子。”杨寒看着二人恭敬道。
　　卫燃目视着杨寒问：“何事？”
　　他从不避讳蒋林，也不怕蒋林知道自己的事情。

　　杨寒回话：“刚刚收到杨生的消息，程姑娘和阿依姑娘，去了颐和楼。”
　　“颐和楼？”蒋林起身。

　　卫燃也跟着起身，而后俯视了一遍两人对弈的棋局，笑了笑，轻道：“杨寒，去准备一下，阿林想去颐和楼，本王陪他一起。”
　　“你自己想去就直说，不用拿我当借口的。”蒋林白了他一眼，“从小到大，你就不能换个理由？下棋也是，每次都忽悠我，真当我不知道你下棋很厉害，全程让着我有意思么？”

　　耸耸肩，卫燃嘴角上扬：“没办法，习惯了。谁让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真心朋友的。”
　　垂眸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卫燃目光深邃：小狐狸，我倒是好奇，你这次又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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