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渊

　　医馆案子审理结束以后，陆微然就被陆凛风重新接回医馆了。不过，送陆微然回去以后，陆凛风再回女子学堂的路上，再一次被人暗算了，
　　而且这次，对方很明显就是冲着他本人去的。

　　陆凛风的腿受了伤，对方武功在他之上，虽招招下死手，但却又不杀他，几番交手过后，也只是打伤了他的右腿。
　　等京兆衙门的人发现受伤的陆凛风之后，打伤陆凛风的人，早就没影了。

　　陆凛风被人送回女子学堂以后，就闷闷不乐，因为他很快便发现自己的右腿几乎废了。巨大的打击之下，他开始变得沉闷，心慌。最后向墨羽营的人求助，让他们帮自己联系程凌。
　　李牧骞得知消息后，前来看他，但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你这是在害她，恕我不能答应！”

　　希望被李牧骞亲手扼杀，这让被囚困在女子学堂的陆凛风心情十分低落。
　　自从陆微然被送回医馆后，医馆四周就被人暗中监视着。
　　他甚至不用问陆微然，都知道那些人是谁的人。

　　在这京都之内，能让他们陷入此种境地的只有当初带他们入京的三皇子——魏王卫峥。
　　当初陆父被卫峥的一番说辞给说服，就让陆凛风跟着陆微然随卫峥进京，卫峥许诺他们，倘若大业功成，那他们江南陆家庄将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陆父前半辈子都在江湖风雨中挣扎，好不容易遇到了卫峥这样的王爷，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光宗耀祖的机会。
　　于是，陆凛风就成为了双方合作的纽带。

　　又过了几日，夜半时分，卫峥亲自来女子学堂见陆凛风。
　　看着床榻上日渐憔悴的人，卫峥眼眸一转，道：“陆公子如今的样子，本王痛心疾首。都怪本王疏忽，要是早早派人保护陆公子，也不至于是如今的这般样子。”
　　掀开被子，卫峥双手按压陆凛风的右腿，过了一会儿，凝眉道：“是断筋手！”

　　陆凛风抬眸看着他，问：“魏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断筋手，便是害你如此的人，本王不会认错。他当年是父皇的暗卫，后来跟随六弟出宫，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卫峥起身，居高临下，仔细观察着陆凛风的状态，“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许是他脾气古怪，早就被六弟赶出王府了。”

　　看着被废的右腿，陆凛风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敢问魏王，你是如何得知此人招式的？”
　　卫峥扶着陆凛风躺下，又掩上被子，轻道：“当年皇后娘娘和先太子出事后，父皇就特意请来一位武功很厉害的暗卫，教我们武功，本王那时候调皮，经常惹怒这位暗卫师父。又一次或许是他真的忍不了了，所以为了吓唬本王，一张震碎了本王身后的巨石……”

　　不久后，程凌出府去红园寺的路上，便发现马车内的坐垫下，藏着一封信。
　　心中所言，陆凛风被卫燃废了右腿，并让她小心卫燃和其身边的人。
　　程凌坐在马车内，看着手上的信，片刻后，就将信藏在怀中。

　　为了确认消息的真假，程凌去了一趟颐和楼，让自己的属下装扮成自己的模样，然后亲自去见陆凛风。
　　因为她不信。

　　可见到陆凛风以后，她却不敢相信。
　　因为陆凛风的右腿，已经废了。

　　“阿凌，你终于肯来看我了……”陆凛风看见她的身影，激动掀开被子，未曾想直接从床榻上掉了下来。
　　身旁伺候的侍女立刻上前帮忙把人扶回去躺着。

　　程凌看着这样的陆凛风，心里不是滋味。
　　陆凛风屏退了左右。
　　“阿凌……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陆凛风的目光一直落在程凌身上，仿佛不看着她，心里会不安。

　　“怎么受的伤？找郎中看过了吗？”程凌上前，坐在一边。
　　陆凛风的遭遇，以及如今的这般光景，让她心中五味杂陈。她曾经是想过要报复对方和陆家，可当亲眼看到陆凛风右腿残废的时候，却心里难受得紧。

　　低头摸着自己的右腿，陆凛自嘲地笑笑，顿了下，开口：“我若说，是厉王派人做的，阿凌信吗？”
　　程凌如今和卫燃的关系，陆凛风就算是再傻，即便李牧骞瞒了他很多消息，从陆微然那里，他也该知道了。

　　程凌沉默了。
　　以卫燃的秉性，若是知道她和陆凛风之间的关系和纠葛，怕是会真的废了他。
　　所以，一条右腿是警告吗？

　　“陆凛风，我不恨你了，当年我们程家的事，我也不怪你们陆家了……”她心中虽然有恨，有怨，可经历过这些后忽然发现，他们都被这大凉的京都困在这里，困在各自的仇恨中。
　　而她自己，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
　　程韫之死的真相她还没有揭开，红园寺被埋葬的秘密还等着她去拨云见雾。她已身在局中，无法逃离。
　　但陆凛风不一样，他已经为当初抛弃程凌付出了代价，尽管让他付出这个惨重代价的人，程凌此刻并不是很确定就是卫燃，但他已经从名满江湖意气风发的小神医，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于程凌而言，怨恨虽不能尽消，但至少轻了很多。

　　够了。
　　她看着眼前的陆凛风告诉自己。

　　******

　　厉王府的后厨被卫燃搞得一团糟糕。
　　浓烟滚滚，本该在油锅里的鱼却在地上四处垂死挣扎，吓得一向威严的某人，双手拿着菜刀哇哇大叫：“啊啊啊啊啊——”
　　杨寒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王爷那笨拙的样子，实在忍不住这才出手，长刀一亮，就将地上还蹦跶乱跳的鱼一分为二。

　　收刀的动作一气呵成，帅气又利落，旁边的杨生不忘鼓掌欢呼：“首领好刀法！”
　　只有被阿依拖着疲惫身躯来到后厨看到此情此景的程凌，吓了一大跳，因为某人抬起头的瞬间，一脸猩红。
　　程凌：“王爷，你……你的脸，呃……”
　　其他人也开始注意到卫燃的脸，纷纷咂舌，又不敢开口：“……”

　　杨寒思索一番后，果断把长刀塞到身后的杨生手里，然后拔腿就跑。
　　卫燃再看到程凌的反应后，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脸，抬手摸去一看，新鲜的鱼血在手上闻着异常刺鼻。
　　“杨寒，你找死！”
　　手中的菜刀一怒之下甩了出去，杨寒只觉得身后发凉，猝然间就跳上一边的屋顶。

　　程凌憋着笑，拿出手帕给卫燃擦拭脸上的血泽，看着厨房满地狼藉，拉着卫燃出去，还不忘给门口的厨子使眼色。
　　好在人没受伤，程凌松了一口气。

　　“王爷怎么想着今日自己下厨？”虽然下厨失败，但精神可嘉。程凌扶着卫燃往前厅走。
　　屋顶的杨寒早没影儿了。
　　没走几步的卫燃忽然转头，看着杨生，吩咐道：“好歹你小子也是他教出来的，刀既然给了你，就替本王教训一下那个不识好歹的蠢货！”
　　杨生：“啊？可是王爷，我打不过首领。”

　　卫燃听了这话差点没气出血来：“你个……给本王滚！”
　　“是，王爷。”杨生转身就离开。

　　卫燃着实被这两人气得不轻。即便已经到了前厅坐下休息，嘴里还念念不忘：“这两个蠢货！”
　　“让他们帮本王看着点儿，就是这么弄的吗？”
　　“本王花银子就养了这样的废物！”
　　……

　　阿依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程凌，让她伺候卫燃喝茶，消消气。
　　“王爷，别生气了。”程凌将茶杯递到他嘴边，一边宽慰人，一边帮他揉捏肩膀。

　　程凌回看了阿依一眼，见她脸上还挂着笑意，便开口问卫燃：“王爷，您怎么会去厨房，还亲自动手杀鱼啊？”
　　这话刚一落，卫燃就放下茶杯，慌忙地辩解：“是、是杨寒和杨生他们想要吃鱼，但是不会做，本王、本王就勉为其难帮他们来着……”

　　“王爷想吃鱼了？”程凌转过身子，到他面前蹲下，将卫燃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的桌上，不等他回答，又问：“那王爷喜欢清蒸的还是红烧的？”
　　卫燃：“……”

　　白皙的脸庞近在咫尺，耳边垂落的玉坠晶莹剔透，那双温和轻柔的眼眸仿佛穿透卫燃的内心，忽而，程凌嘴角轻笑：“我知道，王爷两种口味都喜欢。”
　　“嗯。”鬼使神差一般，卫燃点点头。

　　程凌起身，看着一旁的阿依道：“你陪王爷聊聊天吧，我去厨房烧些王爷喜爱的菜。”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经大致掌握了卫燃的口味。

　　程凌走后，卫燃看着阿依，刚才还微笑的脸庞，此刻已经变得凝重起来。
　　阿依上前，坐在卫燃对面。
　　“王爷。”

　　卫燃撩起衣袖，漏出自己的手臂。
　　而阿依，则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以及一个琉璃小瓶。

　　小刀很快便在卫燃的手腕上割了一个口子，鲜血留下来的时候，阿依用琉璃小瓶接住。而后又用随身携带的止血药和纱布帮卫燃止血包扎。
　　“王爷若没有其他事情，韩艺便告退了。”

　　卫燃瞧着她，舒尔轻笑：“不留下来吃鱼吗？这么急着走，是怕她发现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如何，王爷一早就知道，至于她知不知道，并不影响我的任务。”阿依脸色平静，一改往日在程凌面前的状态。

　　遮掩好自己手腕上的纱布后，卫燃看着阿依：“你不恨本王吗？”
　　卫燃不理解，明明两人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但她却从未对自己下手。

　　阿依反问道：“为何要恨？”
　　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如今再看身边的人，卫燃还是忍不住笑了：“本王当初当着你的面，杀了你爹兵部侍郎韩硕，又把你送进宫里，你就没有一点恨本王吗？”

　　“不恨。相反，我很感谢王爷。若是没有王爷，我和我娘至今还在遭受韩硕的迫害，王爷当初是为民除害，乱臣贼子就该是如此下场，不是吗？”阿依笑笑，一脸轻松：“也多亏王爷将我们母女二人送进宫中，让我娘后半生无忧。太妃娘娘的静隐宫虽然清冷，但对我娘来说，每日吃斋念佛倒也不错。”

　　卫燃见她这般说，心里也算是欣慰不少：“如此也好。”
　　“回宫复命的时候，也帮本王瞧瞧父皇吧。太医院那帮老家伙，自从先皇后和先太子出事以后，本王就信不过他们任何一个人。”无召不得入宫，卫燃心里清楚，他和卫峥之间，还差了很多。“就当是报答本王当年不杀你之恩。”

　　阿依没有说话，小心退了出去。
　　大厅内只剩下卫燃一个人。

　　阿依本名韩艺，是原兵部侍郎韩硕在外养的小妾生的孩子。卫燃杀韩硕的那晚，是阿依她母亲带着她偷偷去见韩硕，反而被韩硕羞辱打骂的时候。
　　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韩硕这般对待，所以阿依打心底恨韩硕。当韩硕的鲜血溅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没有哭，反而一脸平静地看着卫燃，问了一句：“他死了吗？”

　　卫燃记得当时的韩艺，还特意问了她的名字。可她却背着她那已经受惊昏过去的娘亲，倔强道：“我叫阿依，不是韩艺。”
　　后来卫燃查清了韩艺母女和韩硕的事情没有关系后，怕她们被韩硕一党的人找到，就托太子妃送到了太妃娘娘那里。但宫里毕竟是泰安帝的地盘，灯下黑再怎么隐秘，也逃不过他那双锐眼。找到韩艺母女后，泰安帝发现她身手还不错，而且喜欢医药，就暗中让人培养她。
　　再发现刘贵妃还一直在给卫燃送药后，就派韩艺去接近他。

　　所以那日在泠鸢阁见到韩艺以后，卫燃就明白了一切。阿依是泰安帝派来的，而阿依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于是，两人当着众人的面，表演了一出残暴王爷欺凌鸢奴的戏码。
　　她是个医女，自然懂得如何让人相信。卫燃只需要配合她就好。

　　******

　　程凌端着菜肴进来的时候，卫燃一个人喝着闷酒。
　　大厅外空无一人。
　　卫燃似乎是有意在她来之前，将其他人都打发走了。

　　“王爷？”程凌看着脸色不太好的人，小声叫了一句。
　　卫燃抬头，看着身边熟悉的人，道：“怎么才来，本王要饿死了！”他一把拉着程凌坐在自己旁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后，指着那两盘鱼放话：“谁也不许跟本王抢鱼吃！”

　　程凌看着眼前有些醉意的人，一脸懵：我自己做的鱼，我都不配吃吗？！早知道，应该在厨房那会儿下手的！
　　吃吃吃！
　　两条鱼，四个菜，吃死你！

　　卫燃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清蒸鱼，鱼肉嫩滑苏爽，入口即化。又尝了一口红烧的，瞬间清醒起来，连吃了三口，连连称赞程凌的厨艺。最后是另外的四道菜，一一尝遍后，卫燃便开始了一口菜，一口酒的舒爽的味觉之旅。

　　吃到一半忽然发现，身边人未动筷，忙停下动作看去，问：“阿凌怎么不吃？你不饿吗？”
　　程凌看着被卫燃吃掉快一半的菜肴，挤出个微笑：“不是王爷说不许让我跟您抢鱼吃吗？”
　　“本王有说过这话吗？”卫燃夹起一块鱼肉递到程凌嘴边，“啊——”

　　一顿饭吃的卫燃胃里心里都美滋滋的，最后程凌收拾的时候，他还看着人问：“今日阿凌辛苦了，想要什么奖赏？”
　　程凌一愣：“……”还没来得及想好。

　　卫燃见她眼珠子转动，一副思考的样子，就知道还未想好，便道：“这样吧，阿凌上次说想要和阿依搬到遗风楼，本王答应你，这几日会让人把遗风楼收拾妥当，到时候你们就搬过去吧。”
　　“谢王爷。”程凌对着卫燃快速地行了个礼。

　　“这么开心的？”卫燃瞧见她脸上的笑意藏不住，也跟着笑起来。忽然间想起水院楼的那些鸢奴，看着程凌的身影，又问：“阿凌，要是本王将那些鸢奴都送走，你会不会很开心？这样一来，王府里，就再也没有人欺负你了。”

　　程凌大吃一惊：“啊……”
　　当初那些鸢奴可是卫燃花了好多银子买回来的，如今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见程凌没有表明态度，卫燃看了她一眼：“从今而后，本王只宠你一人。”

　　“……”
　　程凌红着脸，端着盘子转身，打算离开之际，被卫燃一把拉进怀里。空荡的大厅内，程凌听见他一字一句浓厚的声音：“卫、燃、此、生、唯、爱、程、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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