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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耽世界14
陈班衣是真的觉得周有茗可能疯了。
今生不立后不纳妃?
这句话可以出自任何一个其他暴君昏君口中,但唯独不可能是周有茗。
周有茗是谁?
他是大周皇室嫡系血脉,被先帝与群臣选中的继承人,是百姓们口中百年不遇的仁君,是十岁起就接受正统皇室接班人教育,压抑了所有个人爱好,立志当一个好皇帝的人。
——任何一个明君都不可能是没有后代的。
接受了帝王教育的周有茗,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难怪太傅将先帝留下的金尺都拿出来了。
周有茗这是在自毁前程。
“周有茗,你肯定是开玩笑的,对不对?”陈班衣仍有些难以接受,高声质问着周有茗,“且不说太傅对你多年的悉心栽培,视若亲子的教导;与先帝爷当初越过你几个哥哥,力排众议把皇位传给你;你母后在后宫蛰伏这么多年,为了你几乎和母族断绝关系;还有我这几天帮你看卷轴选皇后,希望你们帝后和谐凤凰于飞,都挑的眼睛都花了的事……”
“只说你自己,你可是从小就立志要当一个大周朝的好皇帝,并为此克制学习了十几年了。如今眼看着就到最重要的几步了,你怎么偏在此时任性了?”
“周有茗,这不是你的作风!”
周有茗始终只微微垂着头,望着那一本《孟子》。
陈班衣是个急性子,见周有茗沉默不答,上前拽着周有茗的手就往外拉:“太傅是个倔脾气,不见到你是不会罢休的。现在肯定还等在外头,趁着事情还没闹大,太后娘娘和朝臣们都不知道,你去和太傅道个歉认个错,太傅最是心疼你了,肯定会原谅你的,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以后还是那个清明端方好皇帝……”
陈班衣情急之下用上了蛮力,周有茗却纹丝不动。
陈班衣怒极扭头瞪周有茗,然后就话音戛然而止地愣住了。
因为自始至终都纹丝未动的周有茗,正平静抬头看着他。
望着那一双琥珀色的,如深海般平静淡然的眼睛,陈班衣忽然有了一种不详预感。
多年朝夕相处,不仅让周有茗了解他,也让他极了解周有茗。
不同于陈班衣的天真任性,周有茗的人生包括一举一动,都是被人拿尺子认真规划过的。他从来没有胡闹的资格。
这种长期的克制与压抑,练就了周有茗如今端方君子般,无论待人接物处事,一贯都是温和好脾气的气质。
但也让周有茗形成了内秀性格。
这表现在,一旦周有茗真正做出了一个决定,任何人都无法再令其更改。
包括太傅和太后。
果然下一瞬,他听见了周有茗平静的声音:“班衣,你是了解我的。”
犹如犯人得到了最终宣判,陈班衣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沉默片刻后松了手,抬头看向周有茗:“为什么?”
他道:“周有茗,我了解你。我知道做一个好君王,是你毕生的梦想。这梦想不是你父皇、不是你母后,也不是太傅加给你的,而是你发自内心决定的。”
“而你一定也知道,作为一个君王,终生不立后不纳妃,要承受宗室多少忌惮,朝臣多少压力,百姓多少非议,给大周江山社稷带来多少隐患。”
“说句实话,我并非那些忧国忧民的老学究,我也不在乎大周的江山社稷;我就是这种‘人死后一了百了,任他洪水滔天’的性格,但周有茗,你不是,你是无论何时都是会考虑大周江山百姓的。”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在乎你,我怕你以后会为这个决定后悔。”
“所以,告诉我一个足够说服我的理由。”
无为殿的殿宇幽深,尽管是阳光明媚的正午,寝殿深处也已亮起了烛台。
周有茗望着一排又一排跳动的昏黄烛光前,身着雪白寝衣,肩膀泄气地耷拉下来,瘦削柔顺的美人儿眼里,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关切,轻轻垂下了眸子。
“理由很简单。”周有茗道,“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前半生受了不少苦,我很心疼。我不想让他后半生再受一点苦了。”
“包括让他看着我坐拥后宫佳丽,包括与其他人分享我。”
“我会很心疼。”
如被一记闷棍迎头敲下,陈班衣呆愣了足足七八息,才脱口而出地问道:“是谁?你喜欢的人是谁?”
周有茗并不说话,只平静地注视着陈班衣。
在自窗棂泼洒入内的大片阳光中,陈班衣直视着周有茗的眼睛,心咕咚一下深深沉到了谷底。
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
楚国。
江南。
连绵水患与接下来的灾荒,令这个历来富庶的鱼米之乡,变得十分萧索凋敝。
道路两侧随处可见饿殍尸体,还有不少骨瘦如柴者走着走着,就会栽倒晕了过去。路过人皆神色木然,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饿得眼冒绿光的人趁无人时,偷偷打开门将一具尸体拖入屋内。
一条素来繁荣的街道上,所有店铺门窗皆紧闭。挂着面铺米铺招牌的店门口,还有几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跪在地上无力哭喊拍门,请求着店主施舍一点吃的。
而她怀里的孩子,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仅剩的一家仍在营业的客栈,二楼雅间窗户前,迟崇俊与楼明艳平静坐着。
楼明艳看得挪不开眼,嘴唇都在抖:“怎么会这样,楚国如画般的江南怎么会这样?这和慎哥哥信里所说的江南一点都不一样。”
“这简直、简直是……”人间地狱。
迟崇俊平静道:“半年前,江南发生了水患,楚一慎按照历来赈灾惯例,让国库拨了白银五十万两赈灾。然后他与丞相宁坡一起,用偷天换日大法,将这一批赈灾款挪入了自己内库。”
“因水患侵袭粮食绝收,赈灾款迟迟不到,官员又把持粮仓,与商人一齐囤积居奇抬高粮价,江南百姓大批饿死。”
“三个月前,在江南已有瘟疫苗头的情况下,已故的楚国前大皇子楚一争在江南布置了一个据点,秘密联络了一批江南官员,意图借江南局势谋反。楚国的暗龙卫注意到这一点,向楚一慎汇报了。”
“半个月前,楚一慎派了御林军来江南剿匪,缉拿罪民楚一争及其党羽。因知晓江南因水患无粮,楚一慎在大军拔营时,是拨足了带了粮食的。”
“但他没想到……”
“因为他克扣军饷的上行下效,武官早已对他心生不满,不仅暗自吞了那一笔粮草,还选择了在江南搜刮地皮。”
“这将素来富庶的江南往地狱又推了一把,也将百姓们对楚国朝廷的不满堆到了顶点。”
话音刚落地,窗户下的街道上传来了一声惊惶尖叫:“那批兵又来了。”
无论商户或是行人,闻言都如见到了洪水猛兽般,纷纷惊恐地寻地方藏身闪避。
紧接着,一大批手持兵刃的绿装士兵自兵营而出,大摇大摆地拿着令牌,以奉朝廷之命查逆贼的名义,挨家挨户踹开了门。
在百姓们惊恐的目光中,士兵们如贪婪的土匪般,看见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粮食、首饰、牲畜就直接搬走。
若是有百姓敢阻拦,士兵们就会立刻翻脸:“奉朝廷之命,查罪民楚一争麾下反贼。谁敢阻拦一律按谋反处死。你们是想要找死吗?”
若是那家家底薄,找不出足够的财物,官兵家会拿出锁链,以反贼的名义将人栓走。
……
看着一个十六岁的瘦弱书生,被官兵先是原地踹了几脚,又被束着双手被生生拖走,家里年迈老人与孩子都发出惊慌哭声……
楼明艳捏紧了拳头:“这群人太过分了!慎哥哥应该治他们的罪。”
迟崇俊淡淡道:“因为到达江南半月,就缉拿反贼三百余人,大大遏制了楚一争造反势头,楚一慎对来江南剿匪的武峥将军十分满意,昨日赏赐了他白银百两,并许诺待他从江南剿匪归来,就赐他一等将军爵。”
楼明艳气得嘴唇发抖:“不,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不应该是怎样的,不应该的……”
迟崇俊道:“还记得来江南前,我怎么教你的吗?”
楼明艳一愣,下意识道:“楚国江山广阔幅员辽阔,朝廷官员又各有异心,慎哥哥高居龙椅之上,有照顾不到之处与看走了眼的人,也实属正常。作为一个深爱他的女人,我有义务做他的贤内助,急他之所急忧他之所忧帮他于万难之中……”
这时楼下爆发了激烈泣血争吵声。
一栋矮小的青砖茅顶房子门口,一个二十余岁的赤膊男人,面对四五个官兵,一把抽出了大刀,目眦欲裂地怒吼:“来啊,你们再动啊,要把我爹抓走,老子和你们拼了。”
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男人显然是不要命了。
官兵们一时竟被吓得不敢向前了。
双方进入了对峙状态。
似乎是吓到了,一名官兵将男人的爹还了回去:“行了行了,这次就算了你们欠的。下次再来找你们要就是了。”
看到爹被推了一把,踉跄着扑了回来,被家人们抱在了怀里,赤膊男人顿了很久,才缓缓垂了下刀。
局势终于稍稍缓和。
这时,不知哪儿飞出一支箭,正中了男人胸膛。
于是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男人还没来得及放下刀,就瞪圆着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你们……”欺人太甚。
人群中立即响起了官兵们得意的大笑声,与男子家人们悲痛欲裂的嘶叫声。
……
楼上。
“很好。”迟崇俊冷漠看着这一幕,朝楼明艳抬了一下下巴,“所以,现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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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后天晚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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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九点更新,总是要熬夜写,最近试着掰作息,所以挪到晚九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