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的开挂妖生

　　“嗯？”他一怔，没料到问题会转变得如此之快，“……当然不是了，不过他也很厉害的。”

　　他见璐儿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忽而问道：“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师父？你认识他么？”

　　她往他腰间瞟了一眼，答道：“是看到你挂着的这个小东西，便隐约猜出来了。这刀锐气有些大，并不像寻常木刀那般温和，必不会像看上去那般简单。你们乌盛阁的弟子是每一个都会佩戴这个么？”

　　“这次倒猜错了。”他把弯刀扯下来放在掌心，眉眼温和，“这把弯刀是师父赠予我的生辰礼物，我喜欢得紧，整个乌盛阁上下只有这么一个。”

　　璐儿一愣，又问：“你能同我讲讲你师父的事吗？我，我先前也见到过一个使弯刀的人，恰好也是你们乌盛阁的，说来也是有缘。”

　　檀栾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层关系在里面，毕竟他从小打到几乎从未听师父提起过这些，把弯刀重新挂回去，便简约透露了几句，“我师承阁里的弯刀流，师父便是从这个流派出来的，使弯刀的也不止有一两个。”

　　“这样么……”她垂头笑了笑，“也是我有些异想天开了，想来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哪儿会有这么巧啊，你师父恰好就是我见过的那人。能教出你这样公正明理的徒弟，想来你师父也不会是那种见妖就恨的人。”

　　她往远走了几步，头也不回挥了挥手，一副乐得自在的样子，“我四处走走，凌笙若出来，也别告诉他我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小八若想清楚了的话，多半会折回去找寂澜，你也不必多管，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离开这儿吧。”

　　檀栾从她这短短几句话中听到了逐客令，但他没记错的话，这沧坤泽貌似是谁都能来的啊，只赶他走算什么回事儿？

　　她还没觉出异常，又多强调了句，“只是回去后可能需要你将这儿的事情经过解释清楚了……如若觉得没必要说太详细的话，自是可以将我的身份瞒个一时半会儿。当然啦，说不说随你，反正之后该来的人还是会来。”

　　他站在原地琢磨这一番话的意图，听她暗示得这么明显，不由得笑了笑，“即便你提点，我心里也是有数的。对于那位被阁内高手捕获的鹿灵，我虽未曾亲眼见过，但也听过一些传闻……鹿灵一族想要在世上立身十分艰难，若被外界知晓鹿灵现世的消息，只怕到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你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我会守口如瓶，即便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多说半个字。倒是你，也要小心隐藏腕间的花纹，若哪日被其他人知晓了身份，可不要迁怒到我身上来啊。”

　　璐儿比了个手势，示意听明白了，本想继续佯装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却在回味到后几句话后愣住了。

　　欸什么叫即便是为了她啊？她很让人难为情吗？怎么听起来为了她守护秘密这么心不甘情不愿似的？

　　正打算回头找他控诉这说的什么玩意儿时，却发觉他真走了。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没打，看来将她的言外之意领悟得非常透彻嘛，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对待这明事理的绝世大可爱了。

　　她站直身，将那没个正形的样子收了起来，看了看天色，又找了找小八的踪影，最后大腿一迈，往雾州径直去了。

　　雾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同嵩城比起来自是寒酸了一些。雾州靠近沧坤泽，早先沧坤泽名声还算好的时候，来往的商贾倒是很多，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逢上过节，全城上下装点一番，堪比京城。只是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很久，随着尚浮龟占据沧坤泽，往来船只有去无回，雾州城外偶尔会被淹上几里，这儿便慢慢少了那股子烟火气，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只有世代扎根在此的人。

　　璐儿在城中绕了一圈，又一路打听，果不其然没有问出那个人的踪影。

　　也对，毕竟人家是细皮嫩肉的公子，有财缺德，自是不会在这烂泥地小茅草里歇脚。

　　没等她打转，天色就暗了下来，没过多久，街道上愣是连一户开着的人家都见不着了。她感慨这些居民关门的速度，又有些迷茫地在城里随意乱走，凌笙住的地方离得有些远，且他领着她去的时候，她也没怎么注意路段，毕竟那屋子看着太平平无奇了。

　　凌笙最近修习得有些脱俗，往那儿一站，顿时格格不入，总让人觉得他一身白衣应当站往更高的山巅才是。那山巅应当再多几缕风，将他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才好，他这样的人，本就是出尘超然的。

　　她如是想着，也不太管眼前的路了，破罐子破摔，走到哪儿就哪儿了。

　　她想得倒美，却苦了前来寻找的凌笙。等他追着无休穿过四五条巷子未果，又御剑在半空找了不下三圈后，才在一个死胡同里捡到躺在草垛上眯着眼的她。方才也不知谁怪他没对自己好些的，如今也不管夜深露重，困了就随意一趟，还不如他找的茅草房呢，起码还有张床能把腿脚放完。

　　他觉得有些头大，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叫醒她，怕扰她清梦，又怕她次日染了风寒。一番纠结之下，他还是把剑收好，把外衣脱了，轻轻盖在她身上。他却像不怕冷似的，坐在她旁边，怕惊动她，中间还隔了些距离。

　　他白日在茅草房里休息了许久，身上的伤虽未根治，但假以时日也是能养好的，无非是灵力透支和反噬之痛，算不上多么重。也是他当时没想到更好的法子，见刚好带了几张符纸，便试着驭物之术，将那龟壳当坐骑一样操控起来。他年纪还是轻了些，尚浮龟一只千年大妖，即便身死，也不是他想驾驭便驾驭得了的，被反噬也不算是意料之外，谁曾想还是让她瞧见了。

　　他叹口气，望着这条巷子沉思。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或许是猜准了他会寻出来，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还这么毫无芥蒂地睡着，果然只有一时的气性。

　　他越想越觉好笑，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眉目平和，脸颊浅浅鼓起，嘴里偶尔念叨着什么。他试着听了下，都是些零碎的梦话，偶尔能听到谁的名字，但大多都是他，提到他时，声音也会放大一些。想必就连在她的梦里，他也不曾让她省心过，说不定又做了些事惹她生气了。

　　念着她在梦中也听不见，他便浅浅道：“今日的事，也是我莽撞了，只是若告诉了你，只怕你不会同意我的想法，到时候受伤的多半是两个人……仔细想来，瞒着你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你还能舒舒服服四仰八叉躺在这儿……”

　　她仿佛睡死了一般，手指都没乱动一下。

　　他继续低语，“不过我却很开心，至少如今有力量保护你了，虽不至于替你挡尽一切风雨，但能尽力替你扫清前路，也很开心了……”

　　“可我并不希望你做这些。”她冷不丁睁眼，坐起身来看着他的眼睛，“凌笙，我后悔过，不问你的意愿便把你塞给了旁人，还想让你帮我查清鹿门山大火的真相。可我不止一次觉得，当时就该与你诀别，绝口不提那些事，让你好好地过完这一生。”

　　他完全没料到她会半途醒来，一想到方才的话被她原原本本听了去，不禁面上有些燥热，短短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移走。

　　她却执意把他的脑袋掰过来，认真道：“凌笙，我只想你此生能尽自己所能，做自己所想，安心快乐终老，而不是再因过去的一些事涉险，你能明白吗？假若你真的因我而死，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他听了这话心里也不怎么好受，强调道：“我不会因你而死，当初不是你帮我选择，而是我自己愿意走上除魔卫道这条路的。若我哪一日死了，也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小心，你不必内疚，更不必介怀，这全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见她一瞬间说不出话，他又道：“当初若是和檀栾或是寂澜困在一起，我同样会这么做，而不是因为你我才会耗尽全力的。”

　　她的手倏地放下，在离开他脸颊的刹那，她仿佛听到了细物崩溅弹落的声音。她恍了恍神，这才发觉那是心结轰然解开的响声。可是好奇怪，为何心结打开的声音是这样的，为何心口某处还是躁动个不停，好似被人逼到了悬崖边上，头晕得紧。

　　见她放下手，默默抱着双腿，把脸埋入怀中。他愣了愣，也觉出此话伤人了些。

　　他什么也没多解释，就只是坐在与她相隔不到两步的地方，静静望着她，夜色将他们压得很沉很沉，仿佛朝晖永远不会到来。

　　璐儿原先捉弄的心思被毁了个一干二净，可她有气也不能撒出来，人家衣服还搭在她腿上呢，如今再还也不怎么合适，只能生生把这气忍着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六更天了。

　　她下意识揉揉眼，刚要伸展一下有些酸痛的胳膊，就一个咕噜从草垛上滑了下来。她茫然地看了看附近，这才记起昨日是在这儿过夜的，忙把脑袋转到一旁，凌笙并不在。就在她抱着洁白外衣思考他是不是独自一人跑哪儿去了的时候，就见他提着两个荷叶包从拐角处走来。

　　他一身雪白，身段笔直修长，即便未着外衣，也不觉得妥当，只远远一瞧，便觉得此人必是位正人君子。

　　哼，正人君子也有怼人的时候呢，连珠带炮说起她来眼都不眨，璐儿没好气地想。

　　他假装没看到她这哀怨的小眼神，把包子丢给她，淡淡道：“寂澜一大早就在找我们，说有场好戏想叫你看看。”

　　“不看！”她撕开荷叶，咬了口肉包，“他那小身板能演出什么好戏！”

　　他心平气和补充了一句，“是小八的事。”

　　“不管！”她吃得极快，也不怕被噎着，“小八的事儿轮不到我们掺和。”

　　他继续道：“这件事是檀栾和寂澜办的。”

　　“檀栾？他不是走了么？”她把荷叶丢到一旁，看了他手里未动的包子，无动于衷。

　　“……昨日的事，是我说得重了些，抱歉。”苍天可见，他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把折好的外衣交还给他，脸也不像往常那般僵硬了，“吃好了就回去吧，我不认识路，还得劳烦你在前边领着。”

　　他接过，把余下包子递给她，笑道：“我不饿，你吃吧。”

　　她却一脸嫌弃地摆手，离远了些，“不好吃，你吃了吧，别再往我这儿塞了啊。”

　　他了然，咬了口白白胖胖的大肉包，汤汁混着浓郁的香味窜到嘴巴里时，他又忍不住浅浅笑了。可这笑容还未停顿多久，便被一股难言的苦涩代替，他看了眼她嘴边残留的汤汁，见她毫无察觉，轻轻替她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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