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曾是少年

作者:南渡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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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9 章


      晚上十点整,杨桃骑着自行车,背着一个背包,停在了在一条人迹鲜至的河边。河上游冲下来许多棍子枝丫和渔网和垃圾袋,杨桃就地取材,穿着平底鞋,戴着手套,将那些容易燃烧的柴棍和垃圾堆积在一起引燃,然后解下身上的背包,将里面的吉他拿出来。

      月光之下,杨桃毫不犹豫地抱着吉他扔进了火坑。火焰越升越高,即将淹没吉他时,杨桃又连忙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上网收索吉他的型号——是美诗特私人珍藏系列,售价两万六千左右。

      杨桃记下型号,删了照片,又将背包投入了大火之中。

      待两样东西完全烧没,已是一个小时后。杨桃捡起树枝,扒拉了一下火堆,确认辨识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拍了拍手,拿出手机,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拨通之后,杨桃在心里从一默数到十一,然后挂断。

      等了十分钟左右,陌生号码也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杨桃在心理默数,数到十二,对方才挂断。

      杨桃摘下手套,看着慢慢熄灭的火堆,骑上自行车,慢慢隐匿在黑夜里……

      ——

      曾春见吃完米饭,枕着手臂躺在床上,慢慢合上睡眼。

      相册摊在一旁的床铺上,其中一页一张是脖子上系着红带子的小狗背对镜头蹲雪里,鼻尖上堆了一小撮雪团儿……

      “春见哥哥,快开门,拜年罗~”曾春见睡眼朦胧,似乎听见表弟梁雨辰在唤他。

      连忙站起身去开门,果然是梁雨辰。

      “你妈呢,不在家?”表舅和舅妈将手里的两提花生牛奶放在堂屋靠门的供桌上。

      曾春见低声说:“和盘子她妈结伴上街了,听说村里发油米。”

      舅表舅妈将坐在轮椅上的梁雨辰推进屋内。表舅掀开舅妈身后裹在背带里年仅两岁的孩子看了看,低声对曾春见说:“你舅妈要回娘家。离咱们村比较远,又是山路,想把辰辰送你家待会儿,晚上回来再接他回家。”

      曾春见点头答应,临走时表舅特意低声叮嘱曾春见:“天气冷,别让辰辰偷偷去外面,也别让他玩雪,更不要让他白天睡觉,睡了回家去晚上又睡不着,不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就是一个人发呆,看紧点,我们很快就回来。”

      曾春见点头称“好”,表舅不放心,回头又嘱咐梁雨辰:“好好听你春见哥哥的话,想喝水想去厕所都要和春见哥哥说,不要自己去。”

      梁雨辰:“知道了……”

      舅妈背着另一个孩子,不耐烦地说:“哎呀,说这么多干什么,摔倒了疼的是他自己,多大个人了,十五岁在头上了,虽然才读了两三年书,在家里电视可没少看。”

      表舅:“你一天天阴阳怪气地干什么,辰辰不是你儿子嗯。他不看电视他看啥。去上学你又不让他去,逗着梁雨羲玩你又不让他挨着,你真的是,自从有了梁雨羲你就针对辰辰,迟早被你逼死……”

      舅妈冷哼道:“我哪里针对他了,懒得跟你扯皮。”

      梁雨辰两手揪着覆在膝盖上小毛毯,低着头没有说话。

      舅妈愤懑地走出堂屋,表舅临走前俯身抱了抱梁雨辰,掖了掖他膝盖上的小毛毯子。

      梁雨辰围在蜂窝煤小炉子烤火,看着曾春见搅拌玉米浆糊。

      梁雨辰:“这个用来干什么,可以吃的吗?”

      曾春见:“你要吃吗?”

      曾春见故意用筷子挑了一点伸到梁雨辰面前,忽见他搭在膝上的一双纤白细瘦、血管微凸的手腕,低声说:“骗你的,不能吃,是用来贴对联的。”

      曾春见将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从上捧了一卷东西摊开放在膝上,里面包着豆腐、糍粑、五彩线、纸钱等物。

      梁雨辰:“我家也有,都是铁匠庙里的老和尚挨家挨户发的对吧。”

      曾春见:“哎,你怎么知道?”

      梁雨辰:“我爸跟我说的,你贴的时候我可以看吗?”

      曾春见:“你爸刚不是和你说了不能出去吗。”说着拿一小块糍粑塞他嘴里,“供过菩萨的,听说可以驱邪消灾。”

      梁雨辰:“我才不信呢,菩萨都是骗人的。”

      敲门声响,曾春见说了句“打醮的来了”起身去开门,看见三个道士站在门外。

      一个手里提着个装了水的大陶罐,一个肩膀上扛着长板凳,其上是纸糊成的大兔子,一个手里抱了只大公鸡。

      道士甲:“你家大人没在家?”

      曾春见:“没。”

      道士陆续走进屋里,曾春见拿起火钳夹了半块燃烧的煤放进大陶罐。

      道士甲和乙搓着手指头开始念咒。

      曾春见又跟着抱公鸡的道士在屋里转了一圈,念念有词。

      曾春见从桌子上揭了数十张纸钱放到大兔子背上开口处。

      三个道士与曾春见相对鞠躬离去,从头到尾仿佛没看见梁雨辰。

      梁雨辰嘟嘴冷哼:“那三个道士也是骗人的。”

      曾春见:“走个形式而已。”

      梁雨辰:“我爸找过他们给我算命,那时候我还在上二年级,那个提罐子的道士说我活不过十三岁,我爸就问怎样可以改命,那个扛兔子的给我写了好几个土方子,那个抱公鸡的说要给我改名。”

      曾春见:“后来呢?”

      梁雨辰:“后到我还好端端地活着啊!于是我爸又把我的名字给改了回来,不过他们给我吃的药还有点用,我稍微能站起来走几步路。可惜课间操被同学挤,不小心摔倒了,又不能走了,连书也不能读了。”

      曾春见:“我有点好奇给你改的啥名?说来听听。”

      梁雨辰:“叫什么梁梦尘……寡难听!”

      曾春见摸摸梁雨辰的头,笑着搬板凳出门。

      梁雨辰推着轮椅到门口,仰头看他踩着板凳在门外贴对联。

      梁雨辰:“呀,春见哥,有条狗在你家院子里。”

      曾春见转身,果然见白色的小狗趴在身后不远处的雪地里。

      梁雨辰:“是你家养的吗,好可爱。”

      小狗原地打转:“汪汪汪……”

      梁雨辰:“哈哈,它在跟我说话呢……”

      梁雨辰俯身伸手探出门外,想去逗狗。

      曾春见状,慌忙从凳子上跳下来,一把抱住梁雨辰,将其按进轮椅,斥责道:“你要吓死我啊你!

      梁雨辰嘟嘴:“叫你不让我出去。”

      曾春见:“是你爸不让你出去。”

      梁雨辰:“我就出去一下下。”

      曾春见:“不行,外面冷。”

      小狗:“汪汪汪……”

      梁雨辰瞪着明亮的大眼睛:“你瞅瞅,狗都在跟我鸣不平!”

      曾春见嗤地一笑,无奈转身将雪地里的小狗抱进屋来。

      梁雨辰抱着小狗屋内烤火,忽然歪头道:“春见哥哥,它脖子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

      曾春见仔看果然,于是找来纸跟它擦拭。

      梁雨辰从轮椅一侧拿出一条红带子围在小狗脖子上,打了个结。小声说:“好想抱回家养,不过我妈肯定不答应。”

      小狗:“汪汪汪……”

      梁雨辰眯着眼睛笑:“它好像真的能听得懂我们说话。”

      曾春见:“来,握个手,我是先生你是狗。

      小狗挺直上半身,伸出前右脚放在曾春见手心。

      梁雨辰:“哈哈,好聪明好可爱的狗……来,握个手!我是梁雨辰你是曾小弟。”

      小狗:“汪汪……”

      梁雨辰拍手笑道:“哈哈哈……它真的好聪明,要是我有相机就好了,好想给它拍一张照片做纪念哇。”

      曾春见瞧着他很开心的样子,想到班主任兼英语老师的李书屏有个小相机,立马对梁雨辰说:“你想拍照是吗?我可以去帮你借一个相机来拍。”

      梁雨辰开心极了,说:“好啊,你快去借把……远不远啊,多久回来?”

      曾春见说:“大概十来分钟,我很快就回来,你在家等我,哪也不许去,也不要乱翻家里的东西知道吗。”说着又特意指着墙角的一个长长的铁笼子,对梁雨辰说,“那是我妈安装的,用来捕老鼠的,里面放了老鼠药,你可千万不要去碰,知道吗?”

      梁雨辰眨巴眨巴眼睛,笑着说:“碰了会咋样?”

      曾春见垂着眼,抱了抱梁雨辰,解释说:“有毒,碰了会活不成。”

      梁雨辰歪着头蹭着曾春见的脖子,笑说:“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曾春见关上门,几乎以最快的速度从家门口跑去了学校,冲到了李书屏的办公室,门开着,人却不在。

      寒假期间,学校的老师基本都回家去了,只有李书屏是外省来此支教的英语老师,一直都住在独属自己的办公室。当然,操场旁边的一大片空地,也划分了一部分给他种菜。

      李书屏不懂得种菜,刚来学校的那一年种白菜被虫子啃了个精光。后来他听了别的老师的建议,只在春天种简单的马蹄西红柿,秋冬种生菜。生菜长势很好,很多时候吃不完。李书屏又特意空了一部分,买了一包薰衣草种子洒在上面。

      此时的李书屏拿着一把小剪刀,正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修剪薰衣草。即便是如此寒冷的冬季,李书屏的种的薰衣草依然开的茂盛,成双成对的紫蓝色的小花挨挨挤挤结在花茎上,远远看去是一片朦胧而富有诗意的水粉画,走近了,凉丝丝的风里带着馥郁的芳香,令人心动神驰,忍不住驻足观赏。

      曾春见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李书屏修剪完一束薰衣草,一手拿着小凳子,一手抱着随意扎好的花往回走,看到他了,他才嗤嗤地笑着上前去打招呼,说:“老师早……”

      李书屏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问道:“你跑学校来干什么,作业写完了吗?”

      曾春见一听“作业”两个字头就痛,说:“英语早就写完了,数学写了一半,语文又卡在周记和作文上了。”说完作业的事,才慢悠悠地跟在李书屏身后,跟着他走进办公室,说,“老师,你很喜欢薰衣草吗?”

      借相机的事,曾春见不太好意思一开口就说出来,毕竟那不是几块十几块的东西,得先探探口风。

      李书屏把扎好的花束放在一进门的靠窗的书桌上,转身关上门,从角落里提出一个烧蜂窝煤的小火炉,放在曾春见脚跟前,又拉了一把木椅子,示意他坐下,说:“论花,我比较喜欢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过桃花的味道太淡了,只有三月份才能看到才能闻到。所以我更喜欢薰衣草的香味。”说着从花束里抽出一支薰衣草,递给曾春见,说,“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曾春见低头嗅了嗅,说:“好像味道没有刚才在外面闻的那么浓烈。”

      李书屏倒了一杯热茶握在手里,交着腿倚着书桌,笑着说:“你当这是酒呢,居然用‘浓烈’这个词来形容。”

      曾春见捏着那支薰衣草,转来转去,笑呵呵地说:“我语文不好,如果换作英语形容它的香味的话,我倒是想到一个单词,叫做Beckoning。”

      李书屏轻笑出声,曾春见瞅着气氛融洽,终于提起勇气,小声说道:“老师,我其实来学校,是想找你借一样东西。不知道老师方不方便……”

      “想借相机是吗?”李书屏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眼镜框,一眼看穿了曾春见意欲何来。

      曾春见龇着牙笑,说:“老师好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我这里没啥好东西可以借,只有一个相机,不用猜就知道。”李书屏说着话,放下陶瓷茶杯,转身撩起简易的隔间帘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布包,交到曾春见的手里,嘱咐他说,“别弄丢了,这可是老古董。”说着话,又拉开布包的拉链,问曾春见,“你会不会用?”

      “不会。”曾春见如实说道。他只看见李书屏在课间操或者学校低年级举办六一儿童节的时候用过,其他时候都是在电视上才能看见。

      李书屏很细心地指着相机,说:“我教你怎么用,看着,这是开关,这是镜头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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