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家

作者:宋连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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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袁铭说:“反正我不会让你们走的。没有讨论的余地,就我现在的想法,我根本、一点儿不想让你们走。我不允许你们走。拜托你们不要走。我知道我这么做,在断绝商讨的可能性的同时,也让我没有退路了。这是很正常的。当我的情绪上来的时候,会说出这样的话。每个人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时候,都会像我一样做。我没有想过把自己真实的做派藏起来。我就是这样的人,当我非常想达成一件事时,情感比理智更早冒出头。我感到酣畅淋漓。你们不准走,我不允许你们这么做,你们必须按我的要求做。我自然地说出了这些,我觉得很舒服。我没有罪恶感。我在学校里也说过这样的话。命令学生,该做这样,不该做那样。上课时应该有怎样的坐姿,在走廊上应该用怎样的步态,跟老师说话该怎样低眉顺眼,该怎样压制个性,以班级的利益为主。当我下命令的时候,明明是下命令的那个人,感觉却好像被人命令。有人命令我去下命令。我纠正一个学生,我感觉不舒服。我看到一个学生不按我纠正他的做法行动,依然感觉不舒服。我出了点问题。暂时我搞不懂问题出在哪里,毕竟工资待遇还不错。现在我以无业游民的身份,站在我自己的地盘上,对你们下命令。我发自内心地想对你们下命令。这令我感到愉快。”闻双齐说:“听你说觉得愉快,我也感到愉快。我们在达成目标的路上,暂时共事过,很高兴分别时你是愉快的。这对我是一种放松。我可以少一点负担地往前走了。你已经感到愉快,所以不需要草莓蛋糕了。我和吴羽可以走了吗?”袁铭说:“你这么说,好像只有经过我的同意,你们才能走一样。我分不清,这是一种礼貌呢,还是你真的以为我的命令对你们是有效的,只有当我说你们可以走了,你们才能走出这个大门。闻双齐,你告诉我,你刚才的话属于哪一种情况?”闻双齐说:“我不知道,我是脱口而出的。有可能哪个情况也不属于,我说了一句没有意义的话,像加在句子末尾的语助词一样。反正,我要走了。我不想跟你周旋下去了。我觉得自己跟你的话没有说尽,但我没有时间继续跟你说了。就像鼻血不能帮你拖住我们一样,我对你的这份迟疑,除了让我有点不舒服之外,没有现实作用。它甚至连鼻血也比不上。鼻血至少是真实的东西,我和吴羽看到它从你的鼻孔里流下来,把纸巾染红了。你、我和吴羽,我们三个人都没有看到一样叫’迟疑’的东西,只要我狠一狠心,它将不能发挥任何作用,只是一闪而过的、连名字也叫不出的东西。我们走吧,吴羽。”
      闻双齐和吴羽走在街边。吴羽拉住闻双齐的袖子:“我想回家。”闻双齐问:“为什么?”吴羽说:“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我有回家的自由,我是自由人,我家是我的家。”说着往家的方向走去。闻双齐跟在他后面,说:“你还记得,我们要去小卖部的吧?”吴羽说:“我想见爷爷。虽然我知道爷爷一个人呆在家里没有问题,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但我最好回去一下。”闻双齐和吴羽走到大门口。老头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你们回来啦?”吴羽说:“我有点头晕。”老头说:“你经常头晕。”闻双齐看着他们隔着铁门对话。吴羽说:“他找到他想要的信息了。他不再需要你了。你不再是他的朋友了。”闻双齐说:“我不知道你对朋友的概念是什么。当我见到老头的时候,朋友两个字没有在我脑海出现过,同样,不是朋友这四个字也没有出现过。”老头对闻双齐说:“你要走了吗?”闻双齐说:“你为什么这么问我呢?看起来,你好像很留恋我一样。”老头问:“我到底是不是你的朋友啊?为什么你不像一个朋友那样对我呢?是或不是,你应该有一个立场。既不是’是朋友’,又不是’不是朋友’,那我们到底是什么嘛?我们总不能是陌生人吧。哦,陌生人。我们是有一点成为陌生人的可能性的。如果你觉得我们不是彼此了解的,那么我们很有可能是陌生人。相互不了解很常见。你对待朋友的标准是不是苛刻了一点?你对朋友太苛刻了,根本没有把朋友当成正常人来看嘛。正常人之间哪有彼此了解的。只有上帝做得到的事情,正常人是做不来的。照你这么说,没有什么友情、亲情、爱情,全天下都是陌生人了。我心里舒服了一点。你没有朋友,身边全部是陌生人。我是其中一个。不过,我想成为独一例外的那个。或许你可以换一种眼光看我,让我成为你唯一的朋友。”说着转头对吴羽说:“我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像在纠缠他。”吴羽说:“以一个正常人的眼光来看,你在纠缠他。”闻双齐说:“按照常理来说,这应该对我产生困扰。我一点儿不觉得困扰。老头,实话告诉你,我不擅长解决这类情感问题。某种情感,当它在我心里非常强烈,以致我无法忽视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个人对于我有怎样的意义,按照社会规范,我应该把他划入哪个阵营。说不定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朋友。现在,对我来说,你什么也不是。不过在追寻毕司的路上,我遇见了你,发生了交流。没有其他的了。这种程度的交流,没有深刻到让我非记住你不可的地步。你在我的生命里,不算一个很重要的人。电视剧上说,当一个人把心献给另一个人的时候,没有时间和空间留给其他人。当时,我没有感觉,甚至有点不赞同。心的空间不是一张桌子,说填满就填满的,它是抽象的东西。抽象的东西特别在,只要它想,可以扩展到无限大。心不止装得下一个人,能装得下两个人,三个人,无数个人。只要它想。我现在有跟电视剧里一样的感觉,好像我的心装不下其他东西了。我的注意力归了毕司,心也给了毕司。自从毕司开始折腾我,我好像真的开始有跟电视剧里一样的感觉,好像我整个人都在为毕司生活一样。好像我在为毕司呼吸,而不是我自己一样。这种对注意力的全部掠夺,更让你在我心里没有丝毫位置。关键不在于你跟我培养了多久感情。培养多久都没用。因为我先遇见了毕司那个婊子,毕司把我的心荼毒了,把我的感觉蒙蔽了。毕司培养了我的想象力,想象力让我觉得,我的感官全部属于毕司。当我说全部的时候,任何一个有理性的人都应该认为,这是不现实的。但我的想象力让我觉得,我的生活中只有毕司一个人。实际上,我的生活里不止她一个,但她让我觉得她是我的全部、我的唯一、我的百分百。问题在这里呀。她让我感官的眼睛闭上了。不是我不想和你成为朋友,是毕司,是那个婊子让我不能跟你成为朋友。”老头说:“成为朋友是两个人的事情。你这么说,好像成为朋友变成了三个人的事情。一个你,一个我还不够,还得拉上一个毕司。明明我和你是当事人,你说得好像事情的决定权不在当事人手里,在局外人那里。好像毕司是上帝一样,可以决定我和你的友谊是否成立一样。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站在你的立场来看,我似乎不应该在同一个话题上深入下去了。我们是否是朋友,是我们之间的一个话题,一个本来应该说清楚的话题。现在我有点被你搞得晕头转向。好像提出这个问题是我错了。我们两个立场不同,在我的立场,我们是否成为朋友和毕司无关。你说和她有关,我不否认你说得有道理。既然你说的有道理,那么是我无理了。我快八十岁了,这个年纪的我,因为你的说辞成了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我不想成为不讲道理的人,不想在快进棺材的时候,滋生出流言蜚语。最便捷的方法是放你走,不要再跟你有瓜葛。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的事情没有尽头。我的生命是有尽头的,不能陪你做一件没有尽头的事情,来消耗自己。我依然想达到我的目标,跟你成为朋友。但我们两个立场不同,没有办法沟通。我想把我的立场加给你。看起来,你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放弃立场的人。如果年轻几十岁的话,我会多花一点时间,把你的立场扳回来。我不一定有这个能力。但我很想这么做,改变你对毕司的看法,让你放下毕司。这就像一个登山者碰到珠穆朗玛峰一样,不能不去爬一爬。我现在没有时间爬那么高的山,没有时间改变你。”老头打开大门,说:“我可以给你一巴掌吗?你让我心绪不宁。你以朋友的身份进入我家,现在想以陌生人的身份离开我。你太无情了。一个无情的人承受一个巴掌是应该的。”老头把手举到半空中:“你不能成为我的朋友吗?我已经八十岁了呀。留在我家,让我家成为你家。你自己也说了,我们是命中注定遇见的。既然是命中注定,那么说明我们有缘份;既然我们有缘分,那么说明我们有成为朋友的可能;既然有成为朋友的可能,那么我们最终一定能成为朋友;既然我们迟早成为朋友,为什么不现在就当朋友呢?”闻双齐说:“你快打我吧。我还要去见毕司。”吴羽说:“一个合乎礼仪的年轻人应该自己把脸伸到一个老者的巴掌下。”闻双齐说:“我愿意这么做。不是因为我是一个有礼貌的人,而是因为我是一个有效率的人。”老头的手掌落下来,贴在闻双齐左脸上:“我不忍心打你。我很久没遇见像你这样有意思的人了。我想跟你成为朋友。如果我们成为朋友,你将变成没有意思的人。我感到为难。你能带我一起走吗?我们可以不成为朋友,请你带我走。”闻双齐拨开老头的手:“我没有理由带你走,不要废话了。我在这里耽误太久了。毕司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吴羽一巴掌扇在闻双齐脸上,转身把老头推回房间。等他出门的时候,闻双齐已经整好衣领,站在街边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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