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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明景村风景旅游区正式开业,成为新农村建设项目的典范。开业那天,从县里请来了鼓乐队和主持人,搭背景建舞台,搞的阵仗很大。上面派来了有关领导讲话,还有□□的工作人员提供信息咨询服务。
村长老婆王百花带领着妇女队伍们在场外候着,等着安排好的时间上台表演。排练了一个多月的改编广场舞,带着明景村奔向致富路的特色与憧憬,终于要在数千民众和游客面前表演了。
虽说广场舞表演她也不是第一次,大大小小的也有带队经验,但今天的表演根正苗红,是正经八百的严肃表演,不能出一点差错。日头渐渐升高,身上批红挂绿地着实有些热,她把队伍暂时带到了一处树荫里,要上台的时间还早。
杀千刀的,王百花心里咒骂。
她家那口子,也就是村长,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县里来的小秘书看,那勾勾连连的下作眼神,王百花截断过无数次。截过村东头的刘家小寡妇,截过走街串巷卖面皮的隔壁村孙寡妇,截过……今天竟然盯上县里来的小秘书了。那小秘书贴身的白衬衫塞进包臀一步裙里,前胸的扣子被撑得要爆开,后臀圆滚滚地翘着,显得胸盈盈一握般细。
“走,上台!”王百花对身后的姐妹们说。
“花姐,还没轮到咱们呢。”
王百花才不管,上台顺序都是她家那个杀千刀的村长定的,她说改顺序就改顺序,就不让杀千刀的好过。
天气燥热,咯吱窝里捂了几层汗,姐妹们正不想等呢,都提着叮叮当当的裙子跟着王百花上了台。
王百花上台狠狠瞪了村长一眼,吓的村长赶紧收回眼神,又是挪凳子又是翻本子,不知道怎么动合适了。直到后面跟班提醒他顺序乱了,他才慌慌张张地看节目单。
完了,被老婆王百花这么一插队,后面节目顺序乱了套。新农村改建代表霍春霞一会还有事,本是卡点剪彩完了就要走。现在广场舞大秧歌一跳,剪彩要少一个人了。没有代表可不行啊,霍春霞可是他做了几天思想工作才答应上台剪彩讲话的。因为天天往霍春霞家里跑,王百花没少给他脸色看。虽说明景村不缺人,但要找个长的好看身材高挑,能给明景村撑场面,还能上台说几句文化话的女人,那是真难。
村长急的后背衬衫湿了一大片,像被人浇了一桶水一样。臭婆娘,都是自己平常太给她脸了,关键时候给村里找麻烦。
得找个能上得了台面的女人。
村长看见了何清越。
比霍春霞那小媳妇要漂亮十倍,还年轻,还是城里来的文化人。
哗啦一声,村长打开扇子,嘴咧着,笑得比扇面还宽敞。
“小何呀,看咱们明景村今天这气氛,怎么样?”
清越正看秧歌看得起劲,虽说电视上见过,但民俗文化表演还是实地看着带劲,没发现村长什么时候从台上下来了。
村长的笑异乎寻常,清越往后退了两步,点点头。
“你们何家老宅现在已经声名远播了,老宅有灵性,能祈雨。老宅主家是大善人,给老百姓造福……”
音乐声音太大,清越没心思专心致志听他说话,断断续续的,也不知道村长说这些要干什么。
“所以啊,村民们的想法,一会剪彩的时候,你作为明景村新农村建设模范代表,上台给大家讲几句话,咱们开业仪式助助兴!”
这段话村长说的声音大,清越听清楚了。
“我?上台剪彩?”
“对,明景村代表,上台剪裁并发表讲话。你是城里人,又是大学生,讲几句话对你来说很简单吧。不要谦虚推辞啦,这可是全村人民的想法啊。”
上台讲话这种事,上大学的时候清越可是演讲社的组长,这点小场面她是没问题的。剪裁就更简单了,递上剪刀,咔嚓,对着镜头笑一笑,小意思。
或许是被现场喜庆的气氛感染,清越稍微推让了几句便答应了。
村长踩着小碎步,十分满意。
剪裁的时候,村长和清越挨着,村长说自己作为一村之长,发扬创新建设精神,一直以高瞻远瞩的姿态来看明景村的每一门每一院……
清越说很荣幸能参加明景村文化旅游村开业典礼,作为明景村的一员,我们将在创新精神指导下,在各位领导和村长的号召下,为推动明景村文化建设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锣鼓喧天,彩旗飘扬。红绸绑花,剪刀烫金。
主持人“一声令下”,绸开花散,礼炮窜天。
清越在飘散的礼花碎片中,看见了她的父亲何振强,手举过头顶为她鼓掌。
那一瞬间,清越想起了她上小学登台表演舞蹈,父亲也曾如此这般热烈地在观众席给她鼓劲。那时候,他还经常回家,还带她去游乐场。给她买漂亮的粉色蓬蓬裙,还以为她不小心踩到仙人掌而自责掉眼泪,打着手电筒抱着她的脚一根一根地挑刺。
何振强找到村长一顿寒暄,说让辛苦村长操心了,一直忙的没顾上,很是过意不去。昨天您打电话说开业,我说这必须得来,再忙也得来,推了所有工作都得来。
村长说您在城里是做大事的,肯定忙。但开业这么大的事,我们得把主家请来。您教育的孩子优秀啊,上台有气场,说话有内容,教育有方,教育有方啊。
两个虚伪大男人的对垒,空气里浓浓的油腻味。
“振强同志,给老宅取个名字吧,这样好宣传。本来你们何家老宅已经很有名气了,要是取个响当当的名字,我看呐,你们老宅将是十里八乡头一户!”村长抿着嘴,竖起大拇指。
“这个我还真没好好想过。村长经手那么多老宅新建,给提提建议。”
村长刚看到何振强第一眼便生好感。果然是城里来的文化人。穿着笔挺,发型利索,尤其是胳膊里夹的那支公文包,很有品味。此时他一说让自己给提意见,那更是迎了他心头之好,便说:
“要说建议,我倒是能提。但给老宅起名,最好是请个先生给好好看看,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
何振强正要伸出手跟村长握手表示感谢,清越一听,我前期受罪忙活半天,起名字没我什么事,那怎么可能?
“等等,等等,起名字不应该问问我的想法吗?”
村长显然没料到清越会在长辈面前这般插嘴态度,转头看着清越,眉头紧皱,又看看何振强。发现何振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显然是早已习惯了女儿与他说话的这般态度,看来父女关系紧张啊。那原先这小姑娘跟他说话那般气性,就有因可寻了。
“你什么想法?”何振强语气并不是要询问她的想法,而是质疑你一个小孩能有什么想法。
“这房子现在是我的,名字得跟我商量。”
当着外人,何振强不好发作,要跟女儿争辩起来房子到底归谁,女儿能当众跟他吵起来,根本不会顾及周边有多少人。
他强压住火气,说:“你就说你要取什么名字?”
“名字我得问问,我一个人定不了。”
“问谁?”何振强和村长几乎异口同声。
看情形,村长并不认识海先生。她一直以为海先生是村长推荐来买她房子的。如果不是村长推荐,那海先生又怎么知道她是老宅的主人,又是从哪知道她的电话号码?
“我……我的投资人啊。翻修得要钱呐,没人投钱怎么翻修。”
村长看看何振强。原来给老房子投钱翻修的,不是她爸爸呀,那他请错主了。
场面有些尴尬。村长老道,拽住何振强说大老远跑一趟,怎么着也得吃了千家宴再走。文化特色,无论如何都得体验体验。
所谓千家宴,其实是借鉴云贵地区的一种节日习俗而打造的一种特色。明景村的古宅整体翻新,有一条约三百多米的小巷子古韵更浓,遇上节日或庆典,在巷子里一溜摆上几百张桌子,请客人吃饭。看上去红红火火,很是热闹,尤其是拍视频或照片,颇具意境。
说是请客人吃饭,但游客都是要付费的,五十元一位。只不过看节日情况,会送那么一两样小菜或米酒。
千家宴开席的时候,海先生来了。一身藏蓝,混在人群里,像是一位普通的游客。
“你怎么来了?”清越很惊喜。
“我算是半个主家吧。村长不请,我得自己来。”
清越今天心情好,又多喝了几杯米酒,心里畅快。听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村长怎么请你?喂,那个戴着墨镜的古董老板,你在哪呢?”
一桌子还有别人,清越清清嗓子,放低声音:“你不认识村长?”
“村长都认识。”
他也不夹菜,就只喝着水。
“我是说,不是村长介绍你来买我房子的?”
“不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海先生也不看她,说:“财神爷什么都知道。”
清越终于忍不住了,哈哈一笑差点把菜喷出来。
都是出来旅游玩乐的,谁也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俩,只当是俩人玩尽了兴。
千家宴并不那么好吃,鱼头没有入味,馒头放了安琪,菜根太硬,烧肉太软。吃罢宴席,游人也都四散开来,各找各的景点去了。
海先生在何家老宅转了一圈,指着离水塘最近的一间客房,对清越说:“这间房我住,不留客。”
清越看看,他可真会选。那可是老宅客栈最有卖点的一间房,宽敞明亮,面朝阳背靠湖,窗台可当跳水台,纵身一跃,就能跳进塘子里游泳。
他是老板,只能给他。
“您要住这?”
“对。”
清越心里咯噔,这么有钱的大老板,又不想抛头露面当前锋,在城里豪宅躺着多舒服,住村里是几个意思?他要住这间房,那她住哪?那岂不是以后俩人要共处一室?
“老宅客栈得有个名字,要不要请人来看一看?”清越问。
海先生想都没想,仰头看向上方,说:“何昔”。
“今夕何夕的何夕?”
“今非昔比的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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