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嫌体正直

　　一个人住有许多不便之处，但总的来说，对银时这样的人，便利的方面更多。比如，即使是看漫画看到深夜，也不会担心影响到任何人。
　　翻完JUMP最后一页，银时瞟了瞟手机。快一点了。
　　说实话，他还舍不得放下JUMP。每次连版权页都会仔细地看一遍——明明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了。
　　“哎呀，果然没办法从JUMP毕业。”
　　已经超过二十五岁的青年这么说着。身为老师还这么沉迷漫画的他实在是一个不怎么好的榜样。或许就是因为做不了榜样，他才会受学生欢迎吧。
　　最终他从JUMP的魔咒中解脱出来，关灯睡觉。
　　“今天明明还想着早点睡的……真是糟糕啊谁叫JUMP太好看呢。”
　　完全没有反省自己的自制力，银时糟糕地发现离自己只有六小时的睡眠时间了。已经习惯晚睡了，虽然心中还有着挣扎，比如晚睡对身体不好啊晚睡影响工作啊，但他还是改不了。
　　算了，明天不上课的时候就去保健室躺一躺吧，反正高杉那家伙会帮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负责任地想法完全自然地流出，银时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美好的睡眠。
　　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手机音乐响得不见有任何停的趋势；银时十万分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关机。
　　“也不看看时间啊混蛋！”
　　他磨磨蹭蹭地摸到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半夜被一个十万火急地电话叫了出去，寻找还在夜游的学生。银时有充足的理由要求那个学生对他的精神损害给予双倍补偿。
　　而眼睛在路灯只能勉强照到的巷子里捕捉到茶褐色头发的时候，银时花几秒钟判断情势之后，认为他还应该索要数倍于精神补偿之上的劳务费——也许还有医药费。
　　他拿出既是棒棒糖同时又是烟的零嘴，塞进嘴里。
　　夸张地叹了口气，但似乎没有引起巷子那边的人的注意。
　　他只好摇摇晃晃地走近。
　　“喂喂，我说你们，准备对我的学生做什么呀？”

　　冲田自信一人就能够解决这些小混混。基于这份自信，他才会向他们挑衅的。
　　虽然冲田心情相当不好，虽然他此时心中有尽情破坏什么东西的疯狂、就算伤害自己也无所谓的想法，但他仍不认为自己会输。
　　他需要一个宣泄。这也是他从家里出来的原因——但现在那里可能已经没办法被称为家了。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哪里都可以是家，所以哪里都不是家了。
　　有人一拳击中了他；口腔中血味蔓延开来；但他还给对方的不只是两拳、三拳、四拳……
　　一边闪躲一边猛烈向这个人挥拳之时，他的胳膊被踢中了两脚。冲田没有理会，但他记在心里。他以对方都能听得到的声音数着自己落在那个人身上的拳数。
　　到二十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转身。
　　“刚刚，你，还有你，各踢了我两脚。现在记住，一人二十脚。”
　　而那个已经被他施行了二十倍报复的人，脸已经肿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他可以看出其它人眼中的胆怯。
　　就算是以十人面对一个人，他们也没法不被冲田的气势压倒。
　　因为没有人想做第一个被挨打的，小混混那方，没有人有动作。冲田无视其它所有人，盯着他要报复的对象。
　　他向对方逼近。
　　“喂喂，我说你们，准备对我的学生做什么呀？”
　　相当有存在感的声音，好像在人的耳朵附近响起来似的。冲田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个声音是属于谁的。
　　真是多管闲事。
　　脑子里这么想着，他却为老师的安危担心起来。对方毕竟是十个小混混；就算自己能够解决，要保护老师周全还是有些吃力。
　　他没有发觉自己尖锐的心情因为这样的担心而缓和起来。
　　而这份担心也丝毫没有在他脸上表现出来。
　　“老师你才是，这种时候还在外面晃荡，怎么能做学生的榜样？”
　　“原封不动地把这句话还给你，夜游的学生。我可是从被窝里爬起来劝阻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的超敬业老师。”
　　他们玩笑似的招呼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确认了新来的银发眼镜的敌人盟友身份，对敌人的畏惧立刻转化为凌虐敌人盟友的渴望。至少有四个人对银时动手了。
　　“喂，老师——”
　　要老师逃跑的话只说了一半。在冲田面前，银发的老师一闪身，以几乎要产生残影的速度，在冲在最前面的小混混后颈处准确地手刀攻击。一瞬之间，这个人就昏迷了过去。
　　还没有看清面前的同伴发生了什么事，来不及刹车的第二个混混也被以相同手法解决。
　　此时小混混们明白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他们面面相觑，把目光集中到他们头目身上。
　　显然好面子更胜于性命的头目恼羞成怒：“一起上！我就不信不能撂倒他们！”
　　但之前一起对付冲田的时候，几乎没占多少便宜；现在对方还来了强力地盟友——没有人敢这么指摘出来。
　　最终他们一起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银时没有抓住冲田身上任何地方，但冲田明白自己走不了了。
　　在银时提问之前，冲田先开口：“想不到老师的身手不简单哪。”
　　银时不太愿意提起似的刮刮鼻子：“年轻时候因为某人的关系荒唐过一阵子。说起来，叛逆的离家少年怎么变成和别人打群架来了。”
　　“说起来，老师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先提问的喂。”
　　“莫非是老师和我之间有心灵感应，老师知道我需要帮助了？”
　　“好好听别人说话呀！真是的。是多串同学的电话。”
　　冲田调开视线。“好无趣。我以为真是心灵感应。”
　　“说起来就算我不来，你也不需要什么帮助吧？是你挑衅他们的吧。”
　　“还真了解呢。”
　　“别小看老师对学生的了解程度哟，不管怎么样也比你们多活了几年。”
　　银时一边说着，一边把冲田带到路灯下。他仔细地看着冲田的脸。
　　“有点肿了。女生们可是要伤心了。先去我那里上药吧。”

　　冲田跟在银时后面，捏了捏口袋里的手机。
　　离开家的时候，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的时候，他曾拿着手机，瞧了又瞧。
　　就算不翻通讯录，班主任的号码，他也记得很清楚。
　　他好几次在手机上输入这个号码，到只剩最后一位。这时候他又会取消掉。
　　结果一次也没有打那个号码。
　　但老师还是出现了，所以他是真的以为有心灵感应的。
　　所以他现在觉得土方比以前更加讨厌了。

　　公寓门一打开，冲田就闻到了浓浓的甜味。和这种会让人联想到干净亲切的蛋糕店的香味不同，房间里像任何一个普通单身汉的住所一样凌乱。比较显眼的是乱七八糟地叠得高高的JUMP。
　　“老师的房间更不像学生的榜样了。”
　　“一个单身男人臭烘烘的小窝就是这样了。反正学生家里有别人打扫着，不需要什么榜样。”
　　“但是味道像幼儿园，老师，你的心理年龄到底是多少？”
　　冲田的取笑没有收到预定的效果。银时瞧着冲田好一会儿，露出笑容。
　　“这不是很好吗，还能这样的笑着。”
　　冲田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但看上去根本没有如释重负的样子——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紧张过的样子。
　　但冲田失神了。所以，一杯据说是可以缓解身心增强体质的草莓牛奶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鬼迷心窍似地把不是很喜欢的这种甜味乳饮料喝掉了大半。
　　他隐约听见老师问他是不是不想回家，然后自作主张地说肯定是不想回了。然后扔给他一套衣服。是隐约有草莓味的T恤和运动裤。不只有草莓味，还有一片粉红色的污迹——大概是之前被打翻的甜品粘上去的。
　　“浴室在那边，自己打理吧。”
　　简而言之这个人自作主张地让他住下来了。他看着老师到柜子里去拿床垫和被子，自己有点恍惚地向浴室走过去。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认真地告诉银时。
　　“老师，我要和你一起睡。”
　　“心理年龄还是幼儿园水平的是你吧我说！”
　　冲田扮了个鬼脸。银时咕囔着把那些东西收了回去。
　　然后，在冲田关上浴室门之前，他听到了手机拨号的声音。他停下了动作。
　　很快传来银时的声音。
　　“喂，多串同学吗？”
　　冲田默默把门关上。

　　近藤的耐心可能还没有被磨光，但土方已经要抓狂了。
　　那臭小子就算一个人在外面，也不会有谁动得了他的，所以为什么他们一群人要在外面拼命找他！
　　土方忿忿地想着。
　　他好几次想开口对近藤吼出自己的想法，但看着近藤急切的样子，又说不出来。
　　何况，他不是不知道冲田的情况。
　　他不是不能理解，那种悲痛。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这个音乐是属于3Z班主任的——土方急切地接起。近藤关切地看了过来。
　　“喂，多串同学吗？”
　　游移的声线每每让土方有狠掐对方的冲动。
　　“说了多少次要叫对自己学生的名字！”
　　但说再多次都不会有用。他太了解这老师的德行了。
　　“不是说有绰号才显得亲近吗所以在意这么多人会老得快的呀。”
　　谁来告诉我这句话前后到底有什么逻辑上的联系。
　　“对了，总一郎同学我已经找到了，所以你和近藤赶快回去睡觉。要是还借着机会在街上夜游的话，我会在你们学生手册上写‘该学生PP长毛’的评语哟。”
　　“你才PP长毛！你全家PP长毛！”
　　土方大失风度。

　　挂掉电话，土方真正松了口气，告诉近藤人已经找到，今晚会在老师家里住下。
　　“哎呀，不愧是老师呀！”
　　看着近藤感动的样子，土方自己也舒心了。
　　想来想去，能搞定冲田的人，除了近藤，也就只有老师。比起老实的好人近藤，老师应付起来大概也更游刃有余吧。
　　或者，和性格无关，纯是因为他多经历的那几年吧。
　　这不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距离感。
　　现在，也只能期望老师能够让冲田冷静下来了——
　　虽然，刚刚在医院目睹唯一亲人去世的经历，是真的很难让人冷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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