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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与悲
吴肖是在沉简他们将要抵达风城的时候休学搬到杜泓那里去的。
杜泓在出国以前并不了解国外的生活。在小城生活的最开始那段时间,她是吴肖的陪读,安心主内,绞尽脑汁学习使用优惠卷购买食物和生活用品。她的信息来源也几乎仅限于吴肖。但是在经历了吴肖妈妈的冷语风波之后,她直觉的意识到,如果不能自立,她的未来前途叵测。从那时起,她开始鼓足勇气,从家里走了出去。
最初从周围华人圈来反馈是令人沮丧的。她是学生陪读签证。根本没有工作机会,除非去打黑工,比如华人餐厅端菜洗盘子或者给东南亚人的超市、美甲、美发沙龙做小时工。而这些工作不必她开口,随便想想也知道吴肖是不可能同意的。
有一天她偶然发现了医学院的图书馆是不必刷卡就可以进出的。推开厚重的大门,她不由的WOW了一下。
本地是先有了医院,在医院兴起后又建立了医学院。而医院本身是在一次摧毁了半个城市的风灾之后由当地修道院修女联合几位医生建起来的。建院时最早的标志性建筑小红楼早已被摧毁,竖起了高楼大厦。而这座始建于20年代的图书馆是当时的行政楼作为历史建筑被保留了下来,依然彰显着昔日的辉煌。整个房间有两三个篮球场大,三层楼高,巨大的玻璃窗让整个房间十分敞亮。墙上有巨幅的医学院创始人的油画,几位医学大师和修女或站或坐,有的神情肃穆,有的面含慈悲。
图书馆里有很多医学科研类的书籍和杂志,不需要办理借阅手续,只要不出馆,都可以随意阅读。在她无所适从的时候,就找了一些以前学过的教材英文版,一点一点读了起来。
小城的常驻人口很少,医院是整个城市的主要产业。华人比例则更低。杜泓这样的亚洲面孔在那里引起一些人瞩目。于是,慢慢的,她也结识了一些人。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医学院的学生、年轻的住院医、医生家属。参加了几次吴肖实验室的聚会之后,她的圈子又扩大了一些。慢慢的也就觉得外面的世界没那么可怕了。她学会了开车,拿到了驾照。有了自己的熟人。这些人里对她帮助最大的是吴肖实验室的技术师Justin。
Justin是本地人,家里有农场。他从小城社区大学毕业以后在吴肖老板实验室找了一个基础技术师的工作,朝五晚一,给自己留足时间打理父亲割出来送给他的一小块地和一小片林子。还和朋友组了一个小型乐队,晚上在学校附近的酒吧唱歌,虽然挣不来什么钱,倒是聚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另外他还寄养了几只猎狗,一匹马在父亲的农场里,冬天到了打猎的季节,他和父亲、兄弟带着三十几条猎狗呼朋引伴的去猎鹿,日子过的好不快活。
Justin时常会送一两包真空包装好的鹿肉、兔肉、大雁等野味给吴肖,夏天还会邀请他们夫妇一起去父亲的农庄骑马、打枪、野餐。杜泓也经常做一些卤鸡翅、烤鸭之类的中式美食投桃报李做为回报。她在给妈妈的信中当作趣事写了下来,妈妈在回信中严厉的提醒她不要跟Justin有任何私下单独接触,瓜田李下,不要让吴肖生气。
这一次杜泓并没有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离了十万八千里的美国社会跟国内完全不一样。Justin并没有给杜泓别有用心的感觉。他喜欢听杜泓说话,每次聊天他都听的很专注。杜泓跟他聊天没那么紧张,也会不知不觉说的更多。她会给Justin描述自己平时的生活,比如对门的target超市虽然一般价格很高,每周二有一些蔬菜会很便宜,西芹一大包才八毛八。奥迪的面粉、香蕉、意面最合算。除了这些琐事,她也不无得意的提到在图书馆看了小半年书,现在总算阅读速度提上来,不用一直查字典了。Justin听了,很认真的说,泓,你这么优秀,其实可以不用一直在家里做家庭主妇。你愿意的话,可以有很多工作机会。杜泓立刻就泄气了,告诉他自己是F2,有工作限制。其实什么也做不了。Justin却没有罢休。第二天就从国际学生办公室问到了就业辅导顾问的电话,因为怕杜泓在电话里交流说不清楚,他还征得杜泓同意,帮她进行了面谈的预约。八字没有一撇,杜泓没有要吴肖陪着,也不好意思耽误Justin的时间。她鼓起勇气单刀赴会,没想到却拿到了很多信息。原来只要她想,她可以读书,可以工作,甚至还可以通过考试做医生。手续虽然麻烦,可能性却很大。
突然有了这么多选择,该选哪一个呢?吴肖认真的帮她分析,做医生很好,考试却很难,而且一旦考砸了低分通过就不能再考,很可能付出很多时间和精力,最后match不上,找不到工作,最后等于白白浪费。而上学就会有美国学历,等于拿到了稳妥的工作入门卷,而且同时还能锻炼语言,以后还可以参加医生资格考试。
杜泓听了以后认真的去了解了一下,发现实际情况比吴肖说的有过之无不及。医生资格考试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且是最简单直接的。最大的障碍是她的身份。作为国外的毕业生,她需要先从原来的学校取得证明,拿到美国专门的机构去认证,在找工作时只能找提供外国人工作签证的,某些类别的签证还需要她完成住院医培训之后回国服务一定的年限。
当然考试也并不容易。拿到资格证书需要通过三个考试,第一部分考基础医学,第二部分考临床知识,第三部分考临床技能。第三部分考试使用了当时国内闻所未闻的标准病人,也就是经过培训来演出病人的演员。学员需要在固定的时间内完成病史采集、重点查体、简单病历书写和提交。对于使用中文教程学习的中国毕业生来说,每一步都很难。也有人说,因为在国内上学时没有受到医患交流方面的培训,即便通过了前两步笔试也会败在最后一步技能考试上。该问的没问到,抑郁的患者没发觉完全被患者撒的谎带偏,查体没发现阳性体征,病历写不完或写不全。
这些都没有让她打退堂鼓,最后反而是她妈妈的一席话让她退一步重新回学校去读书。
“小鸿你是个女人,现在有了丈夫,以后还要有孩子。孩子需要妈妈来带。就像你小时候,一天也没有离开过妈妈。”
“你还要考虑到吴肖的感受。他是仁和毕业的,现在又在读美国博士。将来工作一定很忙。你们两个都忙,孩子怎么办呢?女人还是要顾家,也要在外面顾全男人的面子。这样的家才稳定。”
“你是吴肖带出去的。忙着考试不能好好照顾他,他家里会讲闲话的。咱们做人要本分不能忘恩负义。”
杜泓就这样做了决定,全身心的投入GRE的准备。
杜泓准备考试,Justin成了最高兴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杜泓的鼓舞,在杜泓开始读书后他也上了一个学校提供的在职硕士项目,在杜泓离开时也预备申请本校的博士学位。吴肖老板跟他开玩笑只要他GRE能考到杜泓的分数就直接把他招进来。
就是Justin给杜泓打电话,告诉她,他认为杜泓应该立刻回来看一下吴肖。那时杜泓刚刚给吴肖过完三十岁生日回到自己的实验室不久。
这是一个沉闷的生日。
杜泓简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她犹豫再三放弃了买蛋糕,买酒,也没有在屋子里做特殊的装饰。只是做了几个吴肖平时比较喜欢吃的菜,煲了一个汤。
吴肖似乎自己并未觉察什么。只是那天晚上,他在灯前读文献的时间似乎格外长。半天也没见他滑动鼠标翻页。
杜泓已经通过了博士资格考试,进入论文实验阶段。信息工程学的工作依赖电脑建模,思路很重要,对工作地点倒是没有特殊要求。这种灵活性方便了与吴肖暂时异地的杜泓。逢年过节她都可以回小城与吴肖一起,平时保持两周跑一次的频率之外,如有需要也可以随时跑一趟。
杜泓在路上跟Justin通了电话,发现吴肖最近会有缺勤的情况。而且就他所知,老板也已经跟吴肖谈过,问过他是不是需要心理咨询或其他帮助。Justin告诉杜泓,不要担心吴肖是否会被开除的问题,现在看来是他的精神状态更需要关注。他认为吴肖可能是抑郁症。
杜泓感觉抑郁症这个词从Justin嘴里吐出来,好像一个雷劈在了她的头上。但是又有些醍醐灌顶,或者说撕开迷雾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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