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

　　希费尼斯很平静，在伊欧比亚身边安静地睡了一晚上后，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已经恢复了常态，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听说一样。

　　伊欧比亚心中持着担忧，睡得很浅，希费尼斯一起来，他也很快醒了。

　　“希费尼斯。”他轻声叫了一下。

　　正在穿衣的希费尼斯回过头，他刚刚套上裤子，上身还赤裸着，背上的格拉迪乌斯锋利硬朗，没有一丝迷惑暧昧。他转身到床边，把睡袍给坐起身的伊欧比亚披上。

　　“殿下，我想过了。我很遗憾我没有机会见一见我的亲生母亲，我或许隐约是知道的，因为萨迪妮娅夫人不可能是格拉迪依，父亲也不像，所以他们中至少有一个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是我一直没有去仔细想过。我虽然与萨迪妮娅夫人不怎么合得来，但她毕竟抚养了我十七年。那些黑巫对诅咒了我身边亲近的人，不光是我的血亲，所以我应该保护她，我没有做错。”

　　伊欧比亚看着那双银色的眼睛，里面的迷茫徘徊已经消失，清明坚定得犹如他背上的刃，伊欧比亚却不知为何放心不下来，把他的腰揽过来，在唇上亲了一下。

　　“普拉埃塔斯托他妹妹查了很久，也只查到了你母亲的名字和极少的情况。她生你的时候还很年轻，大概是在不愿让黑巫发现你，所以生下你以后就离开了。”

　　“母亲是格拉迪依，我相信一定是带着格拉迪依的尊严与黑巫战斗到最后的。”希费尼斯一字一词都沉稳肯定，丝毫不怨恨她从未履行母亲的义务，反而对她显露出敬意。

　　“我能想象，能生出你的一定是位坚强勇敢的母亲。据说她继承的是格拉迪依中最出色的一支的血统，你背上的剑护手处向上张开的形状就是证明。”

　　希费尼斯闻言回头看了看自己背上的图案，随后又摊开手幻化出自己的武器。经过这次出征，他的格拉迪乌斯成长了不少，从原先手掌长度变得和普通短剑差不多大小。之前在战斗时没注意，现在仔细看看，剑柄和护手部分已经清晰地分离出来，护手向着剑柄弯曲张开，如同一对翅膀。

　　这是最优秀的一支的证明。希费尼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睁眼。

　　“谢谢您告诉我这一切。”

　　伊欧比亚终于报以微笑。

　　希费尼斯收回武器，转身重新开始穿衣服，穿戴完毕向伊欧比亚告辞，“殿下，我去晨练了。”

　　伊欧比亚点头，但总觉得哪里还有遗漏，过了几秒忽然意识到刚才的对话全是有关希费尼斯的身世，希费尼斯对他要娶妃之事竟只字未提。

　　“希费尼斯。”

　　希费尼斯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叫声疑惑地回头。

　　“我的妻子将是圣迦纳的王后。”伊欧比亚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于己无关的事实。他相信以希费尼斯的聪明足以明白句子背后的意思，但站在门口的少年却根本没有思考，直接给出了回应。

　　“殿下，我是您的剑，无论您决定做什么，我都会跟随您，为您冲开道路，并且爱您。”

　　希费尼斯这番话说得极为自然流畅，说到最后，向来冷漠的少年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伊欧比亚在看到那个笑容时，刹那间感觉灵魂不再属于自己，一把扯开被褥跨了床，快步走到门口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希费尼斯。”伊欧比亚喃喃喊着，希费尼斯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赶紧四处张望着寻找厚实的衣物给他披上，伊欧比亚却不愿意放手，把他压在墙边吻住。

　　如果每个人一生中只有一个让他愿意与之携手一生的人，伊欧比亚想，那么他的那个人一定就是希费尼斯。

　　* * *

　　伊欧比亚要娶妃的事情并没有传得很开，知道的只有他最亲近的几人。希费尼斯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依旧两头忙，与伊欧比亚之间也没有任何疏远间隙的迹象。梅鲁鲁安观察了几天不由地佩服，他知道希费尼斯深爱着伊欧比亚，但那份感情并不以独占为前提，而是更加深沉坚定的信念。在伊欧比亚心中，希费尼斯也已经占据着十分牢固的地位，但为了趁势让伊欧比亚的势力更加坚固，王妃不得不娶，希费尼斯能如此深明大义从容面对，实在难能可贵。

　　而得知了这个消息心情最低沉的竟是洛米艾恩。在他看来伊欧比亚和希费尼斯那么亲密默契，最先对希费尼斯的猜忌早就烟消云散，如今已经亲切得如同一家人。可是这样和睦的西苑之中却硬要夹进来一个陌生的女子拆散他王兄和希费尼斯。他明白这是政治婚姻，但这对希费尼斯不公平，对那即将嫁过来的女子也不公平，伊欧比亚身边多了个没有感情却有义务的妻子也不会觉得高兴，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个王位。

　　而那个王位也只是为了……

　　（我会保护洛米的，这是与母亲的约定。现在父王还在，但等父王过世之后恐怕……梅鲁鲁安，我会登上王位的。）

　　洛米艾恩年幼的时候不小心从门缝中听到自己依赖的王兄和梅鲁鲁安的对话，那时他对那些完全不懂，但现在却渐渐明白了。为什么伊欧比亚要把他接到西苑来住，为什么对很多小事都关照得巨细无比，为什么在外人面前经常称病。他隐约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必须要靠王位才能保护他。洛米艾恩时常想他们如果并不出生在王室，他们的母亲如果只是爱上了一个普通贵族，或许事情会完全不一样，一家人会活得更开心；甚至，如果母亲没有隔了十年生下了他，他的王兄一定能活得更加自由。

　　他可能原本就不应该出生的，只要他不存在……

　　洛米艾恩的思绪到了这里猛地刹住，他不可以有这种逃避的念头。轻贱他自己便是不尊重他母亲对他父王的爱，同时也愧对抚养了他十四年的王兄和疼爱他的父王。如果有一天伊欧比亚决定离开这个王宫，那么他一定二话不说跟着一起丢开身上的枷锁，但在那之前他会努力地以王子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可是这就意味着他必须要接受他王兄即将娶妃的事实，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这个让他闷闷不乐的问题上，年幼的王子一脸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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