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风尔来

　　【记住了，我叫谢可然】
　　医馆内，前台的问诊处放着风老爷送来的喜糖。

　　青柠还在点灯背诵穴位，赵慕学习七天学会的知识，青柠已经学了半个月，还是没有掌握。

　　“师父，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师父说着把铜人注满水递给青柠，“人各有各的天赋，再说慕儿本就在南方学过巫术，会解剖，会看病，你没有基础，进步慢也是正常，慢慢学就好。”

　　师父的话犹如春风一般温暖，青柠继续慢慢摸索前行。

　　师父看出青柠心不在焉，今晚是风离的大婚之日，青柠心里定是不好受。

　　“柠儿，要不先回家吧，明日继续。”

　　“不，师父，我今晚一定能将这些穴位背会。”青柠抬头看向师父，眼中满是对知识的渴求。

　　“回家吧，师父送你回家，一天不用学这么多东西，又不是没有明天。”师父说着站起来，提起灯笼。

　　再也不会有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坐在门口等青柠放学，然后开心的送她回家，青柠看着门口风离坐过的地方，眼神有些惋惜。

　　“柠儿，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风离本就身担家族重任，你帮不了他一分，哪怕真的在一起，也不会顺利。”师父看出青柠的痛苦，青柠接过灯笼，路上已经没有人，道路冷清，青柠说道：“我知道，师父，我只想待在您身边学习医术，我不在乎风离这事。”

　　河水湍急，青柠刚上桥头就看到母亲急匆匆的被人拉走，准时谁家产妇待产，要去接生，“师父，您回去吧，我这就跟上我母亲，去帮帮她。”

　　“行，回头告诉你母亲，不用担心晚上回家的路，师父会送你回来。”

　　“不用的，师父，我自己可以走夜路。”

　　“快去吧，再不走就追不上你娘了。”师父微微抬头，下巴指着前方的路，示意青柠快跑。

　　青柠迅速跑下桥，拎着灯笼跑入黑夜，宛如拎剑杀敌的侠士，清冷决绝。

　　接生完回家的路上，李产婆拎着灯笼慢慢走，问青柠：“柠儿，你哭什么呢。”

　　“我没哭啊。”青柠抬头看娘，眼睛清澈透亮，没有一丝红血丝。

　　“瞎说，小孩娘，耳朵长，我在屋里接生都听到你在院子树下哭，你这是咋了。”李产婆看着青柠，青柠已经长成大姑娘，样貌落落大方。

　　“没事，只是觉得屋里生小孩的人太痛苦了，心疼她们。”青柠随便编一个理由。

　　“这有什么，你以后也会嫁人，嫁个好人家对你好，你给他生小孩就不疼了，谁知道我们青柠回头嫁个什么好人家呢。”李产婆看着女儿，把县城中的好男儿数了一遍，说道：“咱们柠儿是上过学的，可不能嫁给不识字的书呆子，卖早点的那家小孩，城西茶水铺子的男子，还有河边货家的小孩，听说都长成男子的模样了，到时候我们柠儿嫁过去，帮着人家做生意，再也不用夜晚出来接生了，沾一手血叫人觉得晦气。”

　　青柠不说话，跟在娘身后走，娘看着柠儿，察觉出她心情不好，哄女儿开心：“明天娘给你去街上卖新的发簪好不好，之前给你买的怎么都不带，天天素面见人，你看别人家的小孩，各个面容圆润可爱，我家女子的脸，怎么看上去这么冷。”

　　李产婆说着摸摸女儿的脸，女儿依旧一言不发跟在身边，路过风家的后街，街上点满红灯，李产婆忍不住笑起来，指着高墙说：“风家少爷大婚，再过十个月就要生小孩，到时候就会请娘接生，风家那么有钱，一定会给娘一大笔接生费。”

　　青柠一大滴眼泪落下，但也只落了一滴，青柠抱住娘，说道：“娘，我哪儿也不去，我要跟师父学医术，跟你学接生，我要成为最厉害的接生婆，将来去长安挣大钱。”

　　“哪有小姑娘家家学接生的，让婆家觉得晦气，你要读书，嫁个好人家。”

　　青柠嗓子有些哑，点点头，只听到娘说要好好读书。

　　第二天，风离睁开眼，看到谢可然正在梳妆台前描眉，她已经卸下昨日的新娘妆，只见她面色寡淡，一整张脸清汤寡水，没有出挑的五官，只能说得上普通。

　　“你干什么，把我放开。”风离被困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你醒了，我眉毛好看吗？”谢可然说着转头，叫风离看自己的眉毛。

　　“不好看，你个疯子。”

　　“那你就等着，等我把眉毛画好看就给你松绑。”谢可然继续悠哉悠哉的画眉毛。

　　“你给我松开，你竟然敢绑我。”风离气到要死，使劲晃动椅子。

　　“再问一边，眉毛好看吗？”

　　“好看。”

　　“看着我说话。”

　　“好看。”风离怒气冲冲的看着谢可然。

　　谢可然站起来给风离松绑，压在风离的肩膀上说道，“你昨晚喝醉了，半夜一个劲的喊青柠，我不想知道青柠是谁，但你耽误我睡觉了，我就把你嘴堵上，不过吧，我又怕你半夜跑出去，就绑了你，实在对不起。”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谢可然问道。

　　风离不愿意理会她。

　　“我不叫青柠，我叫谢可然，“可”是十分的意思，“然”是可爱的意思，连起来就是十分可爱的意思，记住了，我名字里没有水果，是十分可爱的意思。”

　　“你赶紧给我松绑。”风离在生气的边缘，眼中已有杀气。

　　“我当然要给你松绑，咱两还要去给你父母请安呢。”谢可然说着拿起桌子上的剪子，咔嚓几声剪短绳子。

　　风游和赵慕一直磨磨蹭蹭不去医馆上班，铃儿也一早起来在院中四处溜达，他们都想知道谢可然长什么样子。

　　见过后，也就是普通人的模样，甚至有些壮，说话的声音像个男人一样，铃儿没有兴趣背起书包上学，风游收拾收拾去医馆。

　　“爹，娘，媳妇给二老请安。”谢可然礼数周到行请安礼。

　　“真好，快起来。”风老爷风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对这个新媳妇很满意。

　　风离心想：虚伪，明明一拳就能揍死人，竟然还在这里装柔弱。

　　风离本想冷落谢可然，谁知谢可然一日都有事情做，坐在小亭子中不停的扒拉算盘，核算一沓子的账目。

　　晚上，风离本想回书房睡觉，愣是被风老爷压到新房门口，“我今年要孙子，如果我抱不上孙子，我就拿你试问。”

　　风离一脸愁云惨淡，推门进入新房，谢可然还在核算账目。

　　“相公来了，快请坐。”谢可然一脸热情，说道：“咱娘今天偷偷点拨我，让我给你生孩子，你说咱今晚办不办正事。”

　　风离听到这话，惊呆了，这是她一个黄花大姑娘该说的话吗，“你能说话注意点吗，别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

　　“怎么不三不四了，你拉着人家私奔这么不要脸的事，说干就干，我就低声下气的问你办不办正事，你就说我不要脸。”谢可然吵架水平一流，风离之前没有见过，打从今晚开始，风离会大开眼界，好好见识一番。

　　“你能说点该说的话吗？”

　　谢可然听到点点头，坐在风离身边，拿出账单说道：“既然生小孩的事不该说，那我就说点该说的，我跟你结婚，完全是我的主意。”

　　“你的主意？”

　　“对，我的主意，我爹上年去世这事，你也是知道的，自从我爹去世后，我们家的酒庄谁都想占点便宜，我们县里的那几个少爷，隔三差五来我们家提亲，看中的就是我家酒庄，我家就我一个女子，娶到我就娶了整个酒庄。”

　　风离知道这事，风老爷同意这门婚事，也是看中隔壁县城的酒庄。

　　“我娘和我守家产不容易，两个女人在家受到很多欺负，你家也在我嫁人的范围里，我派出去很多下人，他们说只有风家的人会好好工作，从不沾染青楼之地，大公子每日准时去医馆工作，二公子每日去学堂学习，跟着老爷四处谈生意，最小的妹妹也送去读书，在家中受尽宠爱，反正你比那些整天流连忘返青楼的公子哥好多了，然后我就找媒婆，说我愿意拿整个酒庄作为陪嫁，就嫁给了你。”

　　风离闭着眼，不想听谢可然讲话，谢可然还在继续说：“你家的镖局还有输运线路能让我家酒销往四周县城，我家的酒庄并入你家，你家一跃成为鄢县首富，你现在也是鄢县最富有的少爷。我不在乎你喜欢谁，青柠，红柠，紫柠，绿柠，我都不在乎，反正我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来的，你以后爱娶谁娶谁，我只要嫁给你，人人都知道我是风家的人，再也没人敢欺负我，我要好好经营我的酒庄。”

　　谢可然把桌子上的账本递给风离，风离不接，谢可然慢慢翻开，谢可然的每一根手指都有老茧，“你不用担心我家的酒庄，这天下只有我一个人有产酒的秘方，我改良的秘方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能产出好酒。”

　　风离听完哈哈大笑，笑的无奈，笑的癫狂，笑过两声后眼角流出眼泪，一个青柠，一个谢可然，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遇到这两个不寻常的女子。

　　一个拒绝自己的爱意，要凭着自己的医术成为十里八方有名的接生婆。

　　一个娶进家门也不爱自己，只不过找个人家有着落，一心扑在酒庄。

　　风离大笑几声，长叹几声，看着谢可然点点头，露出无奈的微笑：“好，很有志气，我支持你，尊重你。”

　　“你支持我？”谢可然突然有些琢磨不透风离，她只想惹怒风离，让风离一气之下离开，让风离冷落自己，让自己占据舆论和道德的高地。

　　“对，我支持你。”风离本想离开新房，但他转变了主意，转身往床边走去，身体无力的趴下，风离的背上都是伤口，还没有痊愈。

　　“你睡床上我睡哪里？”谢可然拦住风离。

　　“你睡我旁边，你可是我娶进家门的媳妇。”风离放弃挣扎，往床里面爬去，拍拍被褥给谢可然留出睡觉的地方。

　　“我不睡，你去书房。”

　　“我不去书房，这是我结婚的屋子，我凭什么不能睡。”风离说着掀起被子盖在身上，想起什么事，掏出药酒，说道：“你给我抹点药酒，我背上有伤。”

　　风离说着开始脱掉上衣，露出背后一片淤青的伤痕。

　　“愣着干什么，你可是你相公，我要是死了，你还得另找一个公子哥改嫁，这个县里可再也没有跟我们风家一样起早贪黑干活的人了。”风离看着谢可然，谢可然翻个白眼，盘腿坐在床边，双手搓热给风离抹药酒。

　　“你手怎么回事，这么扎人。”风离的后背本就碰不得，谢可然手上都是倒刺，扎的风离生疼。

　　谢可然把手放到风离面前，小小的手掌，每个手指头前面都有伤痕，“你这手怎么跟别的小姑娘不一样，铃儿的小手白白嫩嫩的。”风离问道。

　　“红的是酒槽的蒸汽烫的，黑色疤是道沟子勾掉肉留下的，骨头那里是石头砸的。”谢可然说道。

　　“你一个大小姐，怎么亲自干活。”

　　“你以为呢，人人都欺负我和我娘孤儿寡母，我要是不跟着干，显得精炼的样子，谁会服我。”

　　谢可然看着风离淤青的后背，冷笑一声，问道：“这就是你私奔的后果吗，人家姑娘为什么不跟你走啊。”

　　“你管呢？你管得着吗？”

　　“我当然管不着，我本来以为你会私奔，然后我嫁给你大哥，做风家大少奶奶呢。”谢可然手法温和，给风离揉开淤青的伤痕。

　　“少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大哥喜欢赵慕，这事谁都知道，他才不会娶你呢，退一万步说，我大哥那么帅，你又不是倾国倾城的貌，凭什么娶你。”

　　“赵慕是今早站在你哥哥旁边的那个男生吗？”谢可然突然来了兴趣，竟然可以了解到风家的八卦，不如多问几句，谁知风离一句都不愿意多讲，风离说道：“我最不喜欢讲别人的八卦。”

　　“那跟你私奔的女子是谁，你样貌财力都有，为什么还拒绝你，莫不是她也是倾国倾城的貌，你的样貌配不上。”谢可然嘴上从不吃亏。

　　“打住，我们不要在互相伤害了，我差点被我爹打死，到头来没娶到喜欢的人，你也没
　　嫁给喜欢的人，已经够倒霉了，别互相骂了，不划算。”风离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穿上上衣，做到镜子前给自己脸上抹药。

　　“是你不划算，我没有喜欢的人，我很划算。”谢可然说道。

　　不亏是做生意的两人，结个婚都要讨论谁赚到了，谁不划算。

　　谢可然把风游的衣服扔到地上，爬上床，独自霸占一张床睡觉。

　　风离上完药，好脾气的捡起地上的衣服，“往里走走，这么大的床，给我留点空。”

　　“你去书房。”

　　“我的床，我凭什么去书房，这么大的床，睡十个人都行，你往里挪挪。”风离呲牙咧嘴揉揉自己的双臂，“我不碰你，赶紧睡觉，你明天去酒庄，我明天去钱庄。”

　　谢可然一脸怨气的瞪着风离，风离不搭理，一口气吹灭蜡烛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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