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母虎一枝花
倏忽两月过去,已是初冬。云已经恢复自由,照常上学。她许久没与我联系,虽然我觉得奇怪,但想她经历如此大事,一个人静静也好。
系之间开始篮球联赛。不知组织者怎么想的,男女生没有一起进行,而是先男后女。我系男队主力皆是我班男生,以文勇为首,勇猛善战,一路所向披靡,毫无悬念的夺得冠军。文勇身形略显单薄,平时又文质彬彬,不到现场看,难以想象是一员猛将。他生龙活虎,指挥若定,满场皆是身影,惹得小学妹们尖叫阵阵,把初冬的球场搞得十分火热。球赛结束,文勇已侵占了许多新进校的美眉的芳心。
男队得冠军,我们女队压力骤大。文勇主持了战前动员会,辅导员旁听,女队的队员们被他越动员越紧张,起到了充分的反作用。辅导员没了招,只有说:“我知道你们听说别的系新进了不少篮球体尖生,不过也不需要有压力,反正我们男队已经得第一名了嘛。尽力打好就好,打成什么样系上都替你们庆功。文勇,你带着男队队员们场场球都要去看,场外指导加拉拉队。”
“文勇自然是要去,”男队的起哄,“林小慧在场上呢!”大家都笑。辅导员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我腹诽:看什么看,怕我带坏他?
女队比赛如火如荼展开。我的篮球技艺得自父亲言传身教,虽不专业,但比许多体育课上“自学成才”的强,加上有一股挡我者死的劲头,敌人们望风而逃。赛程过半,我就赢得“母虎一枝花”的外号。当金丽娟笑到岔气告诉我此事后,我扎实郁闷了几天。这世界对男女是如此的不公,同样在篮球场上奋勇表现,为什么文勇得到的是众人的夸奖和女孩子们的青睐,而我!哎……
下午半决赛,赛前半小时我们就到场。做做活动,聊聊天,文勇试图把无数只鸭子聚拢讲一讲战术,可逮着这只跑掉那只,好不容易拉拢,叽叽喳喳,分贝奇高,他拼尽全力也盖不过,十分沮丧。我安慰他:“离比赛还早。她们紧张,现在是通过声带高频振动达到放松全身的效果。等一下就会好。”他青黑的脸色才渐渐恢复正常。
离比赛还有五分钟时,文勇总算汗流浃背地布置完,女孩们互相鼓劲加油仪式完毕,正式上场搏杀。
我当然首发,负责看住对方的小个前锋。这家伙,个子不高,可是步伐灵活,投篮准确,滑不溜手像条泥鳅。文勇把她交给我,可以说把胜负的一半筹码交给了我。
我打起精神,跑动、拦截,甚至不惜犯规。她被我盯起包,成了废人一个,基本上没有斩获。相反,我们的前锋轻松上篮,频频得手,比分慢慢拉开。我都进了好几个,包括一个三分,乐得我在篮下跳起来腾空比了个“V”,随即想到“母虎一枝花”,马上蔫了。
对方暂停后再上,明显做了调整。球在小个手上不停留了,一沾即传。进攻多元化,就算别人的命中率没有她高,也效果显著。我们的队员被这突然变化搞蒙,一时间比分迅速拉近。比赛进入白热化,双方肢体接触频繁激烈起来。
我方进攻,陈宇娇控球,跑动中撞倒对方防守队员。对方队员倒地后一磕,肘关节磕破,血一下流出。这鲜红的颜色刺激了场边红了眼的对方拥趸,他们鼓噪叫骂,甚至一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跑上场,气势汹汹地直奔陈宇娇。陈宇娇吓坏,傻呆呆地不避让。
我一把把她扯到身后,那个疯男人堪堪刹到我面前,鼻对鼻,眼对眼。
我推开他,喝道:“这是在比赛!你想干嘛?”
这个混蛋居然伸手到我身后去捞陈宇娇,嘴里还嚷:“野蛮打球的人出来!你也尝尝滋味!”我“啪”一下打开他的手,狮吼:“你敢碰她?信不信我整死你?”
场上场下一片寂静,连文勇他们群情激昂准备上来帮忙的都停下了脚步。对面刚才气焰嚣张的人脸一阵红一阵白,阴晴不定。
我心中已尴尬十分,使劲撑住不漏出怯来,却不知如何收场才好。
就在这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小慧,你在干什么?”老爹!乌拉,救命恩人啊!
“教练,教练,我要求换人。”我拉着我爸走到文勇身边,说:“我爸找我有急事,你换个人上吧。”
“我可以等你打完的,不急……”
“急!怎么不急?走走走。”我挽着我爸突出重围,不敢看周围人的眼神。
我读大学两年多,我爸除去新生时送我到过校,后来就没来过。正琢磨他有什么大事亲自来找我,我爸停下脚步,严肃说:“小慧,爸爸准备结婚。你会支持的对不对?”
我抬头看他,爸爸老了,眼睛不再澄明,可“期盼”二字明明白白地写在里面。
“当然。挺快嘛。”
“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都不想再拖。”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不用,不用。你阿姨说不要耽搁你功课。她两个女儿很能干,帮得了忙。已经差不多了。”
“时间定了吗?”
“定了。下个月一号。我来除了告诉你,还想让你抽空去逛逛商场,喜事嘛,你也好好去买一身新的,到时候好穿。”
我胸口如塞了一团棉花,噎了一会,说:“不用。到时我保证光鲜就是。你们的钱紧张,用在该用的地方。”爸爸还想说,我打断他,“我知道,你们一片心意嘛,我明白的。以后我看上什么,我会开口。爸,到时我叫上孟云他们替你接亲。”
爸爸有些扭捏,“我们都七老八十的了,哪搞那些。就请两边亲戚吃个饭,宣布一下。”
“哦。提前祝福你,爸爸。”我踮起脚亲了一下爸爸脸庞,“你要什么礼物?不要太贵哦,女儿可没什么钱。”
“小丫头。”爸爸拧拧我的鼻子,“你长大了,懂事了……”
“于是乎,你很欣慰?”我挤挤眼,爸爸笑出声。
爸爸走后,我成属黄花鱼的了。顺着看台边溜进,悄悄坐下,最后我们系赢了,都只敢在心里小小地欢呼一声,然后低头溜走:谁让我刚才那么现眼了?!
当天晚上,有人敲寝室门,打开一看,我们系学生会主席。她没有进门,只在门口说话,竟然是没有平时的领导威风,相当平易近人,“林小慧,下午球场上跑上来的男生其实平时人挺老实的,是我的老乡。他是看他女朋友摔了着急,真的是一时冲动,你看……”
我十分纳闷,一头雾水,扭头看身后的寝室同胞。
“你看,能不能算了?放过他,不要找人报复他。”面前话音落,身后笑声起。主席一脸真诚热切地看着我,我一头黑线加无数汗水。敢情,拿我当□□了!
尽管最后决赛我系屈居亚军,可是我“母虎一枝花”的黑名却传扬开去。尽管内心觉得这个乌龙摆得实在太大,无地自容之极,但我表面依旧强作镇定,趾高气扬地穿梭于寝室、图书馆、食堂等处之间,视途中同学们的侧目于无物,“黑老大”风范愈加显现。寝室的几位大仙纷纷把此事比手画脚地告知男友或闺蜜,成为她们这段生活中巨大笑料和谈资,开心得不行。只有陈宇娇,口口声声说那天我是为保护她而至今日结果,两次感激涕零、可怜巴巴拉住我衣袖,我很吃不消,安慰她,“我本是山大王气质,大家也没说错。有这样的名声未必是坏事,连带我们寝室的同志人家都不敢招惹,安全系数大大提高。哈哈……”笑得不是不苦涩,心知,此后在该院校再不会有风花雪月类的前途。
父亲婚礼乏善足陈。我谁也不招呼,找个偏位埋头苦吃。懂清洁两姐妹看得出来是真开心,穿着礼服,挽着各自西装革履的男朋友游弋其中,搞得像在名流汇集的社交晚宴,令我喷饭。我远远打量懂清洁的两位哈尼,又是一番感叹。黑珍珠的哈尼高大英俊、风度翩翩,白玫瑰的爱人小个、秃头、肥实、俗气,这反差奇大的两对偶尔穿过我面前,令我再度喷饭。买糕的,这就是传说中的甲女配丁男,甲男配丁女吗?
爸爸和老张胸戴红花,笑得没眼见牙,在台上把司仪撇开,自顾自发表爱情宣言。司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台上,表情难受。爸爸和老张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或者说被我的下意识自动屏蔽了,只看见他们笑容满面,双颊因兴奋酡红,连连向台下亲属鞠躬。白切鸡突然成了木渣滓,硬硬的没有滋味,塞满口腔。周围喧闹声、起哄声、恭喜声皆成了“嗡嗡”的背景音,怔忪中,我泪盈于睫。
老张正式嫁入我家,不,应该说是正式嫁给我父,从心理感受到回家感受我都彻底认知了“被抛弃”三个字。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午夜梦回,每每期待与妈妈相见。
和安志逸的通信是生活中稳当的快乐,每周一封,从不间断。我把所有的信按时间顺序排列收集好,痛苦时随机抽出一封逐字逐句地看,心情往往会放松下来,慢慢平和。
我几乎悟到,如果一个人能让你心境平和,淡忘痛苦,那他是不是就该是那个人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