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作者:香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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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


      开学后,日子一日日过,平稳宁静。如果不是每天怀着对安志逸信的期待和收到他信的愉快,日子实在是太平淡了。
      最后一节课是针灸治疗学,老太太精神很好,下课铃拉响,还意犹未尽地讲她是如何用独门绝技治疗外阴白斑。我倒是颇有兴趣,可同学们已不耐烦,收书的收书,看表的看表,更有甚者直接摸出饭盒放到桌子上,老太太无法,一边感慨“你们这些娃娃啊”一边挥手让我们滚蛋。
      我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餐,现在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脚步匆匆,往寝室赶,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是来份粉蒸肉呢还是盐菜肉,电话响起,一看,是云。
      “小慧,快来,我在中心医院。”云在电话里呻吟。
      我吓得心“咚咚”乱跳,连声问:“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我肚子好痛。我撑不住了,你快来。”
      我放下电话,狂奔回寝室,放下书,拿上钱包钥匙,交代让寝室的姐们帮我下午请假,就跑出门打的赶去中心医院。
      进医院挂号大厅,我一眼看到歪倒在休息区椅子上的云。我跑过去扶起她,让她靠在我身上,摸出纸巾搽掉她脸上的冷汗,安慰她,“别怕,我来了。你哪里痛?”
      “小腹痛,右边特别痛,像撕开来一样。”
      “别是阑尾炎吧?等我,我去挂外科。”
      “小慧,”云吃力地拉住我,“我下面有流血,不多。”
      “你说什么?!你□□流血?你停经了吗?”
      “我三号一向乱,不过这一回确实两个月没来了。”
      “你作死啊?”我不自觉拔高嗓门,又赶紧压下来,“孟云,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我们赶紧看妇科急诊吧!”
      我心慌意乱,排队挂号,搀起云去妇科急诊。心里不停念道:老天保佑,但愿不是。
      医生是个年轻女医生,面无表情,问两句病情,也不向我们解释,一会儿,化验单、B超单开就,只嘱咐一句,“赶紧作,做完马上回来。”说完又自己嘟哝,“搞这么严重才来,这些小姑娘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就去乱搞……”我已无力理会她,心里哀号:果然是这样,这搞不好可是要人命的啊!
      医院处处嘈杂拥挤,队排得极长还不时有人加塞。幸好云的单子上都大大地写了“急”字,也就省下了排队,一切还算迅速。从B超室出来,云说想吐,蹲在一个垃圾篓边呕出一些水来,她早上也没吃东西。
      我拿着B超结果簌簌发抖,上面蓝色签字笔写的“考虑宫外孕”变成血红大字,在我眼前张牙舞爪地跳。镇定,镇定,我慌了,云就没办法了。
      “咚”一声,云倒在地上,冷汗如油,面孔苍白。我扶着她的手一个没拉住,被她一扯,差点绊倒云身上。
      “啊!”有人尖叫,我和云的身旁立刻围满了人。B超室登记的护士马上跑过来拨开大家,说:“快把她扶到座位上,我叫担架来。”
      我蹲在云头前,喊她:“孟云,孟云…”声音哽咽。
      一个孕妇叫陪她来做检查的老公,“你快去帮帮人家。”那个男人过来,说:“你把她的上身扶起来,我背她到长凳上。”
      “嗯。”我答应,伸手到云腋下,使劲抬。
      “别动了,车来了。”有人喊,拉开蹲下准备背云的男人。
      一辆手术车推至,一名护士指挥护工把云抬到上面。我使劲握住云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只会喊:“孟云,孟云…”
      送进急诊抢救室,门“嘭”地在我面前关上,我脚一软,险些坐到地上。我强撑着摸索到椅子上坐下,脑子里飞快动念头。云不管宫外孕有没有破裂,住院是肯定的。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必须让她父母知道,至于学校怎么请假,那只有请云爸妈想办法。怎么告诉云的爸妈呢,怎么说呢?可真要被骂死了。
      不管了,云现在这种情况救命要紧,哪还管得着他们怎么责怪?我摸出电话打到云家,接电话的是云的妈妈,“喂,找谁?”
      “阿姨,我是林小慧。”
      “小慧啊,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也不来家里玩。有什么事吗?”
      “阿姨,您听我说,您别急,孟云现在在医院。”
      “怎么回事?!”
      “孟云宫外孕,在抢救。中心医院急诊科。”
      “你说什么?宫外孕?!小慧,你在哪里?有没有搞错?”
      “我就在急诊室外面,一直陪着她。应该没有搞错,您来了就知道了。不过,您千万不要责怪她。”
      “我马上来。小慧,你替阿姨守着,一定不要离开,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
      “阿姨,您放心,我不走。”放下电话,背上密密一层汗,贴身衣衫尽湿。这时才想起自己也没有吃早餐,难怪乏力得紧,有心出去找点吃的,又不敢走开,默默在椅子上坐着。
      云的父母来得很快。他们到时急诊医生正好开门出来,云的急救车紧接后面,云的妈妈扑上去,声音颤抖,“云儿,是妈妈。”
      “别挡着,暂时没事了。现在送到妇科病房,医生根据情况再决定动不动手术。”
      云已醒,嘴唇毫无血色,勉强冲她妈妈笑笑,说:“妈妈,对不起。”
      “儍孩子,别这样说。先把身体顾着,其他事以后再说,有妈妈。”
      “学校……”
      “妈妈会去请假,你放心。”
      云的爸爸一直没说话,铁青着脸,我想他一定很不好受,只是看见女儿这样了,又被老婆压着,无法发作。有妈妈真是好啊,这个人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无论你做了什么。
      我心中酸涩,对云的妈妈说:“阿姨,我下午还有课,我先回去了。”
      “你去吧,辛苦你了。”
      我走近云,“云,你好好休息,我晚上来陪你。”
      “嗯。你一定要来。”我点点头,笑着摸了一下她的脸,“你要听话,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
      路上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回到学校,已经开始上课了。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浑身乏力,爬上床蒙头睡觉。心里各种念头翻来滚去,但到底累了,很快睡着。
      梦里回到小时候住的院子,十几户人家,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静悄悄,我突然觉得好害怕。我家的门关着,我推了一下没推开,锁着。我摸遍了全身上下都找不到钥匙。我急得想哭,想喊“妈妈”,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天色暗下来,我跌坐在家门口,进不去又不敢走,心里哭兮兮地说:“妈妈,你上班还没回来吗,还是你不要我了?”
      “小慧,醒来,你梦魇住了?”我费劲睁开眼,午餐肉放大的脸在眼前。
      “你们就下课了?”
      “啊。你不去上课,敢情躲着睡觉呢。作什么梦了?脸上表情凄惨得一塌糊涂,还直哼哼。”
      “哼哼?不是哭吗?我同学生病住院了,我照顾她有点累了。”
      “是孟云吗?”云常来寝室找我,她们都认识。
      “是。”
      “什么病?严不严重?我们也去看看她吧。哪家医院?”
      “严,嗯,不严重。你们不用去,她爸妈在呢,不方便。”
      “哦,那你带问候一声啊。”
      我刚要答应,电话短信声骤响,打断了我。云的短信:
      慧,我要进手术室了,我很害怕,真想你陪着我。医生说,我已不能保守治疗,必须切除右侧输卵管。妈妈直哭,哭得我心很乱,是我对不起他们,我不敢安慰她。这个时候,我真傻,想起刘剑,居然一点都不恨他。我不会让他来医院,他来了,我爸会杀了他。可是,我出院后一定要全部告诉他,他一定会感动愧疚,知道我是真爱他,然后永远和我在一起。对了,医生说,以后我还是可以当妈妈的,你别担心。我手术醒来后想看见你,可以吗?爱你的云
      可以,可以,我立刻来见你。我手忙脚乱地起床,扯得被子、衣服乱飞,鞋穿了好一会怎么都穿不进去,心内焦躁,提起一只鞋狠狠地扔出去。
      午餐肉一下抱住我,说:“出什么事了?别慌,我们都会帮你的。你别这样!”
      我松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午餐肉不断地揉我的肩膀,说:“冷静,对,调匀呼吸。别急,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想哭就哭出来。”
      我已平静下来,“我不哭。没什么,一时没控制住,你不用担心。我有事要出去。明天如果我上不了课,你帮我向文勇请事假。”
      “到底怎么了?”
      “不是我自己的事,我无法告诉你。我很好,谢谢你。”
      午餐肉迟疑地点点头,“你没事就好。你坐着,我帮你把鞋捡过来。”
      我忙忙奔到医院,问明手术室所在,远远看见云的爸妈坐在门口。我走过去,看着云的妈妈,她还在流眼泪,不停用纸巾搽拭。我挨着她坐下,轻轻叫:“阿姨。”
      云的妈妈没动,云的爸爸却一下子站到我面前,恨声道:“小慧,你知不知道孟云谈恋爱?”
      “知道。”我没有勇气抬头。
      “是谁?你们高中同学还是她大学同学?叫他马上过来!”
      “伯伯,我没有他的电话。”
      “哪个学校的?什么名字?我去找他。”
      “老孟,你冷静。孩子还在手术,什么都等孩子好起来再说好吗?”云的妈妈拉着她爸爸央求。
      “小慧,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伯伯,我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您等孟云好了,问她好吗?”其实我比谁都清楚,但是我现在不敢再刺激她爸爸。我内疚无比,我是学医的,为什么没有提醒她保护好自己呢?我真混蛋!
      “就是,老孟,你也别追着小慧问了,她不一定什么都知道,你别吓着小慧。”
      云的爸爸颓然坐下,拉着云的妈妈,声音沉痛,“这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怎么这么粗心,竟然让孩子落到这一步?平白地挨这一刀。我们是什么父母?算什么父母?!差一点把女儿命都搭上!”云的妈妈本已停止哭泣,听她爸爸这样一说,不禁又抽泣起来。
      “是我这个当妈的马虎,我不合格。是我让女儿一天之内又抢救又手术,害得女儿……”我听不下去,打断她,“阿姨,怎么是你害的?谁都不是,这只是个意外。”
      “意外?!我要那小子的命!”看着云的爸爸血红的双眼,我浑身一激灵,心里浮上很不好的预感。
      手术结束,云被推出来。手术车上的她意识清醒,看见我,微微抬起手,小声叫我:“小慧。”
      我抓住她的手,微笑,“别说话。我今晚哪都不会去,一直守着你。”
      她微弱地点点头,转眼看见她焦急的妈妈,又想开口,她爸爸赶紧说:“叫你别说话,你就休息一下。爸爸妈妈都陪着你。”
      云没说话,眼泪却一下涌出。
      回到病房,我们合力把云弄到病床上,把她全部安顿好,我对云的父母说:“伯伯阿姨,你们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后面几天孟云还要靠你们照顾。今天晚上就我守吧。”
      “小慧,你明天还要上课,你回去。”
      “不用,阿姨,我已经请了假了。我年轻能熬夜,又是学医的,照顾起来方便。”
      “小慧,你看,为了我们家云儿,让你请假缺课……”
      “阿姨,我已经很难受了,您别说了。总之,您回家安心睡觉,养好精神,明天您再来照顾孟云。”
      “好。那麻烦你,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我,我明天一大早就赶过来。”
      送走云的爸妈,我锁上病房门,回身看云时,她已经睡着了。
      云的爸爸是一个大单位的领导,平时十分溺爱云,吃的穿的都买最好,零用钱也给很多,因为没有时间管她,物质上给予了极大的满足。云的妈妈是个小学教师,教音乐。没心没肺,快乐单纯,爱漂亮爱玩,万事不上心,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对云也很溺爱,有求必应,但云从不和她说心事,因为云说“她不懂”。他们给云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电视冰箱独立卫生间,条件不错,还有个很舒服的沙发,我躺了上去。
      躺一会儿,云醒来,说“渴”,我用棉签蘸了水抹她的嘴唇,问她:“痛不痛?”
      “不痛。医生给我用了镇痛泵。不睡枕头好难受。”
      “坚持一下。过几个小时就可以了。”
      “好饿。”
      “当然,你整天都没吃东西。排气排便才可以吃。”
      “不知道要住多久?”
      “怎么样也要一个礼拜吧。你们功课不紧张,好了再补。”
      “不知道我妈怎么跟学校请假。”
      “瞎操心。你爸妈会办就是。一个星期后咱又是一条好汉。”
      云叹口气,不接话。
      “你的尿袋满了,我去倒。”我拔下放在床沿的袋子去厕所清理,弄好后拿回去装上。
      “小慧,我从心里面当你亲姐妹,你帮我做这些腌臜事我心安理得。”
      “谁说的?我是要你报恩的。将来我躺病床上了,你要服侍我。”
      “呸,呸,你不要有这一天。”云悠悠地说:“我差点连命搭上。”
      “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就当是做阑尾炎手术,好了伤疤我们就忘掉这个痛。”
      “我不是你那样潇洒的人。你不知道,这一天太可怕,我在鬼门关兜兜转转。”
      “嘘,话说多伤身。休息。我讲我们班上的八卦给你听。”
      “小慧,你帮我叫刘剑来。”
      “云,”我正色,“我可以打电话给他,你要想清楚。你确定你要给他说什么。”
      “我不知道。他应该来看看。不恨他是假的。”
      “云,你才下手术台,蓬头垢面,等一下还要排气排便,给自己留点尊严,不要把最难堪的一面给他看。你永远高贵美丽。”
      “小慧,你最爱我。”云哭腔哭调。
      “最爱你的人是你自己。听不听八卦?”
      “今天要不是你,我已赴黄泉。”
      “想得美。哪里有黄泉那样的好东西?人死如灯灭,你倒舒心了,你老妈可完蛋了。”
      “我妈?伤心三天,然后会说,原来这孩子不过是我家的过客,不应该再记挂,然后高高兴兴地参加周末合唱团。”
      “岂不是好?会自我宽慰,多少人修炼不来。”
      “我爸会伤心死,然后调查出刘剑,彻底把他废了。”
      “你倒了解你爹娘。”
      “那是。小慧,你妈妈是什么样的性格?和你一样吗?”
      “笑死人。我这样的浑不吝,谁也不像。我妈妈脾气很急,工作生活的事都恨不得第一时间做好做完,精力充沛,人情练达。”
      “我妈要是也这样就好了,她像长不大,有时还要我教她。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我爸累不累。”
      “我倒希望我妈糊涂一点,少操点心,多活几年。”
      “小慧……”
      “没什么。你知道我不是林妹妹。”
      “我们讲点高兴的。”云贼忒兮兮地笑,“现在没别人了,交代吧,净山上发生了什么啊?你和安志逸到哪一步了?”
      “哎呀,你真不愧为贵院校第一八婆啊!都只剩半条命了,一讲八卦马上神采奕奕的。”
      “说吧,对我隐瞒可不够意思。”
      “先说我们寝室的。嚼完别人,再嚼我,行不行?”
      “你们寝室谁又有新鲜状况了?”
      “陈宇娇呗。那个叫李强的男生啊,那叫一个执着……”暗甩一把冷汗,总算以“出卖”陈宇娇暂时保证了我的安全。
      云的精力到底不济,陈宇娇还没八卦完,云又睡去。
      一夜忙碌,帮助云排气排便,给她按摩睡麻的腿,倒尿袋,喂水,快天亮时,我俩都精疲力竭,各自沉睡。
      云的妈妈一大早就到了,带来早餐,豆浆包子和黑糯米稀饭。我和云两眼冒光,横扫过去。吃完后,把医生交代给我的嘱咐给云的妈妈,和云道了别,承诺晚上再来,然后疲惫地走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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