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

　　陈子涵垂头低喃着，初夏的晚风拂起她的发，一滴泪随风滴落。
　　想起那个夏天，一切还是那么生动鲜活。
　　她不记得那晚在楼下站了多久了。
　　起先，她只是固执的不肯走，内心总觉得若是离开了，就真的要和过去告别了。
　　到最后，吹了一夜的冷风，到她想起身离开时，却发现脚步有些虚浮。
　　她试图站稳，不料，因为脱力，她感觉世界一阵天旋地转。
　　最后，两眼一黑，软软地倒在了楼道口。
　　她渐渐转醒，入眼的是一片窒闷的白，空气里，充斥着福尔马林的气味
　　再看向自己手上，上面扎着明晃晃的针，总算记起在失去意识之前，倒下去的地方是他家门前。
　　是他送她来的吗？他会因此嫌她无理取闹吗？
　　虚弱的微微抬起头，环顾四周，终于在左手边，看到了他。
　　从手臂传来的压力，是因为他枕着自己的手臂沉沉睡去了。
　　从他的侧脸看到一双乌青的眼圈，细密短促的胡渣长在他的下颚。
　　心中升起一抹酸涩，这算什么事啊。明明是他先转身离开的，现在倒好，一转身又回来照顾她。
　　打一下给一颗枣子，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任由左右拿捏了！
　　一股怒气冲上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甩开覆在自己上手的他。
　　这一甩沈良言自然醒了，看见子涵因气愤而微红的小脸，还以为她高烧未退，嘘寒问暖，还不忘给她捻好被子。左右忽略了她因生气而异常生动鲜明的表情。
　　“你走！”子涵干脆坐起来，抽出被沈良言握着的手，指着大门扯着嘶哑的嗓音吼着。
　　“子涵，别闹，乖乖听话躺好了。”摸了摸子涵的额头，“这儿还烧着呢。”
　　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他触动，心上一热，可她嘴上依然刻薄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还云英未嫁，你留在这留宿一晚这传出去多难听啊，更何况你有婚约在身，请沈先生还是快走吧！”
　　“子涵，你这是何必呢。”
　　“关卿何事！”陈子涵冷冷说道，看到他无可奈何的神情就觉得快意，顺手还拿起手边的枕头朝他狠狠砸去，以泄心头之恨。
　　“你乖乖躺好了，当心滑针！”沈良言越看越担心，接住她仍来的凶器，走进她，扶起她的身子向前，将枕头塞在她的身后。脸上的神情依然，可内心却是五味陈杂。
　　心疼她熬夜吹风，最后还弱不经风的昏倒。对于她现在的火气是照单全收，只求她不要在闹出其他幺蛾子。
　　“沈良言！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可做不到像你那样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子涵…”沈良言苦笑道。
　　“我做不到，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况且这么久了，久到我都几乎忘了我有多喜欢你。”陈子涵转过身，酝酿了好久，才开口道，“我一直以为我们就这样下去，可是直到我看到卓熙，听到你宣布和她的婚期，我才意识到，原来你一直不属于我，以前以后。”
　　“子涵，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沈良言，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好久了，今天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陈子涵顿了顿，调整了姿势，继续说道。
　　“你还记得我什么时候和林风在一起的吗？”想起林风，不禁泛起一股歉疚，自己终究是负了他。其实对于林风她说感动，不是没有，可自己就是无法全心全意的爱他，自己的心早就被沈良言占据了，从她懂得什么是爱情开始，心里想着念着的只有沈良言一个了。
　　“是在你宣布和卓熙关系的第二天。林风不是不好，只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再比我的良言哥哥还要优秀了，所以我一直以为我只要有我的良言哥哥就够了。可是我忘了，我的良言哥哥也会有女朋友，也要结婚。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我的良言哥哥身边已经站了一个女孩。我好羡慕她，可以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说完她怔怔地看着他，那眼神、那模样，是那么凄厉，仿佛要用尽一生的感情来凝望他。
　　这样的陈子涵让他害怕，似是要诀别般，他不敢在看她，将目光移开，他走进陈子涵，半跪下来，低声说道，“子涵，对不起。”
　　“我一直以为我隐藏的够好，可是昨天林风却轻而易举的点破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里流出来，“所以我觉得我该直面自己的感情，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在这么逃避下去，我真的要失去你了。”
　　“子涵，你别说了。”
　　“沈良言，我喜欢你好久了。”陈子涵感觉心狂跳着，抱着一股子英勇就义的冲动完成了人生第一次告白。
　　“子涵，你长大了。”沈良言拨去她额上的刘海，带着怜惜带着溺爱地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那些话是他盼了好久的，要是以前，他也就毫不犹豫的和她在一起了。可偏偏却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起自己和卓熙势在必行的婚礼，又看着眼前的子涵。“以后，会有自己的男朋友，到子涵结婚的那一日，哥哥一定会送子涵一份大礼。”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陈子涵冷笑道，自己挖心掏肺的，却换来别人装疯卖傻的拒绝，“从此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陈子涵一动也不动，眼神空洞，也不看沈良言，嘴角似有似无的挂着一抹笑容，悲哀苍凉。
　　“子涵，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化为一声叹息。
　　“……”
　　陈子涵只觉得冷，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气，侵袭着自己，从手指末端到四肢渐渐冰冷，最后蔓延开来，直至心脏。那是彻骨的凉意，心，凉了，如死灰般，风一吹便散了。
　　陈子涵在医院住了两天，花了许多冤枉钱，做了许多不必要的检查不说。
　　期间，一众好友前来问候，当她们得知陈大小姐没出息的告白失败，外加昏倒在沈良言家门口后，纷纷笑得前仰后合。
　　李晓沫甚至打趣道，“小样，行啊！你现在成林妹妹啦！吹了一晚上的风就病倒了！”
　　“你是我亲生的朋友吗！”陈子涵没好气的嘟囔着，剜了一眼李晓沫，“我都相思成灾了！”
　　“不就被沈良言始乱终弃了吗！至于吗！”李晓沫嘴上不留情，可心里也真真为她们捏一把汗，“要不要姐姐帮你去教训他！”
　　“算了吧！”提及沈良言，陈子涵就如泄了气的皮球，虚弱无力，“都闹翻了！”
　　“得！木已成舟，您就接受现实吧！”李晓沫看了看手表，起身拿起包往门口走去，临走加了一句，“做不成他老婆，你可以做他嫂嫂啊！膈应那对狗男女一生一世！”
　　“滚！”陈子涵狮子吼道，大力摔进床垫里，对于好友的提议置之不理，“走吧走吧！你家冯栎该急了！”
　　第三天，秦女士见女儿神清气爽，活奔乱跳的在医院的草坪上蹦跶，便决定将其接回家。
　　顺便，叫上沈家二老来家吃饭，美其名曰是为陈子涵接风洗尘，祛邪避灾，实际上是希望接着这次家宴，一圆女儿那颗相思的心。
　　下午，沈良言接到秦女士的电话，说是邀请他去家里吃饭，言辞间热情客套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外，想是她已经知晓了自己和陈子涵的那些事，自己来做说客了。
　　心想，现在不是挑明事情的时候，陪着笑说下午有个会议要开，实在抱歉走不开。
　　秦女士也是人精一般的人，听出了他话里的拒绝，语气上也有点冲，可碍于与沈家的关系也不好发作，只说下次再约便草草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沈良言接通了秘书的电话，“替我订书花送，送到陈家去。”
　　“芍药可以吗？”
　　“不，黄玫瑰吧。”
　　“这…老板，子涵小姐不是一向最喜欢芍药的吗？”想起黄玫瑰的花语，吴秘书想提醒老板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束黄玫瑰。”不容下属反对，沈良言烦躁的挂掉电话。
　　黄玫瑰的花语，对不起，是沈良言现在唯一能对陈子涵说的话。他不敢面对陈子涵，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总能看进自己的心。逃避，是唯一的方法。
　　陈子涵捧着吴秘书送来的那束黄玫瑰。想起黄玫瑰的花语，眼泪就泻了下来，滴在花瓣上，她不要在听到对不起，她不要他的道歉，如果不能在一起，再多道歉都是无用，一句道歉就能抹去她的痛吗。
　　多年以后，当一切大白于天，陈子涵才发现，原来，当时的沈良言是力不从心，有苦难言。
　　只叹岁月弄人，将让两人之间，无故生出了这么是非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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