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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极
辛无泪的小屋,异常简陋,而且也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地当心儿的一张八仙桌子,连漆色都已经剥落,此时桌子上边摆了几样小菜,还有两盘饺子,一壶酒,几只酒杯,辛无泪,贺之章,还有赵阿大,三个人围坐一起,喝酒谈笑。
苍北殷站在旁边伺候着,心里无限感慨,感觉自己现在的样子,颇为滑稽。
他杀了赵阿大妹夫一家,还打折了赵阿大一条腿,如今赵阿大却变成他的师叔,坐在桌子旁边喝酒,他只能站在旁边规规矩矩地斟酒布菜。
这个世界,果然太多意外了。
虽然很是尴尬,不过更令他心生好奇的还是侍立在旁的龙玉,龙玉此时垂着头,很是惶然不安,连偶尔瞥过去的眼神都有些心虚。
心虚。
被人誉为恶魔的龙玉,怎么会如此心虚?而且连心虚惶然到连他都看得出来。
喝着的酒的三个人,此时已经有了浅浅的醉意,尤其是贺之章,喝得满面红光,一边举着酒杯一边大笑:“二哥,上天不公啊,奶奶的,上天真的不公,什么好事儿都让你摊上了,真是岂有此理。”说着话,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夹起一只饺子,举在眼前照照“哎,人长得俊也就够气人了,包出来的饺子还这么好看,可惜我老贺没有女儿,不然一定把你儿子变成我女婿。哎,小玉子,我这样的岳父大人怎么样?”
龙玉还是低着头,并不答言。
辛无泪皱了下眉头,回手给了他一下子:“哑巴了?你贺叔叔问你话呢。”
这一下也不这么用力,龙玉却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脸颊泛红:“我,贺师叔曾是声名显赫的一代枭雄,弟子如何高攀得上?而且,弟子虽然没有岳父大人,却已经有了家室。”
什么?
闻听此言,辛无泪立时站了起来,一把曳住龙玉的衣领:“你,你有了家室?”
龙玉垂首道:“是我娘做主,将自幼服侍我的婢女采玉许配了我,而且,而且采玉已经有了身孕,是阳春三月的产期。”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几乎是低不可闻。
龙玉来到铁马庄,已经快三年的时间了,如果那个采玉是在龙玉临行时身怀有孕,岂不是都过了二十四个月了?看龙玉如此难为情的困窘,一定是在此期间,他偷偷溜出铁马庄和妻子采玉约会过。
噗。
贺之章一口酒喷了出来,不由得为之绝倒:“二哥,你不是说过,小玉子喜欢独来独往,行踪有时候鬼祟嘛,原来这小子去私会娘子去了,难怪我们派人都会追丢,奶奶的,龙玉,你也真是带种,不知不觉,就让你爹爹晋升为爷爷了。”
辛无泪又是恼怒又是气愤,一手拎着龙玉的衣领,另一只手抡起了就是一记耳光掴了过去。
很清脆地一声响,龙玉本来就羞赧惭愧的脸上,印出五个鲜红的指痕,吹弹得破的脸蛋儿,红得犹如醉酒,头垂得更低,连一声也不敢回应。
哎哎。
贺之章连忙拉住辛无泪的手:“辛老二,你干嘛?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你可以跟小玉子他娘生下他,生了以后,就抛了人家母子这么年不管?无论当初了为了什么原因,总是你对不起人家母子,何况他娘已经故去了?现在你儿子也没怎么着,就是偷偷地和他媳妇给你生孙子,你打他干嘛?”
拜月教的教主,当年何等威风赫赫,不可一世的人物?现在陪着三世轮回辛无泪喝酒,还说这些俚语村言逗趣,在旁边也觉得甚是尴尬的苍北殷,终是忍俊不住,嗤地一声笑了。
听着贺之章的话虽然糙,道理却是不假,尽管辛无泪仍然感觉忿忿,还是松开了龙玉。
点点泪光,浮上龙玉那双汪汪秀眼,说不尽的楚楚可怜和无限委屈。
见到龙玉这幅形容,辛无泪的心野跟着翻腾酸楚起来,这几年,龙玉在他身边,明知道自己是他的父亲,却故意和他斗气,就是不肯服软,不肯相认,无论自己怎么折磨,龙玉何尝皱过一下眉头,就不要说会掉眼泪了。
问心亭上那一剑虽然伤了辛无泪,但是辛无泪却掩饰住自己的伤处,没有向任何人说起,当时他拉着龙玉到了自己的住处,关了房门,抱着龙玉半晌无语。
不知道是谁先落下泪,父子二人相对而泣。
辛无泪没有想到龙玉是自己的儿子,一向冷面冷心的龙玉,终是冲不过骨肉至亲的线,全面溃败下来,扑到辛无泪的怀中,哭得可怜。
抱着龙玉的时候,辛无泪感觉到龙玉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到了此时,辛无泪才酸涩地明白,龙玉以前与他针锋相对的种种,都是故意为之,是在向他发泄心中的怨气,是儿子对父亲渴求关爱和疼惜的方式。
然后贺之章和赵阿大推门进来,非要辛无泪请客喝酒,当辛无泪跟他们两个介绍说,龙玉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时,贺之章还以为辛无泪是中邪了。
直到辛无泪把徒弟苍北殷也叫了来,让徒弟和儿子一起准备酒菜,他要请贺之章兄弟喝酒,今天是他最高兴和意外的日子,他要不醉不归时,贺之章兄弟才相信了辛无泪的话。
饭菜都是龙玉亲自下厨,动手烹制而成,还有那一只只小巧玲珑的饺子,宛若巧笑倩兮的美人樱唇,尖尖翘翘,惹人垂涎,苍北殷在旁边帮不上忙,几乎看呆在那里,若非亲眼所见,他怎么也
不会相信,龙玉居然会有如此厨艺。
而此时此刻的情形,苍北殷的心,更多的还是欢喜,为了龙玉欢喜。
哼了一声,辛无泪瞪了龙玉一眼:“人呢?过年了也不接她过来吗?一个女人家,还带着身子,行动不便,你也放心?”
辛无泪的语气虽然冷硬,可是听话音,还是承认了采玉这个儿媳妇,而且言辞间也有着关切。
脸蛋红红烫烫,让龙玉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娇美,比水灵灵的女娃儿,还惹人爱怜,他也不敢直视辛无泪,诺诺地:“我,我已经写信要她雇了车赶来,她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也就是这一两天,采玉就过来给您叩头了。”
看着龙玉这幅惹人怜的小模样,眼角眉梢都透着比女孩子还要娇美的凄然,辛无泪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皱眉,斥道:“许红君怎么教的你?这样子像什么?”
贺之章把龙玉拉过来:“二哥,孩子长得漂亮,那也是你和他娘的罪过,你生的什么闲气?我说,你别认了儿子,就忘了那个孽障,咱们的赌,可只赌了一半儿,怎么,敢不敢继续?”
闻听此言,辛无泪好像才想起苍北殷来,冷然瞥过去一眼,哼了一声:“为什么不继续?你怕了?”
又是什么赌和自己有关?
苍北殷被辛无泪的眼光扫到,心里激灵了一下。
辛无泪和贺之章两个人对视着,赵阿大满口酒气地站起来,摇摇晃晃,一跛一跛地冲着苍北殷走过来,到了面前,赵阿大翻了个白眼,上下打量着苍北殷,忽然从腰间解下九节鞭,猛地一翻手腕,九节鞭带着风声,向着苍北殷抽去。
愕然之后,苍北殷一声不吭地硬挨了一下,九节鞭抽在他的大腿上,刺啦一声抽破了裤子,火辣
辣地疼痛,让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只是并没有想到要躲闪。
一鞭得手之后,赵阿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双眼泛红,九节鞭挥动生风,照着苍北殷就要乱抽过去。
冷飕飕的厉风,黑黝黝的鞭影,终于在眼前都化为幻影,赵阿大叹了口气,摇摇头:“大哥,咱们又输了。”
贺之章也走过来,捏起苍北殷的下颌,不满地:“小子,你诚心和我过不去是不是?你不还手也就算了,怎么都不躲?”
辛无泪淡淡地:“他不敢躲,老贺,你输了。”
忿忿地,贺之章还是不甘心,正想说什么,忽然院子里边有人来禀报,说是庄子外边,有个自称叫做莫容临的人求见。
莫容临。
辛无泪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前几日铁仇宗的来信上,曾经提过这个人,他也知道莫容临是千毒帝君孤竹天的儿子,按说,铁仇宗应该也和莫容临在一起才对:“他一个人?”
报信的人点头:“回二爷,活着的就是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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