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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京
飘然出尘的绝丽容颜,清秀如画的睫宇眉梢。
一双纤尘不染的剔透眼眸,晶莹如玉,纯粹而清澈。长而纤细的睫宇微微颤动,敛去了那一双如水如玉月华余香的剪水双眸。柳眉如岱,鼻若秋梁,眸似莹玉,薄唇殷红。冰霜为容,玉似骨,如雪肌肤。一泓黑玉般柔顺闪亮的长发束于脑后,随着风起风落而微微飘动。
那是润兰第一次看见浅咏。
那一眼他就知道,那将是他在这遥远京城的第一个朋友。
温润兰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村庄,离那里最近的城市是宣城,也要走上三个时辰的山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来到这天下最大最繁华的京城。这里有皇族,以及史上最出名最强大的术师一族——白家。温润兰是术师。他从小丧父,因为异于常人可以看见阴间的眼睛,母子二人饱受歧视。然后他遇上了云游的术师黄展,他的师傅。
师傅告诉他,他的眼睛是上天的礼物。因为这个世界有阴鬼,所以才有了他的眼睛。他是天生的术师。
他原来的名字叫温一。因为他只认得这个字。一。从左手画到右手的一条直线。
师傅笑笑,给他取了“润兰”这个字,教他识字、智慧和法术。他就干脆将名字改成了温润兰。
母亲死后,他就跟师傅云游四方,钻研法术。那年,他七岁。
“温润兰,字润兰。”
他听说京城里的人讲究,他们常常有一长串的名,不过最多用的也就名子和字。他初来乍到,不懂那么多礼数,虽然是直爽的个性,还是怕人笑话。而且,名和字一样的人,还是有些古怪。不过,他面前的人没有笑。
“白藤,字浅咏。”
那原来是白家的人,他想。那合该是白家的人。看他方才面对鬼怪时的那份从容不迫,就该想到了,一般的公子哥儿还不吓破了胆。不过他没在意,京城里的白家人何止千万,真正拥有强大术力而出名的是白氏本家。而这个少年,从他身上感觉不到术力。
“你刚才不害怕吗?”
他想起刚刚,才进京城就在河边的一棵歪脖子柳树下感觉到了鬼气。准确的说,是从树根处的枯洞里,飘出淡淡的鬼气,而两旁的行人却不自知。他身为术师的义务和本能一时上来,就给那树洞上了一个封印。普通的封印。谁想那里面的妖鬼却出奇得强大,一下子撕开了封印,扑将出来。它的目标是他这个不自量力的术师,谁知却一下扑到了路过的丰韵少年面前。然后他才千辛万苦地将它封印住,这次是个强力的龟状封印。
他想起那少年在原地轻轻叫了一声“不”。那是担心他这个乡下来的蹩脚术师的安危,还是害怕杀掉了这个妖鬼?他心中小小地疑惑,然后很快忘记。
“不要紧,京城里见多了。”少年说,云淡风清。
“咦?”他迷惑了。不知是为少年的安闲坦然,还是这个疑窦丛生的京城,迷惑。
“你不知道么?”
“我刚刚才到这里。之前都跟着师傅云游,从没来过京城。这次是奉了皇上和清明殿的召唤,来参加今年的斋月祭。师傅途中感染风寒,体况不佳,所以让我先来了。”
清明殿不是人名,而是个地方。位于皇宫的东北角,鬼门的位置。专司管理京城及各地的术师。
“你看到这个京城的繁华了吗?”
“啊……是。”
“你从没想过繁华的背后是罪孽么?真是个单纯的人。京城,在这个世上最美丽最繁华,也是罪孽最深的地方,怎么可能缺少阴鬼?”
少年微笑着,他的身上拢着层层叠叠的忧愁,仿佛深谷的迷雾。他看不清他。
在少年的指引下,温润兰找到京城最大最长直通南北的朱雀大道,已经是下午的时候。朱雀大道的尽头耸立着极其高大的明晃晃的围墙。墙内就是皇宫,皇上住的地方。他在堂皇的门口跺了两次脚,算是给自己壮胆,这才向边门的守卫递上信札和自己的名牌。从里面有人出来,领他去清明殿。
接待他的是清明殿长老之一的空峒。一个满头白发却精神抖擞的老人。
他看了信札和名牌,问:“你师傅呢?”
“师傅在途中偶感风寒,体况不佳,让我先来了。过些时候他也会到,只是不知赶得及斋月祭没有。”
“也罢。还是叫他多歇息吧。我们这里人手也不是那样紧张。”
“谢谢长老。”
“别,还是叫我师叔吧。我跟你师傅师出同门,这同门之谊还是有的,所以他才让你一到京城就来找我。”空峒看了看外面,说,“现在天色渐晚,这里是皇宫,不能随便留宿,我为你在别处觅一间住处,先安顿下来吧。明天你再过来,见见同僚。”
“多谢师叔。”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润兰听见空峒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四十年一次的斋月祭啊,又到了这个时候。”后面的话语,被吹过殿上的凉风吞没了。
长老为润兰觅得的住处,是京城郊外的一所旧房子。三间连屋,厨房在侧面,门前有不大的庭院,种植的紫藤爬满花架,正花团紧簇地盛开着,芳香四溢。东边有一条溪水,逶迤着流入避过皇宫贯穿京城南北的朱雀河。那条朱雀河,就是在那河畔的歪脖子柳树下,润兰遇见了浅咏。溪东有一株李树,水边长着蓝色的菖蒲。除此之外都是荒草,深处很大一片还高过人的样子。
“一时之间能找到的也就这里了。”空峒说,“这原是猎户的住处,因为附近的猎物渐渐稀少,搬去了更远的山里,房子就空下来了。我让人打理了一下,等有了好房子,再让你搬过去。”
“不必了,师叔。”润兰看了看房子,说:“我不善与人交际,这里也挺好。”
空峒叮咛了几句,最后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凭我和你师傅的交情,不必客气。”
“谢谢师叔。”
空峒离开。剩下润兰独自面对这来到京城的第一个夜晚。
师傅不在这里呢。润兰想。我好象不用为师傅打水,洗脸,擦身。现在该干什么呢?他从小没有父亲,在心中,师傅早已占据了父亲的地位。不知道师傅好点没有。寄出的纸弋收到没有。为什么没有回信?还是睡觉吧。今天很累了,明天还要早起。
这么想着,他渐渐入了梦乡。
窗外是鹧鸪的低叫和虫鸣。
第二天一早,润兰就去清明殿报到。
因为长年在外的关系,润兰有早起的好习惯,他到的时候,清明殿还没什么人。之后才陆续过来。空峒长老已经来了,为他一一介绍今后共事的同僚。大家都是术师,谈起来比较没有隔阂。清明殿的术者大多出自京城,而京城派又以白、黄、仲三大术师世家为多,新近崛起的宏家也算一大家了,此外便是各地的精英,有些已经位居清明殿多年,有些跟润兰一样,也是奉了斋月祭的召集而来。总的来说,三大世家的人比较孤高,外来派比较平和,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说,这位姗姗来迟的黄家二公子黄镶。
来人衣衫半袒,冠帽不齐,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进殿,仿佛风尘仆仆地从千里之外赶来,其实他住的地方跟皇宫也就隔两条街。这模样,实在糟蹋了他修长的身材、不错的长相。他对执行长老的横眉瞪眼毫不在意,跑上来就对新人的润兰很感兴趣。
“黄展的弟子?知道吧,黄展还是我的族叔呢,你也算半个黄家人了。”
“哦。”
对于师傅以前在京城的事情,润兰所知不多,师傅不愿提及,他也不会主动去问。所以他不知道二十年前师傅在京城是怎样地出名,怎样地因为未婚妻的枉死而落寞地离去。他一直以为师傅只是一个普通的术师,因为不愿受世俗的束缚而云游四方。难怪一说出师傅的名头,这些骄傲过头的术师精英就乖乖闭上了嘴。
“叫什么?”
“温润兰。”
“字?”
“润兰。”
每次这样报名道姓的时候,润兰都会不意外地从对方眼中看到奇怪的表情,微微的嘲笑,好像这个人识字不多,愣是将名和字取了一样的字眼。不过面前的黄镶却大笑起来,手舞足蹈,毫无形象。当然,他本来就没什么形象可言。
“真有趣。”他终于笑够了,说,“我叫黄镶,字茗霖。”
在京城,即使叫人名字,也是有讲究的。朋友之间,大多称呼字,家人或情人,才会叫名。要是连名带姓地叫,一定得加尊称,否则除非是上级对下级,不然便是极不礼貌的。
“润兰,润兰,这不知叫的是名还是字,倒是很亲切嘛。”
他直接的样子让润兰想起了唯一一个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不笑的人,他的表情那样平和,他的目光那样澄澈,仿佛一切都是自然,没有圆缺,没有异常。白浅咏。
他现在干什么呢?没有在清明殿。原来真的不是术师。也许这里的什么人会认识他?下次问问看。
润兰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理由,想要寻找他。
他没有理由。
清明殿的主事,统辖所有的长老和术师,今天因为要上朝,过来得比较晚。主事一职历来是由白家人掌管,到这一代当职的是白三公子白荻。
这白三公子,出名的不止是他的法术,还有美貌。
润兰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已经难以用美丽或俊秀来形容,他如同天上的皓月,芸芸众生不过是尘土。他像月一样清冽,不可企及。他的法术像火一样汹涌激烈,在他面前,一切成为灰烬。
他是个只可瞻望和瞩目,难以亲近的人。
空峒将润兰的名字报上去,他仅仅抬了一下眼睛。
“法术怎么样?”
“法术七段,术力五段。”
他测试了润兰几个小法术,就交给空峒不再过问。
白荻自己是法术九段,术力九段。已经是无人超越的高峰。
据说前一位清明殿主事是他哥哥白二公子白芮。白芮在他十六岁那年将位置传给他,因为那时他的术力就已经无人能及。白芮后来入朝为官,官拜二品,类似刺史,经常不在京中。所以白家现在差不多是他在作主。
清明殿主事算是从三品的官位。他们的大姐白蔷早年入宫为妃,生有一儿一女,皇后之下,万人之上,也是显赫异常。
京城位于中央,四方有四个大城环绕,分别以朱雀、青龙、玄武、白虎四圣兽为名,是守护京城的屏障。
斋月祭是以京城为中心,四大城为四个点,为京城再次上守护封印的祭祀。每四十年一次,因为经过四十年时光的洗刷,上一个封印已经衰弱不堪无以为继。
清明殿最近忙着为斋月祭作准备,润兰也开始熟悉周遭的环境物事。
空峒长老不算,在清明殿的同僚中,也有了两三位知交好友。这其一是那日的黄镶。
黄镶放荡不羁,不尊礼法,我行我素,除了法术不错,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败家子,为人却甚是热忱,与人结交也不介意出生门第。而与他熟知后,便觉此人罗嗦异常,外加包打听,获知一些自以为有趣的事情,就不吐不快。较之熟悉他为人而左右避开的诸位,润兰算是个耐心而不错的听众。
宏斐是其一。
周玉枝是其一。
左艾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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